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爸爸,想妈妈,想老仙儿,想庙里的公鸡仙人。 透过窗棂看屋子外的月亮,初八的月亮只半满,月色沁凉,如霜雪一般投在地上。 此情此景,当真是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心酸酸。 潘垚越瞅越心酸。 她抽了抽鼻子,正待重新躺下时,突然动作一顿,扒拉着窗户就往外头看去。 怎么好似闻到了一股花香? 幽幽淡淡,若有似无,却又萦绕鼻尖。 院子里有风吹来,伴随其中有花瓣片片。 花瓣于半空中飘洒而来,像是落了一阵的雪,雪花纷扬地乘风而来,在月夜下舞了一场浪漫至极的舞蹈。 片刻后,风雪伫足,聚拢成了蹁跹人形。 潘垚的眼睛好使,就是一片漆黑的夜晚都能视物如白日,更何况是如此皎洁的月夜下。 “花仙子啊。” 潘垚一手托腮,瞧着月夜下的美人都出神了。 这花妖的出场符合了潘垚对花仙子的想象,只见她脸蛋小小,如千年白雪的颜色,垂眸时眼睫微动,像是停了两只蝴蝶。 这会儿蝴蝶正欲振翅而飞,扑扑簌簌,惹得人们心生爱怜。 白中透了一点红的花瓣在她周围纷飞,月夜下美得叫人心醉。 绯爪山茶? 潘垚多瞧了两眼那花瓣,随即又自顾自地摇头。 不,又不像是绯爪山茶。 潘垚伸出手,一片花瓣落入了掌心。 她凑近嗅了嗅。 果然,里头除了花香,还有道甜腻的腥气,那是血味。 这不是花妖,是花鬼。 花妖是草木得帝流浆的机缘,灵智自混沌而开,由始至终,它都是同一株的花草。 花鬼树鬼一流则不是如此。 它是人死后被埋于花下树下,身体的血肉做了花树的肥料,灵魂和花树纠缠,从此两不相分,这样的花草通了灵智,前身是人,是以不叫花妖而唤做花鬼。 这株绯爪山茶,它便是被人以人的血肉喂养着长大的。 更甚至,原先时候,这株花草的品种也不是绯爪山茶。 潘垚又看了看掌间的花瓣,依着这花瓣底色,它原先应是一株白色山茶花。 观音白? 潘垚好奇,“姐姐,你是一株观音白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院子里的女子吓着了。 她回眸看去,就见不知什么时候,西屋这儿的窗户被打开了,一个眉眼如画的小姑娘散着发,应该是刚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乌发蓬乱的翘起,眼睛大大,像是被揉了毛的大猫儿。 这会儿,她吹了吹掌心的一片花瓣,瞬间,那花瓣由原先的粉白中透红,如美人纤爪挠过的色泽,转眼褪去了绯和粉,变成了纯白之色。 山茶花瞪大了眼睛。 这人是谁? 她怎么知道自己原是一株观音白? ……
第178章 “你、你是谁?” “如何认得我是一株观音白?” 就像是许久未说话, 又或是从未说过话一般,山茶花鬼张了张口,音色好听, 却有几分涩然和生疏。 潘垚看去,对上山茶花鬼好奇又受了惊而有些漂移的眼神。 它不敢看自己。 还是只小妖鬼呢。 意识到这,潘垚弯眼笑了笑, “我是客人啊,来瞧新娘子和喝喜酒的。” 她说着话,手探出窗户,只瞬间时间,原先停伫的风又动了起来。 只见风卷着半空和地上漏下的点点花瓣,犹如风雪重来, 在山茶花鬼惊讶的目光中, 如雪花飞扬的花瓣在潘垚掌中汇聚,重塑成了一朵山茶。 褪去绯和红,花瓣重重叠叠,花蕊中拥一抹的黄,纯白如观音衣袍, 又似雪塔堆叠。 潘垚伸手招来了一道绿意,一瞬间,雪塔下头蜿蜒出花枝。 只见褐色的枝干,青绿色的叶子, 叶子是长椭圆的形状,边沿有锋利的锯齿,绿叶拥着重重叠叠的花瓣,让它更添一分傲然。 无惧风雪,戴雪而绽, 不逊于松柏的傲然。 “送给你,确实是观音白呢。”潘垚多瞧了几眼,这才递出。 山茶花鬼愣了愣,抬眸看去。 只见月夜沁凉的投下,正好落在小姑娘递出花枝的手上,她带着笑意,也因为这笑意,被幽幽月色映照的脸上多了分柔和。 莫名地,它知道这人不会伤害自己。 “谢谢。”山茶花鬼伸手接过。 潘垚趴在窗户边,两手垫在下巴上,因为方才的接花,这会儿,山茶花鬼就在窗棂边上,两人离得很近,潘垚也能将人瞧得清晰。 美人是经得住放大看的。 越瞧,潘垚越觉得它好看,还香香的。 “姐姐,进来玩呀。”潘垚热情地招呼,还不见外,伸手拉了拉山茶花鬼的手。 真正的美人不单单脸蛋好看,这手也漂亮。 潘垚拉着山茶花鬼的手,只见这手带着分凉,入手细腻,应和着山茶花鬼那张清丽如仙,转眸又带一分妖冶的面庞,当真是冰肌玉骨,细润如脂。 “姐姐怎么不说话?” 山茶花鬼眼睫低垂,视线往下,落在潘垚还一直牵着她的手上。 “你。”你拉了好久了,手热热的,比它的小呢。 它想说话,却又有些不好意思,多拉了一会儿,倒是贪恋上了潘垚手心的温度,脑袋一别,露出耳朵尖红红。 