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里头没什么猫腻和道道,她可不信。 老板娘嗤笑了一声,耸耸肩。 算了,做啥生意都不关她的事,能按时给她付房钱就好。 …… “又是老鼠!”角落里又跑了几只老鼠过去,老板娘气得不行,才坐下又站了起来,拎着拖把就要去捅。 老鼠跑得极快,又小小一只,骨头极软,小小的洞和缝隙都能钻进去,只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踪迹。 老板娘拎着拖把捅了几下,捯饬出乒乒乓乓的动静,倒是一无所获,最后,一叉腰在那儿喘气。 这活,就不该是她这老板娘干的。 找人,明儿别的事都不忙,这做卫生的阿姨,她一准儿要把人请回来。 太重要了! 甭管是宾馆还是啥,这做卫生的阿姨可太重要了! …… 夜色昏暗,薄云遮住了月光,黑暗中,夜色浓郁得好似凝结成雾,粘稠又凝滞,好似一个怪兽的内部一样,将声音和一切都吞噬。 “吱吱吱,吱吱吱——” 突兀的,窸窸窣窣的动静在屋子里响起,老鼠一只接着一只,黑暗中隐隐能见有红光点点,那是老鼠的眼睛。 “好多老鼠!”身影从窗户落进时,瞧着黑暗中那一双双红点,饶是潘垚在乡下长大,平时见惯了老鼠蛇虫,都有些不适应。 衣裳下头,鸡皮疙瘩冒了一层。 “吱吱吱,吱吱吱——”听到动静,老鼠们瞧了过来。 黑暗中有红色的小光点,密密麻麻,瞅着就像一面漾着红光的墙。 潘垚手一晃,上头便拎了一盏龙形灯,龙口衔珠,光彩耀耀,驱散了那像墨汁一样浓稠的黑,也将这一处的屋子照得光亮。 屋子颇为脏乱,地上落了水泥块,木头地板上有脚印斑驳,小小的屋子里摆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其余的便搁不下了,而前头,充当一面墙的地方,俨然是将自己堆叠,垒砌得高高的老鼠群。 它们瞧来,眼睛红红,门板牙尖尖。 光亮漾过,老鼠受了惊,瞬间,那如一面墙的老鼠塌了下来。 潘垚瞳孔地震。 塌了塌了! 老鼠吱吱吱地叫着,尾巴遛遛,四肢快速的扒动,慌不择路一般的四处逃窜。 瞬间,地上涌来了名为老鼠的潮水。 “啊!”脏了脏了,地板都脏了! 潘垚急促地叫了声,动作利落,抓着雷云纹的袖袍,一跳就跳了上去。 她扒拉着玉镜府君,从他背后探头看了去,还心有余悸,好悬,差点就被老鼠群爬脚背上了。 玉镜府君侧头,正好撞进小姑娘有些慌而水汪汪的眼睛。 玉镜府君顿了顿。 “怕这呀?” 潘垚不承认,“哪能呢!就、就是心里毛得慌,这么多老鼠跑着来,多脏呀。” 说着不怕,潘垚却不肯跳下来,玉镜府君侧头,瞧着这扒拉着自己的小姑娘,莫名的,他想起了那年夏天,她捉了一只绿汪汪的树蛙回来。 树蛙扒拉着柳树树干,月夜下,腮帮子鼓鼓,脚上有蹼,嘴巴一鼓,肚子是透明的颜色。 小姑娘喜欢得不行。 他离树蛙远远的,不喜欢这冰冷冷又有些湿黏的触感。 身上的重量轻飘飘的,雷云纹的白衣翻动,将潘垚的身影遮挡,只见小姑娘探出头的脑袋圆圆,未扎发的乌发蓬松,像是炸毛了一样。 玉镜府君:会扒拉树的树蛙……好像也挺可爱的。 “怎么这么多的老鼠?”潘垚不解,“这都哪里来的?” 与此同时,见潘垚和玉镜府君没有别的动作,只站在那一处,且炁息明净,虽然是沟渠和旮旯地等阴暗之处的生物,却也亲近这炁息。 