她回想着那日日在村子里溜达, 整天臭显摆他那副蛤嫲镜, 又或者是在村子里闲唠嗑的于大仙…… 很想和张天师说一声, 老仙儿他还真没狡猾, 他最近真挺顺其自然的! 道家有三不问,一不问寿、二不拉家常,言俗事、三不问籍贯, 老仙儿可是破戒了, 天天在村里唠嗑家常。 不过,看着自己要将自己卷起来的张礼鹤, 潘垚又闭嘴了。 算了算了,努力点又有什么错?这年头,卷卷更健康。 “确实差不多时间了。”潘垚往周围看了看, 街道上的人少了许多,远处钟楼传来咚咚的声音,已经十点钟了。 “阿大,咱们回去吧,明儿再来出摊。” 潘垚招呼了阿大一声,紧着,她又转过头,让张天师注意自己的血光之灾。 “这几天就少出门了,避避风头,万事多留神,行事小心一些。” 张礼鹤不解,“当真是血光之灾?怪了,我怎么突然惹上这了?” 算卦的惹血光之灾,最经常的可能便是自己说了不吉利的话,惹得顾客不高兴,愤怒之下,上门砸了摊子。 这事儿啊,张礼鹤都有经验了! 想到这,他一下就去看桌子上的测字本子,摇着蒲扇,皱着眉头,细细琢磨。 “我今儿算卦看相,当的都是那报喜的喜鹊,没当那报丧的乌鸦啊,按理来说,不应该有人来砸摊子的。” 潘垚才凑近,正好就见到本子上写了林字的那一页,她伸手指着这个林字,开口道。 “怎么没有?起码这个客人所问,就是不如意的。” “不可能。”张礼鹤顺着潘垚手指的方向,目光同样落在林字上头,当即否认。 “这人我记得,就刚刚最后一个客人。” “双木成林,独木难支,我断这人问的是兄弟,他也应我了,确实问的是兄弟,还问我他心中所求,能否可以成功。” 潘垚:“您怎么解的。” 张礼德摇了摇蒲扇,颇为自得。 “树木青葱,成片才成林,这林字正好应和了春回之时。” “正所谓时逢春回日,百花正及时,得人轻借力,便是运通时……这个人写了林字,这字极好,是得偿所愿之相,这一回,我当的也是报喜的喜鹊。” 潘垚凑近了些,又看了这林字一会儿,却道。 “我和先生却又不同的见解。” “哦?”张天师蒲扇往前一探,做了个请的动作,“愿闻其详。” 潘垚指着本子的左上角,示意张天师看此处。 “您看这儿!” “狂风忽作,树木摇摆,虽然是春回之时,却是燕子含泥春正长,经营费劲全无功,是一朝春去风雨至,毁尽燕巢又成泥的迹象。”② 潘垚学着张天师,说了算命的行话,最后断言道。 “写林字的这个人,乍看之下,他得人相助,是心想事成之势,不过,只等这风一吹,过往筹谋定然如雨打燕巢,落地成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局。” “天师,这是乌鸦报丧呢。” 张礼鹤蒲扇也不摇了,急急地朝潘垚手指的方向看去。 好家伙,只见那儿真有个风字的印记,浅浅的,是上一个客人写了个风字,墨迹透了下来,正好在林字的上头。 再加上赵来云写林字时心思不宁,字迹有些飘忽,这样一瞧,还真像是有一阵风要吹来,树木摇摆,是林木上心血皆要覆灭之兆。 这一测字,当真不该是喜鹊报喜,而该是乌鸦报丧,他看错喽! 再看潘垚,张礼鹤又像吃了酸酸梅,心里酸酸溜溜的。 呸,鸡贼老仙儿! 自己悄悄进步不说,竟然还收了个这样的好徒弟! 真是令人眼红! “阿妹,我这就家去,这几日躲着一点,就不出门了。”张礼鹤收拾摊位,准备收摊回家。 这几天,他就当一回缩头乌龟,就在家里窝着,多积阴功保身。 “您多保重。”潘垚道别了一声,身边跟着纸人阿大,阿大推着车子,两人一道往街尾走去。 在一处小弄子前,潘垚停住脚步,左思右想,还是有些不放心。 “阿大,你过来一下。”潘垚想了想,招呼了阿大一声。 “主人?”阿大哒哒哒地走到潘垚面前,微微蹲身,瞧着潘垚的眼睛,“您有什么事要吩咐阿大?” 虽然面容生得普通,不过,它是初生的灵,眼神纯净,这样瞧人时,眼睛格外的干净,有些像村子里的土狗阿黄。 潘垚忍不住笑了笑。 她回过头,指着正将书往背包里揣的张礼鹤,和阿大商量道。 “阿大,你跟着张天师几日,护他周全好不好?他这血光之灾瞧着还挺厉害的,要是应劫,伤筋动骨一百天,回头养伤不说,还耽误赚钱。” 当大人都不容易,手停口停的,还有一家老小要养,要是当真出事,她瞧见了却没帮上忙,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阿大看了看潘垚,又看了看张礼德,面上出现思考的神情。 潘垚也不催,大概五六分钟后,张天师扛着桌凳往长风街外头走了,阿大点了点头,认真道。 “阿大愿意帮忙。” “阿大真好!”潘垚面上有欢喜之色,“那你去吧。” 她掐了道灵诀,阿大身上拢过一阵烟雾,下一刻,小巷子这处不见阿大的身影,一张约莫七寸长,扁扁平平的小纸人在半空中飘荡。 它像一片枯叶一样,被风卷得往前飞去。 最后,轻轻地落在了张礼德的背上。 阿大扒拉着那褂子衣衫,小小的手冲潘垚摇了摇,见潘垚也冲自己抬手挥了挥,这才渐渐的隐去。 