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害阿宁的人该是你!是你才对!” 他一声高过一声,到了最后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出。 薛佑允唇角出了血,因着方才那一拳,他的肉磕到了牙齿,嘴角的肉都烂了一块,满嘴都是腥甜的血腥味。 “呸!”薛佑允吐了一口血沫。 “你浑说什么!我何时害了阿宁!”他一把上前,抓着颜恒就打,“你换了阿宁的药?为什么!阿宁做错了什么?她还病着,她那时还病着,你怎么忍心做这样的事!她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啊!” “你不愿意成亲,大可以和我们家退亲,为什么,为什么你换了阿宁的药?该死该死!” 一拳拳的拳头打在肉上,有闷闷的声音。 颜恒也不甘心,凭什么,凭什么就得是他受打?他没错!他就算是有错,先做错事的也是他薛佑允!是他们薛家人欺人太甚! 什么生病,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他们彼此间都心知肚明了,竟然还要扯这个谎言,扯这个遮羞布! 呸! 颜恒翻过身,将慢了速度的薛佑允撂下,反欺在上,也往他面上招呼了几拳。 “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你明明知道我心中爱慕薛宁,却还是做了这样的事,欺人太甚,你薛家欺人太甚……” 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喃喃道,“天可怜见,薛颜两家家世相当,我阿爹阿娘托了媒人上门说亲,你阿爹阿娘也允了,那时,我是多么的高兴。” “哪里想到——” “哪里想到——” 颜恒越说越说不下去,喉头滚动了下,有哽咽之声,面上却有了愤恨。 那是屈辱,身为一个男人无法忍受的屈辱。 “哪里想到什么?”薛佑允大喊了一声,又急又气,“你倒是说!你敢做你就说!明明白白地说!今日我就在这里,咱们有什么话就敞开了说!” “我有什么不敢!”颜恒也大声。 “我都认了,薛宁的药就是我差人换了,倒是你,事到如今还不承认!你才是那一个懦夫!” 颜恒忍着屈辱,瞧着薛佑允的目光像是淬了毒,恨声道。 “你和薛宁之间是怎么回事?无媒苟合?呵!奸夫□□!你明明知道她要是我妻,却行如此之事!你将我至于何地,薛宁又将我至于何地!” “我才是你们该感到歉意的人!” 三人年岁相近,家中又是旧识,不止是薛宁和颜恒有了婚约,颜恒和薛佑允也是自小一块长大、一块玩耍读书的伙伴,在他心里,他不单单是被有婚约的薛宁背叛,更是被待如兄长挚友的薛佑允背叛。 一时愤恨,这才换下了薛宁的药。 他不好过了,他们也要不好过才对。 如此不明不白之身,想入她颜家的大门,让他做武大郎,他薛佑允做那风流快活的西门庆……就没有这样的事儿! 只是真的瞧着人死了,死在了进门那一日,死在了花轿之中…… 她一身的艳红,如火似凤,红盖头下那一张娇颜很白,如粉团一般的白,似街市上最香甜的糯米团子,浑然不似死了去,只像是睡着了一般。 他心中又那样的空,空落落的。 像是有一个洞一般,怎么填都填不满。 群芳阁的娇娘眼睛似她,美仙院的怜儿笑起来羞羞怯怯,那分笑也像她,像她曾经对自己那样笑,听了薛颜两家定了婚约后,她便这样冲他笑过…… 她们都像她,却又不是她……不是她。 “为什么……”颜恒丧了最后一口气一般,跌坐在地上,目光有些恍惚地瞧着薛佑允,喃喃道,“我才想问你们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有了私情,为什么有了私情又要和我颜家做亲,我宁愿没有这一场婚事!”他一拍胸口,那儿空空又痛痛。 “倘若不曾有这样一门亲,我不曾期待,心中就不会这样难受……” “薛佑允,害了薛宁的不是我,是你,是你们之间的私情!是你们无耻,我是换了药,可那也是你们无耻在先!还说什么风寒!呸!” “你胡说八道什么!”薛佑允一声暴喝,又一道拳头砸了过来,专挑颜恒说心口处的位置,一下又一下,打了心口又去打脸打嘴巴子。 “阿宁是我阿妹,你哪一只眼睛瞧到了我和她有私情?” “打你个烂嘴巴,让你胡说八道……畜生畜生!” 薛佑允气得几乎是打哆嗦,只恨自己平日里顾着学习,家里爹娘又管得严,他满腔的愤怒,竟然只会骂一句畜生。 “嗤——”颜恒嗤笑一声,随即面色一冷,头一歪,让薛佑允的这一记的拳头落了空,“事到如今了,你竟然还不承认,懦夫!” “我承认什么了!”薛佑允要疯了去,他怎么都没想到,竟然是因着这样的原因,颜恒换了薛宁的药,薛宁更是因此丢了性命。 “阿宁没有!” “是,我心慕阿宁,可阿宁要嫁的是你,她喜欢的也是你,我、我就只是兄长罢了,从来没有什么私情,更没有什么避子药,阿宁那时病着,她病着啊!”那一句话,薛佑允说得心酸。 这一世,他只是兄长罢了。 