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这处台阶上吃了个肚圆,抻抻手脚,还想再躲躲懒。 潘垚眼睛利,瞅着远处小江老师皱眉瞪眼叉腰,正在四处寻出溜的小孩,忙猫着身子摇了摇江宝珠。 “不好,老师要生气了。” “那还不紧着回去?快走快走!” 两人着急忙慌,潘垚收拾着纸壳和塑料,江宝珠拎着两汽水瓶,撒开腿就往小卖部方向跑去。 再回来时,她塞了一些小食到潘垚怀中,自己剥了根铅笔糖,紧着就朝嘴巴里塞去,一边吃,一边还含糊道。 “来比赛呀,看谁吃的糖尖。” 潘垚:…… 潘垚低头瞧零食。 她就知道,刚刚就不该让宝珠去还这汽水瓶。 在宝珠手里,只要有点钱,就要把它吃得光光的!押金也能吃个干净! “你咋这么馋呢?”潘垚嫌弃。 “你不也没差。”江宝珠不服气。 两人一路走,一路斗着嘴,忙着拔草也不无聊。 …… 在大小孩子的努力下,长了荒草的校园逐渐利落干净。 窗明几净,坐在教室中,潘垚托着腮瞧外头,正好瞧到远处的白玉兰。 只见玉兰树高达十几米,枝丫疏朗。 清风徐来,阔叶伴着清风摇摆,艳日下自有其风华气度。 潘垚瞧得有些入迷了,疯玩了一个夏日,想着开学而有些沉郁和焦急的心,一下就沉静了。 下午发了新书,书页有墨臭味,味道是大了些,不过,大家都珍惜得很,各个小心地将书搁到书包中。 准备回家了,就喊爸爸妈妈帮忙,一定包个漂亮的书壳。 “土土,去我家呀,我分挂历给你。”江宝珠大方,“我让你先挑。” 江宝珠又攒了好些挂历在家。 潘垚理了理书包,将它斜背好,拍了拍书包,还怪沉的。 她抬头便对江宝珠笑道。 “不用,昨儿我爸爸就说了,今天他会帮我包书皮,包书的牛皮纸也帮我准备妥了。” “好吧。”江宝珠失望。 “宝珠,我走啦,周一见。” “周一见。”江宝珠舍不得地摆手,心中暗暗埋怨,怎么能只做了个卫生,紧着又放周末假期呢? 她今儿还没和土土好好玩耍呢。 “宝珠,你家有多的挂历?潘垚不要我要啊!”何金成从后头探出脑袋,也不客气,嘻嘻笑着朝江宝珠讨要挂历。 冷不丁的,江宝珠被吓了一下。 她一拎书包,昂了昂头,脑袋瓜上的麻花辫一甩,颇为神气模样,“没有!” “怎么没有呢?”何金成追了上去,讨伐不断,“你、你厚此薄彼,我都听到了,刚刚你还邀潘垚去你家来着,厚此薄彼,偏心!” 江宝珠翻了个大白眼。 “你能和土土比呀,这不是无理取闹么!走开走开,我回家了!” 小瞧谁呢,打量谁不会说四个字似的! “……” 小伙伴追追赶赶,学校这处又是热热闹闹,广播里有音乐响起。 …… 芭蕉村。 太阳早已经落山,夜色黯淡,天上一轮浅浅的月牙,月色很淡,衬得星星愈发的明亮,远处有山峦的轮廓。 清风吹来,院子里亭亭如盖的枇杷树沙沙作响。 潘三金搬了张竹凳和方桌在院子里,弯腰坐下,喝了一口茶解乏,紧着就去拿潘垚摆在桌上的书。 “欸,来,让爸爸看看,这书壳怎么包才好看……啧,我倒是好久没包书壳了,有些手生。” 他上下摆弄着书,桌面上有牛皮纸,也有小刀和小剪刀。 剪刀是小小一把,还是折叠形的,都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会儿,潘三金一边说话,一边先把剪刀给掰好喽。 于大仙躺在躺椅上,慢悠悠地摇着蒲扇,斜睨了一眼。 “得包好,包得工整,别耽误我一会儿在上头写字画花。” “知道知道,啰嗦!” 潘垚坐小杌凳上,在一旁看着笑。 “别管他俩,盘盘来,咱们吃小青瓜。” 周爱红搁了叠洗净的小青瓜在桌上,潘垚拿了个吃,咬下一口,丰沛多汁,味道轻轻淡淡,带着股青涩,正是消暑的良品。 潘三金包好书壳后,老仙儿果真显摆了一手,毛笔舔了墨,在牛皮纸上写下各科目的名字,末了,他还在角落里添上几笔。 潘垚瞅了瞅,只寥寥几笔,兰草蝶飞,天上明月弯弯,庭院里有小娃儿遥遥望月。 童稚生动,笔触不凡。 当即,潘垚就捧场地拍手。 “师父这画画得好。” 瞅着一旁巴巴瞧来的潘三金,不能厚此薄彼,偏心太过,当即,潘垚也夸了夸潘三金。 “当然,也是爸爸底子打得好,书壳铺得平整,这才让师父下笔有如神助。” 潘三金和于大仙听了,俱是哈哈一笑。 “那是爸爸好,还是师父好?” “对对,凡事都有高低,今儿啊,咱们也分个第一第二。” 潘垚:…… 她第三,她第三行么! 周爱红跟着一笑。“好了好了,你们俩的官司啊,回头咱们盘盘不在了,你们再比个高下,瞧瞧自己做的好事,哪有这样逗孩子的?” “盘盘都要成马屁精喽!” “哪有,我才没拍马屁。”潘垚不承认。 就是夸人的时候累了点,不如自己包书壳轻省。 三人瞧着潘垚耷拉的肩膀,又是一阵笑。 …… 九月孟秋时节,白日时候,A市仍然热得厉害,夜晚却风凉,一家人在院子里乘了会儿凉,夜渐深,晒了一日的屋子逐渐凉爽,热闹过后,各自便回了屋。 