散如潮水的老鼠群又重新汇聚起来,一个叠一个,垒砌在一处成了一面墙,寂静的夜里,只听有牙齿啃啮着什么的声音传来。 “有人引了老鼠来,准备破这筑京观的禁锢。”玉镜府君道。 潘垚细细看去,气凝于眼,眼半阖未阖,目注而达心。 果真如此! 只见望气术下,堆叠了一墙的老鼠后头还有一面墙,虚无又以常人瞧不到的方式存在,怨憎和怒意堆叠,里头砌着一个人形。 为了能被砌在墙体中,不占据太多的空间,不至于让砖体太厚而引得人怀疑,当初,人被张大旺和江新伟砌下的时候,这人是站立的姿态。 脚尖拗平,手撑开,头颅也直视着前方。 怨恨和绝望爬上了魂灵的脸,他血糊糊着一张脸,能见鬼眼发红泣泪。 鼠类尖牙,啃啮着因筑京观而形成的禁锢。 瞧清了这些,再看这些红眼的老鼠,潘垚觉得没那么瘆得慌了。 提着灯凑近,都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在大小老鼠门板牙的啃啮下,筑京观的禁锢有些许的松动,潘垚眼睛利,多瞧几眼,指着其中的痕迹,回头就道。 “府君你瞧,这痕迹是之前留的。” “有人引鼠啃啮禁锢,今儿不是第一次。” “不错,”玉镜府君的视线落在老鼠垒砌的墙面上。 只见鼠尾溜溜而动,尖齿咬啮,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耳朵里传来的声音也是令人牙齿酸软的动静,然而,细看细究,却是要将困住的冤魂放出。 且不论那人是好意还是歹图,于这一道幽魂而言,这是照进深渊裂缝的一束光。 “古时,H市是盛产丝绸之地,这一地种桑养蚕,最怕的便是鼠患。”玉镜府君的声音响起,龙形灯的光亮将这一处照得明亮,也将地上的影子拉长。 “正月十五这一日,养蚕的人家便会逐鼠,也只元月十五这一次,百鼠听从号令。” 随着话落,屋子里起了道风炁,风席卷而过,吹开了间屋子的房门。 只见狭长的过道里站了个女子的身影,她穿着一身的红衣,鸭梨形的灯泡投下昏黄的灯光,灯光落在她的身上,柔和了面容。 肤若新荔,乌发琼鼻,眉眼宜嗔宜喜,只目光看来都好似带着浓浓的情谊,是个姿容十分出色的人,然而,落了灯光的地上却没有影子。 潘垚看去,就见她手中拿着一个汤碗,里头是煮好的米饭,上头覆一层煮熟的肉,有喷香的味道传出。 而在她的脚下,则是摆了个木牌,上头刻着【敬请五谷神】这五个大字。 字用了黑墨描绘。 五谷神,这是对百鼠的尊称。 玉镜府君察觉到潘垚的发呆。 “盘盘?” “啊,府君怎么了?”潘垚回神,还眨了眨眼睛。 玉镜府君:…… 他瞧了眼对面一身红衣的女鬼,再看潘垚,眼里有分了然。 这是瞧着漂亮的,又挪不开眼睛了? 还不待玉镜府君开口,潘垚便觉自己理亏。 红粉骷髅,再是倾城色,也不过是骷髅骨一副,理解理解,这些道理她都懂。 不过—— 真的好漂亮呀。 她又贪瞧了几眼,嘴硬辩解道,“府君,我没瞧这姐姐,我就觉得这饭挺香的。” “要是搁的是腊肉,再搁点炒丁的小青菜,来点火腿丁,油渣子,干黄花菜……拌一拌下头这木桶饭,别提有多香了。” 说着说着,潘垚真馋上了,不忘强调,“好吃的!” 玉镜府君:……