它几乎和衣裳同色,像枯叶蝶一样。 张礼德扛着桌凳,腰间别着蒲扇,吭哧吭哧地往家的方向走去,没有察觉到自己背上多了一张小小的纸人。 直到人不见了,潘垚这才收了挥别的手。 …… 将东西收入芥子后,潘垚往自己腿上拍了张甲马符,抬脚往前,周围的场景在不断的后退。 前三后四,清明节已经过去三天了,A市还有人在祭祀扫墓,西南方向还有纸马驮着包袱往九幽处奔去。 较之前几日的万马奔腾,现在的马儿少了一些,不过,月色清幽,时不时有马儿奔袭而来,四蹄犇犇,清风卷起鬃毛,有旖旎神异之色。 潘垚贪瞧了几眼,突然,她眼睛瞪大了一些,有些诧异。 瞧她瞧到了什么? 只见在数匹马朝西南方向奔跑而去的时候,其中有一头马却逆向而行,它背对着幽光,迎着月色奔跑而来,这样一来,马群之中,它就显得有些扎眼了。 而且,和别的马上驮的都是包袱对比,这匹马不一样,它背上驮着一个人。 确切的说,它驮的是一道魂。 潘垚看着那微微翘起的马尾巴,眼熟的同时,不忘喃喃自语。 “我前儿就觉得,这马得出点什么事。” …… “啊啊啊,慢点儿,小白你慢点儿!我快掉下去啦!” 赵来景惊叫连连,罡风吹得他浑身都疼,他紧闭上眼睛,趴在马儿背上,直把自己当做那包袱一样,这才舒坦了一些。 “哪里走!” 这时,后头又传来一声威吓的声音,声音幽幽幢幢,带着不容置喙的气势。 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从地底被扔出,它尖锐的刺破空气,朝马上的赵来景袭来。 吾命休矣! 赵来景只觉得绝望。 这时,只听铿锵一声,有利刃相碰的声音,与此同时,那破空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赵来景一惊,捂着脑袋看了过去。 只见一柄像古时候钱币拼成的小剑立于半空,直指西南方向,也是它将勾魂的锁链劈开。 这会儿,勾魂链像一条长蛇一样,在半空中游弋。 “修行之人?”那道幽幢的声音又响起。 锁链另一头,鬼差盯着潘垚,眼里有忌惮之色,却刚正不肯退后。 “冥界拘亡魂,这是我们的差事,任你修为再出众,根骨再不凡,也没有越界干扰轮回的道理,这是僭越!” 潘垚也是头一次见到鬼差,也是托了这会儿甲马符踏入虚空之境,这才能窥到这九幽的一角。 听到鬼差这话,她连忙否认。 “鬼差大哥误会了,只是这匹纸马和我有些渊源,而且,它背上驮的不是亡魂,而是生魂,情急之下,我这才拔了剑,还请大哥大人大量,莫要见怪。” 鬼差凝神一看,果然,纸马上的赵来景身上有些许生机,虽然黯淡,却是阳寿仍有的生魂。 瞬间,鬼差没好气了。 “不是,你还不是鬼,不好好在躯壳里待着,跑到阴间做什么?还瞧着我就跑,你跑什么?” “真是糊涂虫一个,还活着也不知道吱一声!” 赵来景委屈,他又不是老鼠,怎么会吱? “您一直追我,我自然得跑……”再说了,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还活着。 那尾巴扬起鬃毛的纸马有些许通灵,它倒是聪明,见潘垚出手相助,这会儿也不奔跑了,踢踢踏踏蹄子,驮着赵来景就来到潘垚的身后。 没有奔跑,罡风不浓烈,赵来景还受得住,勉勉强强便支着身子立了起来,不像方才那样爬伏。 也是因为这样,在潘垚出言提醒之后,鬼差这才看清,方才自己追了一趟寂寞。 它重重地哼了哼气,眼睛很凶的剜了赵来景一眼,却还是收了那勾魂链。 潘垚见它穿一身古时皂吏的衣裳,身上鬼炁也浓郁,知道这鬼差是老鬼,便拱了拱手,向鬼差赔礼道歉。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客气一些,礼数多一些,总是更妥当的。 “要是大人赏脸,回头我们供奉一桌,化些金银元宝下去,也能表达下我们的歉意。” 小姑娘说话好听,又有礼数,软话说了几句,鬼差白忙活一通的郁气散了散。 它将手中的哭丧棒往地上一杵,“客气客气,我名叫彭一耘。” 潘垚了然,通了名字,这便是允了他们供奉,回头这事儿便揭过了。 只听西南那处有铁链拖地的声音,烟雾渐起,鬼差和数匹驮着包袱的纸马一样,向西南方向的九幽走下。 潘垚摸了摸身边的纸马,颇觉稀罕,这纸马是她扎的那一匹,前两日见到尾巴微微翘起,那时就道纸人不点睛,纸马不扬鬃,今儿一见,这都通灵了! 纸马也亲昵地蹭了蹭潘垚掌心。 “啊!”突然,赵来景指着潘垚,一脸见鬼的表情。 “我认得你!” “你是芭蕉村潘师傅的闺女儿,咱们在造船厂见过!” 恩? 见过? 潘垚这才抬头,朝纸马上的赵来景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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