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贤礼瞧了出来,更是借着言语生气儿女之时,瞪了丁慧娘几次。 明面上是骂着儿女,实则在警告老妻。 这戏,烦请认真的,全身心地投入。 …… 猜忌的种子,是有人特意地在颜恒心头种下,更甚至,那一碗药,那一句人命,也都隐隐暗含了别样的意味。 薛家夫妇将颜恒接下来会做的事猜了个一清二楚! 所以,潘垚才化了先前在街道上瞧过的绣花鞋,让颜恒穿着来了薛家。 …… 潘垚的视线落在颜恒的面上。 这会儿,他回过了神,指着薛家夫妇喊着这二人才是凶手,真正的凶手! 是推辞,让他心中好受一些的推辞,却也不无道理。 这薛家夫妇才是隐在颜恒身后的凶手…… 不,是这薛贤礼。 潘垚的视线一转,目光落在了薛贤礼身上。 只见他惧怕着这一双鞋,信这是妖邪作祟,是鬼物,可他却不认为这是薛宁,因为他知道薛宁没有本事寻来。 便是死在至亲之人的阴谋下,许下白头之约的良人手中,被恶语中伤,有万般的怨和恨,化作厉鬼一般的存在……她都没有本事寻来。 “可是,为何要这样?薛宁姐姐如今在何处?”潘垚的视线看向了地上。 那儿以鹅卵石铺了路,隐隐成八卦图。 潘垚怀疑薛宁是否被镇在了这图案下头,却一时又没有寻到薛宁的鬼炁。 谢予安侧头,那笼着些许红光的眼只能瞧到潘垚的影子,却瞧不真切。 以往那光很亮,这会儿,那光却有些许的黯淡。 是在烦心吗? 黑袍如云一般卷过,只刹那的时间,此处好像有飓风起,裹挟着阴煞凶唳之炁。 潘垚瞧去,那气劲由谢予安打出,如张口的恶兽地龙,张嘴便将那鹅卵石毁灭吞腹。 这一切,只在刹那之间。 瞬间,飞沙走石,尘埃如炸开的蘑菇云。 还不待潘垚抬手遮面,就见那黑色的袖袍拂过,将尘土砂石挡住,衣裳上,红色的赤凤纹路有红光一闪而过。 潘垚怔了怔,为这似曾相识的一幕。 不论是雷云纹的白袍,亦或是这赤凤黑衣,都有一样的动作。 …… 风卷着砂石呼啸而去,这一处重新清明,只见地上没了鹅卵石铺就的路,却有了坑洞。 坑洞下头一个白色如棉絮的东西,很大,因为埋于地下,大小又和棺椁差不多,因此,它透着不吉又诡谲的气息,像棺。 “这、这是什么?”薛佑允和颜恒咳了几声,还来不及惊诧这突如其来的风,又被泥土下白色的东西惊到了。 “怎么瞧着像是茧,蚕茧……”薛佑允喃喃。 他家是临建府城养蚕种桑的大户,他是男儿,平日忙着读书交友,倒是少操心桑蚕庄上的事。 可他自小便是在蚕庄长大,耳濡目染,又怎么会不知道蚕茧是何样? 这个东西像茧,人形般大小的茧子。 潘垚目光一凝,望气术下,能见这一片桑蚕庄的树根都朝这白色的茧子蜿蜒而来,而白茧的内里,分明是在府城寻不到的薛宁。 厉鬼,被一方蚕茧困缚。 以身、以血、以魂,喂养着蚕茧中的蛹。 ……
