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拉一人扯,手中的捆鬼神沉重,潘垚觉得自己就像在拔河比赛。 于大仙瞅了瞅潘垚的小身板,小声道。 “要不要师父帮你拉一把?” 潘垚抽空瞪了他一眼。 要是帮了,那不真成拔河比赛了? “不要!”潘垚超大声。 于大仙这么一打岔,潘垚生了气,生气使人长力气,瞬间,她觉得自己手中更有劲儿了。 一个用力,捆鬼绳上莹光乍起,同时,金牛的牛角也狠狠的朝木梁中扎去,木梁中,那张鬼脸完全的出现。 是个老太太的脸,闭着眼睛,蹙着眉头,皱巴的皮肤,瞧过去有些像在生气了,嘴巴瘪瘪的。 “妈呀!”张玉橘吓得大叫一声,紧着就捂住了自己的脸,不敢再看了。 孙永传也不遑多让,一张脸铁青铁青的。 于大仙面上还好,只是两只脚在打颤,不过不怕,他穿了宽松的厚棉裤,应该是瞧不出来吧。 心里想着,于大仙索性一屁股坐旁边的凳子上了。 老喽老喽,腿脚不利索喽! “下来!”潘垚又掐了个手诀,右手一个用力,这下是直接将这鬼脸扯了下来。 “唉哟,你个妹仔,好生粗鲁的手,对我个老太婆也这么凶!” 老太太鬼掉在地上,四肢细瘦,利索的自个儿爬了起来,撩起眼皮看了潘垚一眼,鬼音幽幽。 有点像电视收不到信号时,夹杂着咋拉咋拉的声音。 潘垚生气,“阿婆,你还好意思倒打一耙,要不是你住人孙伯伯的木梁里,他家旧房子就算是破,也还能再撑一段时间。” “现在好了,木头都要裂了。” 孙永传青白着脸,仍然为自己讨公道。 “不错,要不是有阿妹给的剪纸,昨晚木梁砸了下来,我一家四口人,今天都得在卫生所躺着了!” 老太太鬼目光游移了下,显然是心虚了一下。 随即,她腰板子一直,嚷嚷开了。 “这木头我怎么就住不得了?以前时候,它就生在我棺椁旁边,根还往我的坟里头扎去,它和我有缘分着呢!” “你们家又不住这老宅子了,让我睡睡这木梁又怎么了?真是小气死了!” 老太太鬼人小却脾气凶,被捆鬼绳拦着,却还能叉着腰骂好一通。 潘垚这才听明白。 原来,前几年时候,村子里修路,把老太太的坟给修没了,她常年无人供奉,又没了那栖身的坟墓,四处漂泊,去年时候,飘到了孙家的这处老宅子。 老宅没了土地庇护,她轻易便进来了,瞧见木梁上的槐木,还心生亲切。 左看右看一通,嘿,这不就是当初将根长到她坟里的那棵槐木嘛! 缘分! 天赐的缘分! 当晚,她就躺到了这木梁上,一睡睡到刚才,要不是潘垚扯她下来,她还能继续睡。 于大仙在一旁捶腿,“果真是木中之鬼,要是有坟墓找不着位置了,寻一寻这槐木,根茎探伸探之处,绝对是有棺椁。” 老太太还在骂,骂子孙不孝,几代过后就忘了她的坟,还骂村里的领导做事不厚道。 修路就修路,造福了世人,就没想着她这个死人,也不将她的遗骸收好,害得她到处找屋住。 “我可怜哟!”老太太捶胸。 ……
第44章 阳光从窗户照了进来…… 阳光从窗户照了进来, 光线透下,有浮尘点点的光感。 “我可怜哟!” 老太太拔高了声音,哭嚎得更大声了。 好半晌, 见大家伙儿没什么反应, 她从袖子后头睁了睁眼睛,偷偷觑了几人几眼。 紧接着,袖子一甩,眉眼耷拉,颇为气怒模样。 “你们怎么回事, 也不开口劝几句?” “就这么瞧着我这个老太婆哭得这么伤心,一句话也不说?现在的人啊,真是没人情味儿, 比我这死人都要冷冰冰的。” 孙永传和张玉橘青白着一张脸,刚才,看见老太太又哭又骂, 那是牙齿都打磕绊了。 听到这话, 他们是欲言又止, 止而欲言。 是他们冷冰冰吗? 他们分明是菩萨坐下长了草, 慌(荒)了神了! 老太太也不理睬孙永传和张玉橘,只拿眼睛盯着潘垚, 偶尔还瞄上几眼于大仙。 眼里有警惕, 却也有困惑。 按理来说, 甭管是出来江湖上混的, 还是村子里磕巴吵嘴的, 从来都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她以前也是这样,小孙孙们吵架了, 最后,都是她和老姐妹在扯头花。 一手叉腰,一手指人,嘴里退退退,等回家的时候啊,那老脸都得被喷臭喽。 嗐,晦气! 怎么想到这丢脸的事了! 老太太鬼盯了盯潘垚,又盯了盯于大仙,确定这小的更厉害,老的身上没有什么让她觉得危险的气息,瞅着就像是来凑数的。 凑数的于大仙: …… 他撑着旁边的桌面站了起来,漫不经意的开口了。 “劝什么?” “我们要是真劝了,老姐姐你得越哭越得劲儿,回头肯定是老太太打开话匣子,唠唠叨叨个没停!” “能从你娘胎出生开始,一路说到儿子娶妻,媳妇不孝,再到死后遭罪,就没个停歇的。” 于大仙表示,他可太明白这道理了。 就跟小娃娃一样,她哭任她哭,哭上一会儿,自个儿也就没趣儿的停歇了。 老太太窒了窒。 这老头儿,好生了解她! 