第214章 贪吃和贪瞧美色, 这两一个半斤,一个八两, 哪个也不比哪个强。 玉镜府君瞧来时,潘垚一捂嘴巴,眨巴了两下眼睛。 糟糕,这粉饰太平没粉饰清楚,反倒又漏了自己一个馋嘴的毛病,失策啊! “不好吃吗?我觉得香着呢。”潘垚顾左右而言其他,继续嘴硬。 “……好吃。”玉镜府君无奈了。 “噗嗤。”这时, 一声笑声突兀地响起, 打破了黑暗夜色的宁静。 潘垚转头看去,就见屋门外那端着饭碗的女子笑得明媚。 她低头瞧了瞧自己手中的饭碗,尤其是上头的肉片, 好似想起了什么, 笑着摇头, 一个弯身,将手中这一汤碗的米饭搁在了木牌前头。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汤碗的米饭拌肉滋味寡淡了些,今年委屈五谷神了。” “楼下老板娘的厨艺, 确实马虎。” 屋子里,老鼠垒砌成的墙壁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传来, 只见鼠尾溜溜而动,小眼睛通红, 尖门牙啃啮着筑京观的禁锢。 显然, 它们是一点儿也不嫌弃肉拌饭不够美味,食物本身的滋味,于它们这些阴沟旮旯地里的生物而言, 本就是一份不可多得的美食。 “我叫薛宁。”红衣女鬼大方,抚过乌黑如瀑的黑发。 她瞥了玉镜府君一眼,最后,视线落在潘垚身上,眼睛里盈着笑意,笑着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潘垚瞧到,随着她浅笑,眼底有魅惑的眸光朝自己这边漾来。 美目顾盼,一笑一颦皆含情。 是艳鬼。 潘垚有几分恍然。 百鬼录中记载了,艳鬼无一处不美,臂似莲藕,洁白细腻,模样美艳迷人异常,是以魅惑之力著称的鬼物。 ……还很凶。 不过,这个姐姐瞧过去倒是不凶。 见潘垚还瞧着自己,目光清凌凌,有的只是瞧到美丽的惊叹,没有一分一毫的亵玩和迷失,显然,自己的这分魅惑对她无效。 而她旁边那灼华绽绽的白影,他的目光没有落在自己身上,只瞧着一旁的老鼠墙。 薛宁没劲儿地撇了撇嘴,倒是收了自己一身的鬼炁。 “你们是谁?”薛宁走了进来。 她脚步轻轻,行走时身下的长裙犹如芍药一般绽开,有香风阵阵飘来,带着让人舒缓的魅惑。 潘垚感叹,不愧是上百鬼录中有名的艳鬼,走路都这么美。 瞧到小姑娘眼里的赞美,薛宁别扭了下,随即,她有些失笑。 有多久,她有多久没瞧到这样纯粹喜爱的目光了? 和那些臭男人相比,还是小姑娘比较可爱。 “薛姐姐好,我叫潘垚。” 别人待之以礼,自然得还之以礼,至于方才那一点的魅惑,于潘垚而言,那就像夏日里的蝉鸣,嗡嗡嗡响,只扰人了些,倒是不足以让她生气和心生恶感。 “之前时候,我们隔壁村子遭了贼,小偷招了自己做过的恶事,说帮着人垒砌了尸体,说了这儿的地址……我们不放心,就过来瞧瞧了。” 说完,潘垚瞧了一眼百鼠啃啮的筑京观。 枉死的戾气是盛,可这阴差阳错的筑京观束缚更是凄惨。 死之前惨,死后做鬼也惨,这人倒是遭了不少罪。 “为小白来的?”薛宁停了脚步,身子半倚靠在门框上,瞧了瞧潘垚和玉镜府君,又瞧了瞧百鼠垒砌的墙面。 这会儿,百鼠细细密密的,筑京观的虚影瞧不清,也更无法看清里头被束缚禁锢的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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