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睡了!懒得说你!别再砸东西了啊,要是再砸, 一会儿我上你家帮你砸!” “……” 众人骂骂咧咧了几句, 砰的一声, 打开的窗户大力地阖上。 村民爱听热闹,陈家的这事啊, 大家还不吝听了。实在是听了太多回, 腻味了。 石娟牙关咬得紧绷, 昏黄的灯光下,眼睛幽幽像簇着两团火。 她也不多说什么, 搬了枕头被子,转身就去了另一个屋。 陈柏升被这目光镇了下, 还要扔地的一张小杌凳举在半空中,搁下也不是,丢了也不是。 最后, 瞅着没人的屋子,他悻悻地将杌凳放了下来。 动作颇轻,还捡了其他两张摆好。 一边忙活,陈柏升一边嘀咕。 “这婆娘,也不知道是不是坟开多了,白森森的骨头捡多了,这冷不丁地瞧人,还真有几分唬人,像鬼!” 埋汰了石娟几句,陈柏升心里痛快了些。 这间屋子是两人成婚便住的房子,那时候结婚,家里得有三十六条腿,床,梳妆柜,五斗柜……要是没有这些,娶媳妇都不好娶。 这间屋子里便摆了一张梳妆柜,是石娟的,平时颇为爱惜,镜面还用了块镂空花布遮着。 陈柏升一屁股坐了过去,动作过大,搭在镜子上的花布被碰掉了,落在地上。 陈柏升转过头,就见椭圆形的镜子中有自己的倒影。 就着昏黄的灯光,他薅了薅发,又摸了摸脸蛋,不由得撇了撇嘴巴。 老话都说,岁月是把杀猪刀,这话果真不假。 这不,定是瞧着他老了丑了,阿娟才对他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 “就讨个十块钱,这也舍不得给!” “冷水烫鸡,死公鸡一毛不拔!” 陈柏升愤愤。 要是搁他年轻时候啊,这脸蛋,这身子板,走出去谁不怜他? 别说阿娟稀罕他了,就连那些大姐婶子都格外喜欢他,说他面嫩嘴巧!今儿东家给个饼,明儿西家来个馍,出门就从没空手归的! 陈柏升摇头感叹,“好汉不提当年勇,老了老了。” 他起了身,颇为寂寥地熄了灯,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不知什么时候,意识有些昏沉。 迷迷糊糊中,一道瓮沉的声音飘忽地响起,似远又似近,捉摸不透,带着几分蛊惑。 “来~” “到我这里来,我让你国色天香,从此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陈柏升似梦似醒。 国色天香? 他又不是娘们,要国色天香作甚? 来个貌比潘安还差不多。 心里的思绪就像水底的水草般,飘忽地四处漫开,随着水波流转,没个着落。 不过,听到富贵荣华时,他的心神微动。 这一动,床榻上,陈柏升就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夜很深了,周围一片的漆黑,知了也疲倦地叫一阵歇一阵,月色投在地上,有惨白的颜色,幽幽又冷冷。 黑夜中好似有黑色的浓雾弥漫而开。 陈柏升半阖着眼睛,僵着身子,一步步朝外走去。 门被打开,发出老旧又幽幽的吱呀声,声音低得让人心悸。 他走到了堂屋,打开了柜子的抽屉。 朦胧月色下,只见里头搁着一盏青铜的小鼎,有些旧,还有着泥土的腥气。 陈柏升捏着小鼎回了屋,坐在了梳妆台边。 梳妆台刷了朱红色的漆,零星的月色透过窗户照了进来,给着屋子添一分幽幽的白,三角圆肚的鼎被搁在了梳妆台上,镜子里一个,镜子外一个。 明明是被洗净的鼎,这会儿却涌了些许泥出来,暗红的,像是染了陈年的血。 “别怕——” “我听着你心底的声音来,你说自己老了,不好看了……没关系,我这里有许多脸,年轻的,好看的……” 鬼音幽幽,时有桀桀怪声,似男似女,似老又似幼,飘忽不定,变幻不停。 蓦地,梳妆台上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白骨骷髅头。 只见骷髅头两眼凹陷,牙齿森然,白骨的颅顶圆圆,有冷冷的光漾过。 突然,白骨朝陈柏升的头颅袭去,下一刻,梳妆镜中,陈柏升的面容好似有了些许变化。 …… 烤羊腿十分的美味,不单单潘三金和周爱红爱吃,就连牙口不怎么好的于大仙也吃得喷香,潘垚又买了几次,直到一日清早,瞧见潘三金鼻子上冒了红痘子,潘垚这才不买了。 “要开学了,作业写完了吗?” “写完了写完了。” “晚上早点睡,收收心啊。” “哎。” 被周爱红唠叨了几声,这两天,潘垚都少出门耍了。 …… 假期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新历九月,学校开学的日子。 返校的娃娃就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的,很快,沉寂了两个月的学校便又是一片的热闹。 回校第一件事便是做卫生。 夏日两个月的时间,阳光和雨水充沛,学校里长了一地的荒草,大家拿着锄头镰刀筐子,割草运草,时不时再聊聊天,说说自己放假去哪里玩了,不但手上忙得热火朝天,嘴皮子也没歇着。 