第249章 “娘咧, 你家院子里怎么埋了这么个鬼东西!”颜恒被惊得不轻,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往脑门冒去,一时气血供应不足, 竟然有了晕眩之感。 “啊啊啊!” 潘垚瞧去,正好瞧见颜恒挥动着手臂, 像个扑棱翅膀的鸭子一样, 紧接着, 他脚下撑不住力,重心一失, 在尖叫声中趔趄着跌进了坑洞。 潘垚:…… 这是远的情况瞧不清, 还要凑近了往坑里瞧? 啧,这胆子真大。 “砰——”的一声响, 颜恒跌在了那软绵绵的白团上。 白团如絮又似棉,虽然柔软却不经碰,颜恒发着晕抬起头, 就撞见那被他脑袋撞破的一个洞, 嘴里有絮状丝状的东西,还不待他呸声将这玩意儿吐出,一个抬头,视线对上洞里的东西。 瞬间,他僵了僵。 紧接着, 一声比刚才更为尖利的叫声在薛家这一处的桑蚕院里响起。 “啊——” 声音惨烈,惊得歇在树上的老鸹乱飞。 “呱——嘎嘎, 呱——嘎嘎!” 一瞬间, 老鸹乱叫,树枝乱颤,犹如群魔乱舞, 更添这夜色的阴森。 “是薛宁!是薛宁啊!”颜恒手忙脚乱,几乎可以说是连滚带爬地从坑洞里爬了出来。 才出坑洞,他转身一指下头,几乎是崩溃地指责薛家众人,“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哪里有人将死人埋在自家院子的?这不是阴宅阳宅混住了?不吉利! 还有,这包裹着薛宁尸体的白白东西又是什么? 可怕,这一家人好生可怕。 颜恒乱拍身上,将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拍落。 爹,娘,你们给孩儿做错亲了! 这一次,他是不再想着什么群芳阁的娇娘眼睛似薛宁,美仙院的怜儿笑起来像薛宁了…… 像,有宛宛类卿的凄美,品着这一份凄楚,独酌几杯,酒都能多喝上几盅。 所谓男人三分醉,演到人流泪。 真的是薛宁,那便是叶公好龙的吓人龙了。 瞧着吓得不行的颜恒,潘垚嫌弃得不行,软脚虾! …… “阿宁,真的是阿宁——”薛佑允瞧着下头的人,整个人都失魂落魄了。 此时的薛宁很是不一样,明明已经是死人了,那一身皮肉却没有腐败,更甚至,她的脸颊边还有些许的红润,眼睛闭合着,与其说是死去,更像是睡着了一般。 更为古怪的事,那红唇处有两只蛹正在化蛾。 浅白色的蛾子,身形细长,蛾翼薄薄,似纸,是上等的绢帛纸。 它就这样爬伏在薛宁的唇处,像是她腹肚之中生长出来的一样,又像是美人咬着两朵花,蛾翼颤颤的两朵白花,映衬着薛宁那一身的好容颜,月色下更添诡谲和旖旎。 似乎是被惊扰到了一般,那蛾翼颤了颤。 潘垚瞧到,在蛾翼的边缘上有数个红点,蛾翼颤动之时,那红光跟着闪烁,有流光溢彩。 美归美,却是血煞。 蚕蛾吸纳了薛宁的血炁,又吸取了她不断升腾而起的怨和恨,让她挣不脱逃不走,徒有满腔满心的怨恨,却也只能化作了这蛾子的养分。 有这蚕蛾衔口,厉鬼终难成气候。 …… 另一边,薛佑允朝薛贤礼瞧去。 薛宁的尸身本该葬在山上,在薛家祖坟的那一片地。那时,颜家不肯薛宁入门,更扬言这亲事做不得数,自然就无法将薛宁葬在颜家祖坟处。 早夭亡故的人入了阴间,没有亲眷供奉,早晚有一日成了孤魂野鬼,在阴间也是受欺负的存在,薛佑允求了薛贤礼,又求了薛家族人,这才给薛宁求到了祖坟的一小块位置,葬身于那一处。 哪里想着—— 哪里想着—— 这尸身竟然移了位置! “好好好,竟然又是骗我的!”薛佑允笑得凄凉,一指指着坑洞下薛宁的尸身,质问,“阿宁为什么在咱们桑蚕庄?不该是埋在祖坟吗?” 