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启本就身子孱弱,太医说是气血两虚,再加上他又有严重的胃病,寻常情绪起伏过大,长年累月下来形成了痼疾。 太医把脉后连连摇头,只道是:“悲哀忧愁则心动,心动则五脏六腑皆摇。” 郁云霁在心中将这话揣摩了一遍又一遍,最终断定为郁结于心,神经衰弱。 所以,原书中作天作地,成日寻死觅活,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反派,其实是个一身顽疾的小可怜。 郁云霁是疼惜他的,可孤启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她不知晓究竟怎的了,这人竟开始如此伤害自己,好似受了莫大的刺激一般。 “王夫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郁云霁问他的小侍。 含玉垂首答:“自昨日从恭王府回来,殿下便不大好了。” 昨日吗,昨日他被人陷害,误饮下烈药。 对于男子来说,这的确是毁了名节又丢了颜面之事,也难怪他对此耿耿于怀。 “为我修书一封,本殿倒是要瞧瞧,究竟是谁如此歹毒,竟做出这等事。”郁云霁沉声道。 榻上的人似是悠悠转醒,郁云霁心下思量,手却先将含玉端着的汤药接过:“你先出去吧,我有话同王夫说。” 孤启缓缓睁开了眼眸,见是她,也没有厌恶地别过头,只是眼眸中没有半分生气:“殿下来作何,引之脏污,恐惹了殿下不悦。” 郁云霁没有计较,只看着他道:“为什么故意划伤自己?” 孤启似乎有些回避这个话题,他偏着头静默许久,道:“殿下又为何要关切我,你分明……” 他后面不曾再说,郁云霁搅着那碗苦涩的汤药,瓷勺与碗底相撞发出一声脆响儿。 “君子当言而有信,”郁云霁吹了吹那一勺汤药,“你先前答应过我,不会伤害自己的,今日又因何食言?” 孤启眼眶微红,他咬了咬牙道:“……那是你对王夫的规劝,在你昨日将和离书递于我之时,所有的诺言便都已不作数了” “可这是你自己的身子啊,你如何能不爱惜?” 郁云霁不明白他的思维,孤启的想法同常人有些不同,他自毁倾向太重了,郁云霁从不曾见过,会有人这般向往死亡。 孤启对上她的眼眸,冷声道:“菡王殿下何故关心我,引之即便是死,也不劳殿下操半分心。” 他说的决绝,郁云霁也对这话毫不怀疑。 只是她沉下了脸,缓声道:“若不想要我管,你便将和离书签下,离开菡王府,寻常的地方我不多说,但这里是菡王府,还是我说了算的。” 孤启喉结上下滚了滚,他对着她的眼眸看了许久,随后偏过了头。 “若是你不肯,还想将王府当做栖身之地,便乖乖的听话,否则我也不容你在此处生事。”郁云霁将药碗放在他手边的小几上,居高临下的睨着他。 孤启蜷了蜷指尖,像是被她话中的冷意冻到了。 连同着在喉头百转千回的话语,好似一瞬间都跟着凝结住了,他终是没再反驳。 “……我,知晓了。”他深深吸进一口气,面上还带着苍白。 他好似从来都不曾与眼前的女子抗衡过。 可在他没有等量条件交还的情况下,郁云霁却还是给足了他应有的尊荣。 一切都是他自己自欺欺人,是他夜郎自大,误以为这些东西能够拿捏菡王。 可实则,这种这些东西都是她施舍来的。 他才是那个可怜虫,他孤启自始至终都是可怜虫。 郁云霁看着他不知在想什么,她心中还惦记着政事,便道:“你在此好好将养着身子,莫要惹是生非,若是有需要告知三千即可。” 没等孤启应声,她便踏出了半月堂的地界儿,独留他咬紧了唇。 弱水将飞龙使郭愚娇先前的种种调查出来,她效率极高,如今已将这些东西整理成册,送到了书房。 郭愚娇此人,仗着远房亲戚的裙带关系,在青州也算得上风生水起,青州百姓无不对其怨声载道,后来她那位皇姨母川安王带兵驻扎了青州,便在不曾听闻此人。 人只道她是在青州混不下去,故而转头投奔远房亲戚,这才到了京城。 郁云霁心中装着事,不曾发觉依弱何时跟在了她的身后。 只是临进书房之时,她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郁云霁立于廊庑下远远望着面前的墙楼。 不对劲,川安王七巧玲珑心,她初驻扎在青州时,若想得青州城的民心,定然不会动一兵一卒,而若想潜移默化的影响,不去惊动京城,必然就需要青州城有名的文人大儒。 可文人大儒向来清高,如何会帮着她做事,郭愚娇此人在如何作恶多端,川安王正是用人之际,又是多疑,怎会容许一个存在感极强的人脱离她的掌控。 她好似在脑海中的一团乱麻中找了一根线头,可还不等她扯住这根线头,身后便一凉。 “呜呜……”一阵委屈又凄凉的哭声从身后传来。 脑海中的一团乱麻彻底消失不见,郁云霁微惊,转身便见身后的依弱。 春日回暖,他穿了一身单薄的水蓝薄纱,总不似初见那日的过分暴.露,依弱有了些中原男子的样子,身上叮当作响的饰品也一概去除了。 