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飞起,重重砸下。 旁边的徐常德首当其冲, 他只觉得一阵吃痛,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难以控制的,嘴角有一丝鲜血流下。 面对暴怒的徐衍, 徐常德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他不敢抬手去擦, 只内里暗暗调着息,想让那些翻滚起来的气血平静一些。 徐衍的目光很阴沉,像蛇一样盯着徐常德,只听他将拐杖杵了杵, 声音缓慢, 带着几分沙哑。 “竟然让金蟾逃了?” “我一番筹谋,临到收尾,竟然让它逃了?” 如此一来, 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白忙活一场?呵!真是天大的笑话! “说!”徐衍突然暴喝,“是不是你给它通风报信了?” “老爷冤枉啊!”徐常德脚一软,直直跪了下去。 听着这诛心的话,又见徐衍面容阴沉,显然竟是真的疑心了自己,想着徐衍以往的手段,徐常德脸都吓得惨白。 他连连摇头。 “不是我,真不是我……我与那金蟾素昧相识,又怎么会去帮着它?” 徐衍阴着脸没有说话。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徐常德是他数百年前收的一只猪鼻龟,他和金蟾同为妖精,难免不会物伤其类,惺惺相惜。 让人通风报信,也是极有可能的。 不然该如何解释,不早不晚,不偏不倚,正正好是徐常德上门时,那金蟾便被人保了? 他的一场筹谋,诸事成空。 徐常德趴在地上,鼻孔大大喘着气,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多说。 他知道,主人这是疑心病犯了,回回如此,喜怒不定,尤其是在寿数将终之时。 眼下,新生躯壳和旧魂的关联还未养成,共魂的法阵还不能开启,而这旧的身体却寿数将终。 病痛,年迈无力,令人作呕的灰斑,松垮的皮肉……这些种种,无一不在提醒着他,刺激着他,告诉他,他已经老了。 就像黑暗角落里渐渐腐朽的一块烂肉。 这怎么不让他癫狂? …… 发现金蟾也是意外,那日,徐衍和徐莳树一道出门,徐衍给徐莳树讲着生意,一副祖孙亲昵模样,徐莳树瞧到顾菟,不免多看了几眼,因为和老板讲价的顾菟嗓门极大,带着A市的口音。 他乡遇老乡,难免多看两眼。 徐莳树这么一看,时刻注意他的徐衍自然也注意到了。 徐衍顺着徐莳树的目光一看,原先还放松的眼神,瞬间一凝。 他的修为和全盛时期比是差了些,不过,面前人是人还是妖,这事还逃不出他的眼睛。 这么一看,徐衍只恨不得拊掌大笑。 好好好,老天还是眷顾他的。 寿数将终,新躯壳和旧魂的联系还未建妥,要是贸然转动法阵,很可能是新魂占了主导,徐衍自然不想看到这样的情形,虽然两个都是他。 这蛤嫲精身上隐隐有金蟾血脉觉醒,金蟾招财聚宝,世人皆知,要当真蜕变成金蟾,定然是口吐金银钱币,脚踩金银之山,坐拥无尽富贵。 财力方面,徐衍已经胜过世上绝大部分的人了。 他活了许久,便是一开始不善经营,活得够久了,攒下的财富也不少,更何况,动乱时期,他收藏了许多古物。 徐衍瞧上的不是金蟾的招财,而是金蟾的蟾衣。 蟾蜍精修为到一定时候,表皮会蜕出一层角质衣膜,这便是蟾衣,此衣可延年益寿,祛除百病,其中又以金蟾的蟾衣功效尤为出众。 而这蟾衣,得金蟾心甘情愿的给,不然则成剧毒之物。 是以,坐在银灰色车子里,透过摇下窗户看外头的徐衍,他的目光落在那和摊贩砍价砍得热火朝天,时不时还要摆正下自己大肚皮的顾菟,微微笑了笑,心神一动,计划便起。 阿飞接触,线人举报,警署扣押……一切皆在计划之中。 警署的罡气能将小精怪拦住,多关上几日,只等它心中烦闷和不安时,再由同是精怪的徐常德出面施恩,雪中送炭,济困扶危,不怕它不感动。 到时,徐常德不经意再露出个悲伤苦恼的表情,向金蟾讨个蟾衣,自然轻而易举。 至于之后…… 最近,徐家名下的国光大厦生意不是太好,徐衍也正心烦,他布了个风水局,正门的假山喷泉山环水绕,正缺一头金蟾吐水。 风管人丁,水管财。 金蟾吐水,吐的哪里是水,分明是那滚滚财源。 他徐家是富裕,可是这世界上,谁还会嫌弃自家钱多? 钱少有钱少的活法,钱多也有钱多的活法,欲壑难填,知足常乐毕竟是少数。 …… 香江别墅。 屋子很空旷,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外头的阳光,屋里有沉闷腐朽之炁,徐衍的目光落在徐常德身上,一言不发。 徐常德冷汗直下,只差赌咒发誓了。 “老爷,我对老爷赤胆忠心,小的一切都是老爷给的,就是给我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背叛老爷。” 因为惧怕徐衍的手段,这会儿,徐常德幻化的人形都有些不稳了。 