潘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拉着人拉了好一会儿,都把这刚刚凝出人形的小花鬼拉得不好意思了。 小花鬼羞赧,她小大仙不会啊。 香香的美人儿,谁不想多贴贴。 潘垚嘿嘿笑了声,自然地放下手,她拉亮了灯泡,推了人在屋子里的小方桌上坐下,准备斟茶待客,再烀两个热乎乎的橘子和一些板栗。 当然,这茶不是普通的茶水。 山茶花鬼才尝了尝,就诧异地看了过去。 “不合胃口吗?那尝尝这橘子。”潘垚手掐了个手诀,一瞬间,食物化作了精炁,朝山茶花鬼飘去。 山茶花鬼摇了摇头,“太、太贵重了。” “招待客人嘛,当然得用最好的,不然不是显得我这个主人家小气又寒酸了?” 潘垚笑言,让山茶花鬼不要有负担。 只见杯盏中的清茶氤氲着如雾似岚的银光,细看色泽,和天上那轮明月投下的光亮如出一辙。 这不是茶,是月华。 修行之人凝萃的月华,虽不及帝流浆,于草木之流的精怪修行也大有裨益。 “对了,我叫潘垚,姐姐呢?” 花鬼约莫十七八岁模样,面庞清丽还有分稚嫩,潘垚见状便一口一个姐姐的喊人。 小姑娘热情又可爱,慢慢的,山茶花鬼也放开了拘谨,随着说话,声音愈发的流畅。 名字? 山茶花鬼愣了愣,随即摇了摇头,声音轻轻。 “我没有名字,大家都唤我绯爪山茶,不过这不太对,你也知道的,我其实是一株观音白,唉——现在也不算观音白了。” 说着这话,山茶花鬼有些苦恼,自己究竟算啥? 它的视线看向方桌的一旁,这会儿,那一枝的观音白被搁在一旁,花瓣重重叠叠,似白雪堆叠,潘垚贴心,还给花鬼拿了个花瓶。 瓶子细颈大肚,是白玉色,和观音白的花枝颇为应和。 多瞧了几眼,花鬼的眼里漫上了喜爱,只见那纤纤素手时不时地点了点花瓣,再抿唇露出浅浅的笑。 瞧着自己本来的模样,山茶花鬼有些稀奇稀罕。 “你没有名字吗?”潘垚意外,“不应该啊。” 花鬼一流皆有前身,如此一来,它便有前尘往事,怎么能没有名字? 除非—— 它还未晓事便死了去。 下一刻,就见花鬼摇了摇头,“我死得早,爸妈还没有给我取好名字。” 果然。 是早夭。 潘垚在心里叹了口气。 “潘垚,潘垚……真好听,潘是姓,垚是什么意思?”小方桌的另一头,山茶花鬼学着潘垚的样子托着腮,嘟囔地重复了几句。 它念着潘垚的名字,眼睛里有艳羡之意。 侧头问潘垚,还不等潘垚回答,它自己先羞得脸色绯红,瞬间由一株观音白展露出绯爪芙蓉的艳色。 山茶花鬼局促地捧紧脸蛋,想要都将那脸蛋都藏到手掌里,声音更小声了几分。 “我瞧着比你大呢,懂得的东西就只有一点点……我知道瑶,是传说中西王母住的地方,唤做瑶池。” “还有还有,东福前年喜欢的那个女同学,她的名字里也有瑶字,那时,东福喜欢人家喜欢得不行,天天在我树下蹲地写着【瑶】字,时不时地还傻笑。” 蠢蠢又傻傻。 也亏了这,它对【瑶】字印象最深刻。 “他嘀咕着说这名字好,说那是美玉的意思,和他也般配,一个是福,一个是玉,是金玉满堂的福气。” “你这个垚,我却是不认得的。” 花鬼老实,这会儿和潘垚亲近了,什么便都想和她说,就像都没交过朋友的人头一次交了好朋友,珍惜万分,得掏心掏肺的好。 山茶花长在院子里,山茶花鬼知道的东西多是观察庄东福学来的,可惜,庄东福不是个好学,也不是个勤奋的,坐树下写作业都潦草,大了后还更不爱学习,书包都空空着来,空空着去。 是以,跟着庄东福这半桶水的小子学习,山茶花鬼也是半文盲的情况。 说实话,要不是潘垚说这字念ya,它瞅着潘垚在桌上以指写的垚字,想当然的,见着这么多个土,差点儿就要念土了。 还好嘴巴笨,还没有喊出声,就听潘垚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好悬要闹笑话。 山茶花鬼庆幸。 “你瞧这个垚,它是不是有很多的土?”见花鬼点头,潘垚笑着继续道,“既然有很多的土,你觉得它像什么?” 像什么? “……像山?”花鬼迟疑地猜测。 “对呀,姐姐好聪明。”潘垚不吝啬地夸赞,“垚就是高山的意思。” “姐姐不要妄自菲薄,你聪明着呢,我是上学了才知道这些,你要是也有去学校,保准知道的比我还多。” 山茶花鬼都被夸得脸红了。 主要小姑娘眼睛明亮真挚,句句说的都是真心。 “姐姐你是一株山茶花,要是可以,我叫你一声阿茶姐姐怎么样?”潘垚想了想,问道。 不管是观音白还是绯爪山茶,俱是一株山茶。 “阿茶,阿茶……潘垚,这名字我喜欢。”山茶花鬼想了想,也觉得好听。 它绽开个笑颜,清淡素雅的气质一下就秾丽,犹如冬风吹拂,满树的花开一般,美的让人心醉。 …… 明月西斜,月色从窗棂处铺了进来,月光和灯光交缠,编织了夜晚的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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