颜恒愣住了。 他呆愣愣地朝薛佑允瞧去,“此话当真?你们当真没有私情,也、也没有什么避子药?” 薛佑允也跌坐在地上,理都不愿意理颜恒了。 这一次换颜恒发疯了,“不可能,不可能……你们之间怎么可能没有私情?我不信,我不信……”他低头朝自己颤抖的手瞧去。 要是没有私情,那他都做了什么?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可是……这事儿是你阿爹阿娘说的啊。” 是他们说的啊,他私下里听到了,也正因为是他们,所以他才这般深信不疑。 颜恒的声音很低,薛佑允听清了,他面皮一跳,心中一个咯噔。 果然—— 所以,阿宁寻了颜恒,还要回来寻阿爹和阿娘,这便是原因,对吗? 薛佑允不敢朝阿爹阿娘瞧去,只目光楞楞地看着那一双红绣鞋。 潘垚也看了过去。 这会儿,那一双鞋不在继续走了,只在鹅卵石的路面上搁着,端正工整,要不是方才它们在颜恒脚下控制着他往前走,谁也瞧不出来这双鞋有什么问题。 它就只是搁在地面上而已。 颜恒疯了,承受不住了,“是你们,是你们害了阿宁!” 他转头朝薛家夫妇看去,矛头对准了这二人。 …… 潘垚轻叹了一声。 不知何时,原先在薛家外头等着的玉镜府君也进了这院子,他站在潘垚旁边,月影投下,落在那细密的桑树叶上,也落在琉璃色的瓦片上,泛着冷冷的光,有如霜色。 “信任是爱,猜忌却也是爱,这两个词明明有相反的意思,却在薛宁姐姐这一事上有了相同的含义,当真是可笑。” 潘垚在画舫瞧到颜恒时,听了他的只言片语,心生怀疑,望气术下有些许气机漾过,那是颜恒的过往。 那时,她便知道了,薛宁是颜恒换了药害了。 而他有这一举动,完全是因着猜忌。 薛家交头接耳的丫鬟,瞧着颜恒时有些惊惶的表情,一副自己失了口的模样,都走远了,又回头瞧颜恒这个准姑爷,眼里有淡淡的同情之色,眸光闪烁又有瞧到了秘辛的热闹…… 这是在种猜忌的种子。 …… 再后来,更是直白地让他瞧到薛家夫妇在一处说秘话。 薛家夫妇面上有神伤有气怒之色,一人坐圆凳上无措,另一人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两人在争吵。 薛贤礼口中骂着一双儿女胡来,更言兄妹生情,又情难自禁,这是胡闹! “薛颜两家早有婚约,全临建府城都在瞧着这一桩的亲,阿宁不懂事,佑儿竟然也不懂事!这叫我如何收场?” “……不,不能给别人知道,要是知道了,风言风语起,别人只会瞧我薛家的笑话,笑我们养出了不知羞的两个孩子!” “老爷,要不,咱们还是退了薛家的——”亲事吧。 丁慧娘迟疑。 “不成!”薛贤礼一拍桌子,暴喝一声,那方脸上的肥肉都颤了颤,眼瞪得和铜铃一样,有几分凶气暴戾之色,转头便瞪向丁慧娘,面有警告之色。 “夫人,这话提都别提!” …… 两人在屋里烦恼。 薛贤礼:“我薛家丢不起这个脸,也不能得罪了颜家!咱们的生丝生意还得靠着颜家,这场亲做不成,那便是结了仇,绝对不行!” “那怎么办啊,老爷。”丁惠娘问,干巴巴的。 “事到如今,也只能瞒了这事儿,将错就错了。去,你去找个可靠的贴心人,让她去药铺抓一剂的药,”顿了顿,薛贤礼狠了狠心,又道,“咱们薛家养出了这样的逆子,已经是对不住颜家了,切不可一错再错,乱了这颜家的血脉。” “要是那样,就铸下大错。” 丁惠娘颤了颤心肝,声音都慌乱了,“好好,我这就去寻人……就说、就说是我这当家的主母心狠又性子独,不想让老爷的妾室有孕,这才买了这避子的药,这说法成不?” “好,你抓紧去办,眼看这婚事在即,可不敢慢了这事,会出人命的!” 不小心听了这屋里的话,颜恒心下大恸,失魂又落魄。 听得一句人命,他眼中好似有火光簇起。 人命? 好好,如此欺他,他颜恒便让这薛家、真真正正地出一出人命! 你薛家不想失了面子,又不想坏了两家交情? 不!他偏不如人愿! 颜恒咬得一口牙几乎要碎了去,指甲掐到了肉里都不知道,那一会儿,他只觉得怒气冲天,这些日子以来,薛家似是而非瞧他的丫鬟小厮婆子的目光,好似都有了解释! 这是人人都知道啊! 他颜恒就是那滑稽可笑又可怜的武大郎,而他薛佑允,他的好兄弟、他的挚友,他便是那风流的西门庆! 胸口处有闷闷的痛,一口血几乎要吐出,最后,咽下的血和苦水就浇灌了恶意,猜忌便生了根、发了芽,最后成了一把淬毒的刀。 …… 薛家桑蚕庄子。 “太刻意了……”潘垚的声音很轻。 她是局外人,而颜恒是局内人,所以,在颜恒慌乱无神又大受震惊的时候,潘垚瞧清楚了,不拘是丫鬟的咬耳朵,小厮婆子多瞧几下的眼神,又或是在屋子秘言的薛家夫妇……这一切都太刻意了。 真正的秘言,不会将窗户打开,也不会在屋子里,更不会如此地大声又言语毫无遮掩,那说的可是自己的一双儿女! 其中,丁惠娘好几次拿眼角的余光瞧了瞧颜恒所在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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