很快,学校里便有了白色的烟气腾空,那是老师在帮忙烧草堆。 “宝珠,热不热,我去小卖部给你捎瓶汽水吧。” A市的九月还热得厉害,除草是个体力活,潘垚瞅着江宝珠红彤彤的脸蛋,汗水还沁湿了头发,一缕一缕地蔫耷在脸蛋边,颇为狼狈模样。 当即递了条手帕过去,准备再去小卖部买些吃的。 “好呀好呀,汽水我要大白梨味儿的,算了,我和你一起去,正好忙了这么久,肚子都在唱空城计了。” 江宝珠揉了揉肚子,颇为夸张的龇牙,潘垚被逗得一笑,拉着她的手,两个小姑娘便朝小卖部跑去。 远远看去,那两背影快活得像早晨的燕子。 …… 小卖部在学校门口,那儿还种了一棵的玉兰树,高大繁茂的玉兰树垂下阴影,将那红色小砖房都护在了下头。 除草做卫生是自由时间,老师看得也不严,因此,这会儿,小小的小卖部里便挤了好些个孩子,个子矮的还踮着脚,伸着手冲里头的老板喊道。 “我我,到我了,我买个三明治,再买个汽水。” 听到这一声三明治,潘垚都馋了,转头便对江宝珠道。 “宝珠,咱也买个三明治吧。” 江宝珠恩恩点头,眼睛晶亮。 潘垚也弯眼笑了笑。 这时候的三明治可比以后的好吃,外皮酥嫩,关键是里头的夹心多,半点不偷料,咬下一口,油乎乎又松软,别提多好吃了。 潘垚一气儿能吃两个! “咦。”瞅着小卖部里头,突然的,潘垚发出了声诧异的声音。 小卖部搁了两排的玻璃柜子,正好将客人和老板隔开,这会儿,小朋友掏出钢镚,啪的一声搁在玻璃柜面上,人不大气势却足,小小的买卖也喊出了大买家的气势。 小卖部老板戴着一副眼睛,颇为斯文,脾气也好,玻璃柜面被拍了,他眼里有心疼却没有气恼,这会儿只喊道。 “轻点儿轻点儿,各位小祖宗,我这就给你们拿——啊,小良帮爸爸拿了啊,真懂事,给哥哥吧。” 小卖部老板低头,就见自家儿子帮忙拿了东西,和小同学要买的东西分毫不差,他喜得不行,夸了两句真乖,还揉了揉小孩的脑袋,动作轻轻又爱惜。 小孩腼腆笑了笑,眼睛清亮有神。 潘垚诧异的不是小卖部的老板,是小卖部老板的儿子。 她要是没记错,店老板的儿子不单单脚有些跛,脑袋还有些不灵光,这事儿大家都瞧得出来。 今天一看,这被叫做小良的小孩,眼神清亮有神,好像又不傻了。 …… 买了东西,潘垚捧着一堆吃的,和江宝珠寻了个台阶坐下,两人撕开包装袋,还不忘先喝一口汽水。 冰凉凉又冒着气泡的汽水才下肚,就让人忍不住伸了伸舌头,喊辣的时候又道舒坦。 “我怎么瞅着小良不傻了呀。”潘垚咬了口面包,说话声音还有些含糊。 “是不傻了。”江宝珠说起这事也兴奋。 “你也瞧出来了吧,虽然还是不爱说话,但连叔说话他都能听得懂,刚刚你瞧到没,他还能帮忙拿东西呢。” “没有傻笑,也没有流口水,整个人瞧过去都干净了呢。” 潘垚点头,“瞧到了,宝珠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知道!”江宝珠自豪地点头。 镇上的事,那就没有她江宝珠不知道的! “我听我奶奶说了,咱们刚放假的时候,连叔家的祖坟找人捡了骨重新安葬,哪里想到,这捡了骨以后,小良的脑袋就变灵光了。” “虽然腿还是瘸的,不过,脑子清醒就很好啦。” 江宝珠圆圆的脸蛋上都是喜悦。 她爷爷是小学校长,小的时候,她也经常来学校玩耍,小卖部的老板连建峰也是熟人,他媳妇是学校里的老师,也因为他家有了个憨傻儿,学校照顾他们家,这才让连建峰承包了学校里的小卖部。 这样一来,能顾上生计的同时,也能照顾照顾他们的憨儿连宝良。 连宝良脑袋逐渐灵光,这事儿大家替连家欢喜的同时,直道是祖宗保佑呢! ……
第167 小小的台阶上, 两个小姑娘头凑着头,开开心心地分享好吃的,说的还是开心的事。 突然, 江宝珠好像想到了什么, 急急咽下了最后一口三明治, 转头就去摇潘垚。 “土土, 你说,小良变得聪明了, 会不会、会不会是有别的东西穿他身子里了?” 东西这一词,江宝珠特特压低了声音。 “他——还是不是小良弟弟了?” 瞅着江宝珠瞪得圆乎的眼睛, 潘垚忍不住刮了下江宝珠的鼻子。 “不会。” “放心,他还是你的小良弟弟, 如假包换。” 江宝珠皱着鼻子摆了摆脑袋, 伺机伸出手, 一副想要朝潘垚挠回去的架势。 潘垚瞪眼,手中拿着汽水瓶,“你来你来, 小心汽水喷你脸上了。” 对方有武器在手,江宝珠只得恨恨罢手。 “那小良是怎么一回事?真是捡骨捡好的?” 潘垚也不清楚, 不过,她方才也仔细瞧了,这小良身上的炁息清正,确实是没有外鬼上身。 “也许是原来的风水不好,妨碍到后代了,捡骨重葬后,这一处的风水利子孙。” 不是她经手的,她自然不知道其中缘由。 两人谈了几句, 也就不再多说这事了。左右结果是好的,痴傻儿脑袋逐渐清明,于他本人,亦或是家庭,那都是一件大喜大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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