潘垚将窗户打开,远远便能瞧见繁星点点,夜色拥着明月,薄云拢来,自有股旖旎又缠绵的韵致。 “啾啾。”一只白肚的燕子飞到屋檐下,啄得木头笃笃响。 潘垚抬头一瞧,有些惊喜,“是玄鸟呀。” 秋已来,饶是吃了好几团灵炁,粗通灵智的玄鸟也得去更南边的地方过冬了。 今儿来,它是趁着离开前,邀着潘垚再去耍一耍。 潘垚笑弯了双杏眼,对出去玩耍这一邀约,没有半分的自制力去拒绝。 “好呀,你等等我。” 潘垚一骨碌爬下床,关好门,拉了灯,在床榻上躺好,这才元神出窍。 回头瞧床榻上的肉身时,屋里卷过一阵风。下一刻,白鹿踢踏图案的红巾扬起又落下,正好盖住了肚子。 “好了!”潘垚一跃攀上了玄鸟的脖颈。 再热都得盖肚子,这是国人的传统! …… “啾——”玄鸟仰天一叫,如鹰唳叫,下一刻,它如风似电的朝前飞去。 潘垚变成小小模样,攀着玄鸟的脖子,屋舍变大了,也变远了,她忍不住畅快地笑出来,跟着玄鸟一道朝月色奔袭去,似要去拥抱那一方黑暗的天空。 一人一鸟耍得很开心,头上是清风朗月,下头是江波阵阵,过了芦苇荡,渐渐便有了人烟。 这是个村子,屋宅不是很高,路也只是土疙瘩的泥土路,良田连绵,田地里有一茬一茬的稻茬,朦胧月色下,依稀能见田间立着两个稻草人。 一个已经倒下,另一个还有木棍支着,歪歪扭扭,将倒未倒,稻草人身上穿着破破的衣服。 风一吹,破洞的衣摆随着风拂动,稻草人微微笑着,像个晒了太阳便满足的流浪人。 虽然是孟秋时候,乡间仍有许多虫鸣声,伴着秋蝉的叫声,在严寒来临前,它们将唱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不——” “别跟着我,别跟着我——” 呓语的声音很轻,床榻上,女子闭着眼睛,头发都湿濡了,一缕一缕地贴在脸颊旁。 她痛苦又惊惶地摇头,似是陷入无边的黑暗,又似站在荒芜一人的海岛,风浪一阵阵拍来,天大地大,她却孤立无援。 一个朦胧的黑影追着她,“别怕啊,我只是喜欢你,你别怕啊。” 男子的面容瞧不清楚,朦胧间,女子依稀觉得,他脸上的五官好似一直在变。 一会儿是年轻帅气的,一会儿,他又成了四十多岁男子的脸,脸上起了褶子,晒得黝黑,一笑油乎乎的,打量人的眼神让人心慌又心悸。 “不——别过来,我不喜欢你,你别过来。” 可是,人哪里抵抗得过邪物,尤其是夜黑月明时候,阳气衰败,阴气腾升。 在再一次瞧到年轻帅气的脸,女子心动了片刻,脸上的神情看过去有些许恍惚。 这时,堂屋方向,八仙供桌上的祖宗牌位好似漾过一道青光,女子的神志又清明了些许。 她再一看捧着自己手的男子,尖叫着甩手,踉跄往更深的地方跑去。 很快,前头就空无一人了。 陈柏升瞅着自己被打红的手,眼睛幽幽。 “这张脸不够好看吗?” “要不,我再换一张?” “……” “等我,你等我。”陈柏升一扭脑袋,脑门和脸庞对转,又是一张新的面孔。 方才是温文尔雅,这一次是风流邪魅。 …… 半空中,正和玄鸟嬉闹的潘垚一下坐直了身子。 “嘘,别说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侧耳听了听。 迷蒙之中,似有人在惊惶又无助的哭泣。 往下一打量,很快,潘垚便瞧出了一处屋宅的不妥。 无他,那处宅子的保家翁在护家。 只见堂屋有幽幽的冷光散发而出,力薄却不甘心,想让陷入迷障的人有些许清醒,守得本心,待得三更天明,邪祟褪去。 “我去瞧瞧!”潘垚喊了一声,下一刻,她从玄鸟背上跃下,如风似光,只片刻的时间便落在了这处屋宅之中。 屋子是乡下常见的制式,半木半砖,屋顶是瓦片搭盖,中间一间敞亮宽阔的堂屋,紧挨着堂屋,左右各一间,西边添了间挂耳房。 夜深人静,每间屋子里的人都睡得颇沉。 很快,潘垚寻到了挂耳这屋,就着窗外熹微的月光,她将床榻上出了满头汗的女子瞧了清楚。 “不,不要——” “不要跟着我——” “……我不喜欢你,走开、走开。” 喜欢? 潘垚困惑了下,随即,她的脸色一变。 “是阴桃花?” 所谓阴桃花,便是梦中有异性鬼相缠,在梦中表白、纠缠……其中,它会幻化成人们喜欢的模样,性子,编造一个又一个的美梦,或温柔体贴,或风流多金,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最后,相依相偎时,它执手相看,问上一句,和它一道走好不好? 要是应了好,那便糟糕了。 轻则纠缠不休,重则生魂被勾缠着走了,一道做了鬼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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