早夭之身入祖坟不易,那时,族里有好一些的人反对,说是不吉,怕坏了薛家的风水,他听得阿爹站在自己这一边,一家人为阿宁的身后事力争,还往族里舍了些好处,薛佑允瞧得是满心的感激。 阿爹阿娘说了,等他们老了,他们也葬在阿宁旁边,他们护着她…… 逢年过节时候,人间还有他会惦记着阿宁的香火。 等他也老了,一家人在地下团圆了也不要紧。 有他薛佑允的后人给他烧纸,就也有人能惦念着这福薄的小姑姑…… 一刀纸,三柱清香,几盏清酒……清明、七月鬼门大开,寒衣时节,纸衣纸宅寒食,样样不差别人。 那样,阿宁便不至于成了孤魂野鬼。 “假的,都是假的!”薛佑允痴痴笑着,“原来、原来……最欺负阿宁的是你们啊!一直是你们啊!”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薛佑允又哭又笑,状若疯癫。 到底母子连心,丁惠娘对儿子是疼爱的,见到这一幕,她担忧得不行,往前走了两步,想唤一声佑儿,瞅到那落在地上的那双红绣鞋,她又心生畏惧,止住了脚步。 “老爷——”丁惠娘朝薛贤礼喊去,想让他和薛佑允说两句话,儿子这样,她真怕他真的疯了去。 那突如其来的风炁沙土卷来时,正好扬了薛贤礼一脸。 “呸呸呸!”等他呸干净了嘴巴里吃到的土,被风沙迷了的眼睛也被流淌出的泪水冲刷了,时间已经过去了片刻。 听着动静,又听着儿子又哭又骂的声音,薛贤礼满心的焦灼,睁开了眼,模模糊糊瞧清了坑洞,见不单单是蚕蛹被发现,甚至上头还有了个洞,能瞧见薛宁的脸。 薛贤礼大惊,“蛾,我的蛾!” 他一个往前,直接趴在坑的边缘,紧张万分,探头朝下瞧去。 薛佑允愣了愣。 他从未见过他爹这样的惊慌,还喊着儿—— 顺着薛贤礼的目光往那儿一看,薛佑允瞧到了薛宁唇上的那两只蚕蛾,当即,他像是泄了劲儿一般,木愣愣又心灰意冷,不笑也不骂了,眼里好似没了光。 唇却勾了勾,对自己有几分自嘲。 薛佑允啊薛佑允,你真是个心软的糊涂蛋,到了这个时候了,事实明明白白摆在面前了,竟然还对他有分期许,当真是可怜又可笑! 阿宁,阿宁是不是曾经也是这样? 她更可怜,用一条命瞧清了阿爹阿娘。 …… 蚕蛾趴在薛宁的唇边,蛾翼颤颤。 还活着,还活着—— 这蚕蛾的白丝虽然破了一个洞,露出内里的情况,可蚕蛾还活着。 也许……是这蚕蛾本就破茧在即? 薛贤礼正待松一口气,突然,他就听那跟着颜恒一道来的小姑娘说了话,声音清脆好听,可内里的内容却让他心肝剧烈。 “是为了蚕种吧。”潘垚若有所思。 不拘是为了这生丝,亦或是为了蚕种,这以厉鬼血煞为养分而成蛹化蛾的蚕蛾都不能留,更不能留下那蚕种。 潘垚心下做了决定。 “不——”薛贤礼瞧着眼前的一幕,愣神了下,随即是撕心裂肺地嘶吼。 也不知道那小姑娘做了什么,手一扬,指尖多了一道黄符,还不待人回神,就见她将符往前一扬。 刹那的光景,原先只三寸长的黄符在半空中变长变宽,如风簌簌,嗖地一下,黄符漾着符光将泥土之上的蛹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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