只是这突如其来的哭声让她一时间没能回神。 郁云霁道:“怎么,小厨房的糕短了你的了?” 依弱摇了摇头,眼眸中的泪意更甚。 看着依弱这副模样,她一头雾水。 既然不是糕上出了事,那又是哪里的问题,总不能是他被欺负了。 不该的,依弱虽过于憨厚可爱,却也是个有力气的,想那日便是将她撞得生疼。 “王夫哥哥……”话未说完,泪已决堤。 依弱一头撞在了她的怀中,埋头大哭:“依弱今日一日都没有糕吃了!” —— 月溪阁。 溪洄垂着长睫,看着龟甲上的裂纹,整个人僵在了那处。 他自幼心性沉稳,鲜少有失态的时候,此刻他看着面前隐隐冒着轻烟的龟甲,以及其上的纹路,就这般坐在了那处,宛若老僧入定。 溪洄最是知晓他的脾性,如今瞧见他坐那处道:“太师怎的了?” 清风徐来,将他垂在鬓边的发丝吹起。 即便他精于占卜,碰上眼前的境况还是怔了许久。 医者不自医,他年纪不大,却与寻常公子不同,溪洄自知这一点,是鲜少给自己占卜的,可眼前的结果,却头一次让他怀疑自己习得多年的卜筮。 “太师?”芜之朝他走来。 溪洄看着他的小脸,静默了几息道:“我卜出了自己的情缘。” “这并非坏事!”芜之欢喜的看着他,险些惊呼出声。 他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对女男之间的感情抱着美好的幻想,得知他不苟言笑的太师也有了情缘,看着他怔愣的模样,芜之是打心底的高兴。 溪洄面上极为沉静,仿佛方才为此呆滞的不是他。 “是孽缘。”他平静的道。 芜之的笑意僵在了面上。 溪洄将龟甲上烧灼出的非尘拂去,摩挲着甲面上的纹路,他一时间也不知晓自己的怎样的心情。 可手中的纹路他见过千百次,断不能认错的。 “可是,”芜之一时间不知晓该如何劝说,他看着面前稳稳坐着的溪洄,将质疑的话咽了回去,道,“太师无心情爱,怎会占出情缘呢。” 月溪阁不曾有过女子,而他长年累月在溪洄身边伺候着,身边的来往皆有数目。 别说女子了,就算是雌虫儿,他都不曾见过。 溪洄握着龟甲的骨节微紧。 月溪阁一时间沉寂的不成样子,手中的龟甲逐渐寒凉,他脑海中不自觉的呈现出郁云霁那张明媚的面容。 他的确是无心情爱的。 可他不去招惹,偏有人来招惹他,八宝街那日,他得闲来看民间热闹,却碰见上好奇难掩的她。 郁云霁是菡王,是女皇捧在心尖儿上宠大的女儿,不曾来过八宝街这种地方,这等地方,她好奇也属正常。 可那日的情况,她明明可以同先前一样袖手旁观的,这些本就都与她无关。 “若是说女子,芜之想起太师这些时日,好像的确碰上过一位女子啊,除女皇陛下之外……”芜之埋头暗自思索着,再抬眸,面上是掩不住的惊诧。 衣衫上还残留着晚香玉的气息。 溪洄望向院落中的那棵桃树,思绪百转千回。 半月堂内,孤启捧着药碗,同样魂不守舍。 “……我不是这个意思的。”他望着碗底黑沉沉的药汁,喃喃道。 他心头还在阵阵的绞痛。 他看到郁云霁来看他,心中分明是欣喜的,好似浑身都放松的打开了,他望着眼前人,恨不得将她身上的香气悉数汲取。 可是下意识的,他便说出了那些话,再三的惹了她的不悦。 郁云霁会不会不想管他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孤启手中的汤药一时没拿稳,登时摔落在地。 瓷碗跌落在兔绒毯子上,将原本雪白的绒毛打得黑乎乎,湿漉漉的,瓷碗的碗沿着地,滴溜溜的转了两圈。 心口的痛意更甚,孤启闷哼着缓缓蜷起了身子。 他方才不是这个意思的,今日见着她前来,他实在是高兴的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郁云霁……”滚烫的泪滴顺着眼角滑落,他低低唤着。 含玉闻声赶来,见着他这副模样当即惊道:“殿下!” 孤启眼前眼眸酸胀的不成样子,任由含玉将他冰凉指尖的药渍擦净:“殿下如此不爱惜身子,女君殿下若是得知,又该生气了。” 喉头异常的干哑,孤启干干的吞咽了一下,阖上眼眸没有辩驳。 终是于心不忍,含玉叹道:“殿下莫要再伤怀,女君殿下这些时日也是宵衣旰食,不曾睡过整觉,顾及不到这边也是有的……” “她……”孤启望着小臂上微微渗血的白绸,咽下了后面的话。 所以她不是生他的气,是去忙政务了吗? “这些时日二位云公子来往频繁,听说宫中的溪太师也对女君殿下另眼相待。”含玉将沾染血迹的帕子放进一旁的水盆中搓洗着,提及此事,他语气中不自觉的带了敬仰。 口中涌上一阵血腥气,孤启才发觉,唇肉不知何时被咬破了。 他是男子,知晓男子怎样才算心悦女子。 宫中森严,云家在京中势大,这些消息若是不曾受到阻拦,能在京中广为流传,便不是空穴来风。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09 首页 上一页 24 25 26 27 28 2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