那被陈兆天夸赞五官端正,眼是眼,鼻是鼻的容貌有了变动,只见鼻孔变得很大,像猪的鼻子,鼻孔还微微朝天,人一下便丑了。 通过主仆契,徐衍感受到那股惊惧,隐隐还有分委屈。 他这才相信。 难道,当真是巧合? 徐衍皱着眉,转过身不再看徐常德,视线重新落在那副仙人踩天梯的画作上。 那股迫人的威压褪去,徐常德趴在地上,手抖脚抖,冷汗直下,心口如擂巨鼓,缓了好一会儿才好。 这时,又听徐衍年迈的声音在上头响起,有些冷,有些缓慢,又带着几分阴暗,像这一处遮了厚帘子的窗子一般,黑黢黢的,就连透进来的光都带着晦涩的气息。 谁也不知道,角落里是不是盘着一条蛇。 “阿飞几个被抓了?” 徐常德垂着眉眼,“是。” 徐衍沉默了好一会儿,“别人倒是算了,阿飞知道的多了一些,往内地送电器,这是一条好财路,万万不能断。” 用大飞将电器从香江往内地运去,有一处地方极近,只要十来分钟便能到,生意已经铺开,上下都打点了,开弓无回头箭,自然没有折戟沉沙的道理。 徐衍心中有了定夺。 他手中多了六根香烛,香烛点燃,香火氤氲,烟气缭绕在神龛之中,奇怪的是,神龛里却没有摆神像,倒是有一个三脚的香炉。 香炉两边是狰狞的虎头,腹肚圆圆。 徐衍合了手,拜上三拜。 在清香点燃,插上香炉的那一刻,摆成一排的蜡烛烛光跳了跳。 青烟缠过烛火,好似带上了猩红之色,下一刻,烟雾缭绕地朝大张的虎头漾去,整个香炉好像活了过来一样,虎头虎嘴大张,狰狞贪婪。 徐衍收了手,目光落在这香炉上,久久出神。 他本来想用蟾衣延年,既不伤人命,亦不违天和,奈何天公不允,既然如此,便让阿飞他们为他凝聚气血,延年益寿吧。 他们的家人,他徐家自是会善待。 香火燃烧得很慢,铜制的香炉两边是虎头把手,随着香的燃烧,这时,虎头血口处隐隐有血光在凝聚。 血魄凝聚要七七四十九个小时,时间还早着。 徐衍好似不忍心在多看,他转过了身,摆了摆手,拄上拐杖,不用徐常德搀扶,自己朝屋里走去。 “药好后,送到我屋里来。” “是。”徐常德低头应下。 别墅很大,也很静,拐杖拄在上头“咯哒”“咯哒”地响,声音一声响过一声,余音环绕,让人听了,心都忍不住缩紧。 只听一声门锁落下的声音,不轻不重,别墅重新安静。 徐常德这才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落在这没有神像的神龛中,看着那凝聚血气的虎头,香炉有些老旧,被烟雾熏得发黑。 数百年了,饶是见过许多许多回,夺了许多许多人的性命,再一次瞧,这心还是难免有一分的泛凉。 徐常德自己知道,他这不是善,只是物伤其类罢了。 和过往的每一次一样,守上七七四十九个小时,阿飞他们便会没了性命,血气魂魄也就化作血魄丹。 它能为徐衍提供血气,延年益寿。 这神龛没有摆神像,因为它供的神,便是徐衍。 …… 与此同时,香江某一处的警署,审讯室。 在阿飞再一次别过头,拒不配合时,审问的丁文才将文件一拍桌子,眼睛一瞪,眼瞅着就要暴怒起身。 孙盛乐连忙抓住丁文才的手。 “丁哥,丁哥,欸欸,消消气儿,不值得不值得,为这几个渣滓生气不值得!” 丁文才暴怒,“你别拦着我,刚刚那小子斜眼看我了,他这是什么意思?瞧不起人是不是?” “小子,你搞清楚了,这儿是警署!你现在是阶下囚!老实交代了才能争取宽大处理!” 丁文才手指着阿飞,疾言厉色。 另一边,阿飞瞥了他一眼,吊儿郎当地坐着,下一刻,他拿小拇指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的弹了弹,嘴里嗤了一声,眼瞅着就要翻个眼白,不屑又冷傲地挪开视线。 突然,他像犯了羊癫疯一样,猛地摔到了地上,痛苦的抓着心口,眼睛瞪得很大,躬着身在地上打颤。 丁文才的手还没搁下,“你,你你,你别想讹我,我刚刚没有动手。” 他结巴了。 丁文才瞧向孙盛乐,眼里有庆幸。 还好小盛拉着他了,不然他就得落个暴力执法的名头,回头还得写报告吃处罚,真险啊。 谁能想到,阿飞这瘪三演技这么好,平时滑不溜丢的,心还狠,抓到后,说抽风就抽风,半点瞧不出演戏的痕迹。 孙盛乐过去瞧了瞧,抬起头有些着急。 “丁哥,出事了,瞧着像真的。” 丁文才瞪目,啥?不是演的? 这下,丁文才也着急了,他几步走到孙盛乐身边,一只手就捏住阿飞的腮帮子,往里头塞了个布,不让人咬到舌头,另一边让人躺下,脑袋歪一歪,别吐出东西把自己呛死。 阿飞拼命地翻白眼,眼睛凸得很大,半点不受控制。 这时,其他审问室里也陆陆续续有了动静,和阿飞一道抓来的其他五人,每一个都和阿飞有同样的症状。 一时间,警署里又慌又忙,急急的脚步声不停,电话话筒被抓起,迅速地按了999急救电话。 丁文才和孙盛乐对视一眼,彼此眼里都有荒谬。 这犯病还能同一时刻犯病? 这不是病,是毒吧。 …… 救护车的声音层起彼伏,“滴--嘟,滴--嘟……”嘈杂喧嚣又惹人心烦意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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