老太太鬼一点也没有得见知音的欢喜,手一拍腿,还想给自己哭哭那没掉的坟。 没有了孝子贤孙,她自己得更用劲儿的哭一哭。 “就欺负我个老太婆,这木梁我怎么就不能睡了?邻里还讲究相互帮助,说什么远亲不如近邻……它就长在我棺椁旁边,我们都是老相识了。” 瞅着老太太还要抹泪,潘垚使出杀手锏。 “阿婆,今天是大年初一,一直哭一直哭,这是不吉利的。” “真的吗?今儿大年初一了?”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早点儿说!” 老太太鬼当即抹了泪,脸一变,瘪嘴一咧,露出了点笑模样。 这女娃娃说得对,大年初一可不兴掉眼泪的,要哭,她也得等初五破五那天再哭! 老太太鬼变脸太快,饶是见鬼害怕,孙永传和张玉橘瞧了,心里都梗了梗。 …… 金牛四蹄犇犇,两只大角威风的顶住木梁,潘垚瞥了一眼,见金牛还能顶得住木梁,心中放心了一些。 老太太不哭不闹,她这才有空档询问孙永传,关于村子里修路,以及老太太坟墓的事儿。 孙永传摇了摇头,“那时破四旧,大家伙儿都不忌讳,石头不够,很多墓碑还用来铺路了。” 远的不说,就他们镇上的几条路,仔细去看,有好几块石头上头都有刻字,那都是墓碑。 “哼。”老太太鬼哼了一声,耷拉着脸皮,不痛快道。 “全都没了,尸骨都给我丢河里了……啧,真是半点不讲究。” “我也是没地方去,这才飘到这儿来,再说了,他家这老宅不是不住人了吗?我轻易进来,可见,他这宅子荒得连一方土地都没有了。” 潘垚倒是没想到,这石碑都能拿去铺路,他们芭蕉村后头便是岷涯山,山里树多石头也多,倒是不缺石材。 “阿婆,这样一直飘着也不是办法,咱们去投胎吧。”潘垚劝鬼。 老太太鬼不讲话。 “你看,这木头也快给你睡塌了,就是您想留在阳世,这木头塌了,您不也一样没地儿睡了嘛。” 潘垚手朝屋梁上的槐木指去,只见上头有细微的裂痕,金牛的金光正在一点点散去,只等这金牛消散,这房梁也就塌了。 槐木易中空,尤其是这槐木还住了阴鬼,断裂是早晚的事。 老太太鬼倒是没什么执念,不然也不会寻了个木头便一直睡,她是建国前便死掉的人,想着以前吃不饱穿不暖,到处都打战的日子,很是惊心害怕。 这当鬼的日子,不用吃不用做活,她倒是喜欢。 潘垚:“现在都是新中国了,国家太平,只要有手有脚,勤劳肯干,别的不说,吃饱穿暖绝对是成的。” “西湖醋鱼东坡肉,清炖蟹粉狮子头……只要投胎了,以后这些菜都能吃到!” 潘垚念了一串的菜名儿,给老太太鬼画大饼。 别说,好多年没供奉的老太太还真是听馋了。 她也算是孤坟野鬼,甚至连坟都没有。 要是有供奉,她也会在外头溜达溜达,瞧瞧东家的热闹,听听西家的斗嘴。 就是因为没有供奉,没东西吃,这才干脆一直睡。 毕竟,睡着了省力气。 潘垚像是想了什么,语重心长道。 “阿婆,你这会儿投胎正正好,还能抓上分田入户的尾巴,再过几年投胎,那就没田给咱们分啦!” “因为人多田少,就像僧多粥少,以后就咱们的份儿了。” 想着还能有田地分,老太太更心动了。 “要是我再投成女娃,我也有份?”她又是狐疑又是期待。 “自然!”潘垚点头,“男女平等,按人头分的田地。” “成,老太太我就投胎去了。”土地的魅力太大,老太太鬼馋着了。 瞥了一眼槐木,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老太太鬼转过头,眼皮一撩,看着张玉橘和孙永传,鬼音幽幽的便开口了。 “我也不占你们俩小年轻的便宜,省得你们一直叨叨叨,回头将我投胎的福气叨叨薄了。” “我和你们说,这棵槐木以前长在坟头边,它是个根茎贱的,老是爱往别人的棺椁里探。” “以前时候,我们老烦这鬼东西了。” “它卷了一些东西在自己的肚子里,我生前家穷,陪葬的东西不多,就一些锅碗瓢盆,还有一个银镯子,嘿,它倒是有几分灵性,锅碗瓢盆不要,就卷了我的银镯子走。” “我知道,银镯子是不值多少钱,不过,我隔壁那大姐是个有钱的!” “啧,有金有银还有玉……”老太太鬼想起故人,还发出啧啧啧的感叹声。 末了,她又道。 “回头梁断了,你们木头别丢,好好的翻翻里头,应该能找到不少好东西。” “嘿嘿,老太我赶着去分田,就先走喽。” 老太太鬼说完这话,扯了扯身前的捆鬼绳,瞪了潘垚一眼。 “小丫头,还不给我解了?” 潘垚手中的长绳一抖,瞬间门,捆鬼绳化作了点点星光。 “阿婆,刚刚得罪了,您老一路慢走啊。”潘垚笑着道。 这会儿投胎多好,千禧年的时候正好十几岁,电脑手机也慢慢开始普及,到时,好玩的东西可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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