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抱着怀中美娇郎言笑晏晏的人,此刻暴怒的将桌案上的瓜果扫落在地,瓷器银器落地的脆响炸开在耳旁。 “翟媪,你跟了本王这么些年,不会不知晓本王的脾性,”川安王怒视着她低吼道,“本王向来说一不二,周芸欢知情不报,再三背叛了本王,若你们谁敢为她求情,本王便连带着你们一起处置!” 翟媪还欲在说什么,被她出声打断道:“本王累了,今日不想议事,退下。” 翟媪静默了须臾,朝她缓缓俯身,退出了正堂。 今日的阳光格外刺眼,将她的眼眸刺得有些睁不开,带着夏天的炽热将人烘烤。 她跟在川安王身边这么些年,自然知晓她的脾性。 周芸欢在京城潜伏多年,又得她的帮助,如今才得以坐上如此高位,她作为京中的线人,为隐匿身份与行踪,寻常鲜少向青州发来消息,多为重要情报,而她便是同周芸欢对接的人。 翟媪偏灰的眸中褪去了混沌,她淡淡的扫向正堂的方向。 她跟随在川安王身边这么些年,见识了她的冷漠狠辣,唯利是图,沉溺酒肉美色,对下属更是堪称暴虐无情。 只因怀疑,她便将跟随在身边多年的部下老将残忍杀害,致使身边可用之才人心惶惶,人才一个接一个死在她的手中,青州势力早已在看不见的地方分崩离析。 她是看着郝副将被虐杀的。 一众幕僚无人敢为之求情,只因先前为郝副将开口求情之人,全然被川安王处置。 后来她的女儿染了重病,她求医无门,最终求到了川安王的座下,那一夜的露水格外寒凉,像是要渗透她的骨缝,川安王身边的人将她拦下,告诉她,女君殿下不许人来打搅。 她不是没有苦求,堂堂大女子,上了年纪的老媪几近跪在她的面前,求她网开一面,让她见一眼川安王。 川安王是知晓此事,翟媪想,她不会听不见,她为川安王尽心竭力,可她的女儿病了,要死了,川安王对此无动于衷,她那日走投无路,几近要昏死在路上。 是菡王的人救了她,更救了她的女儿。 人与人之间兴许就是这样的,即便她知晓菡王的意图,知晓今日兴许不是那么凑巧,但她依旧会选择站在菡王的身边,她终究是救了自己,救了她的女儿。 她听从郁云霁的吩咐,收买了生了疑心的线人,将周芸欢递来的信件悉数焚毁,期间不论川安王想要杀谁,她都会去阻拦,而她越阻拦,川安王便更为气恼的要将人置于死地。 周芸欢可怜,可这世上又太多个周芸欢了,她们站在了川安王的身边,便注定不得善终,更不值得可怜。 “听闻我这位好侄女如今有了不少的长进,同当年那只知寻欢作乐的郁宓不同了,”川安王顺势吃掉身旁儿郎递来的小果子,捏了一把娇郎的软腰,“恭王那边倒是也能沉得住气,如何还不动手?” 李幕僚上前道:“恭王殿下那边已然准备,就等菡王的生辰宴了。” “郭愚娇死了,就连本王派去暗杀郭愚娇的人也不曾回来,”川安王冷笑一声,“我倒是小瞧了郁枝鸢的心思,真是好一个渔翁得利。” 李幕僚应声:“同恭王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她这样的心性才最是可怖,一边想利用殿下的势力,一边又对女君殿下做出这种事,属下想,若是将来她当真登基为帝,怕第一个要下手的便是女君殿下您。” 川安王眸光淡淡的扫过她,李幕僚当即闭上了嘴:“登基为帝?” “既然她心思活泛,那便看看,我同她,究竟谁能笑到最后。” 菡王府挂上了昂贵的丝制宫灯,金银细线在灯面上绣出栩栩如生的花样。 今日郁云霁生辰。 古代总是喜欢繁文缛节,郁云霁对此倒是很随意,将一众宾客安置好后,王夫的侍人们便开始宣读礼单。 “……南海红珊瑚,”侍人道,“象牙席一对。” 她对这些东西不甚感兴趣,只是面上挂着淡笑,接受孤启的布菜。 象牙席,残忍而奢侈的工艺品,她曾有所耳闻,幽朝富庶,皇室奢靡,结合如今的情况来看,长久下去会致使赋税严重,百姓苦不堪言。,她正思量着如今的朝局,直至侍人读到溪太师的名讳之时,郁云霁持着银箸的动作堪堪顿住。 察觉到郁云霁情绪的变化,孤启面上的笑容僵了僵,不动声色的为她夹了一块炸鸡。 “妻主尝尝,这是我根据妻主所说研制出的酱汁,不知合不合妻主的口味。”他温声道。 “恭王殿下送来美侍一对,名字画若干,珊瑚摆件一对……”侍人道。 孤启的面色彻底僵在了脸上,他抬头看向对面的郁枝鸢,便见对方眸底的挑衅与得意。 郁云霁不会收下的。 他这般想着,眸光也带上了殷切的期盼,他侧眸看着郁云霁的侧颜,生辰宴是在湖边设下的,月光将湖面照得波光粼粼,而这样的波光也为她的面颊镀了一层柔和的光泽。 郁云霁没有出言。 她静静的看着湖边的凉亭,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妻主。”孤启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口。 他又太多的话想说了,可如今这样的境况,他只得不安的扯着她的袖口,希望郁云霁能出言拒绝那朝着他们走来的妖艳贱货,并告诉他,她不会喜欢这些人的。 郁云霁收回了眸光,镇定自若敛着薄薄的眼帘,夹着面前的菜。 郁枝鸢不会无端示好,她投其所好准备这些,想来,是在为不久的大戏搭台子,她这位好皇姐如此费尽心机,她总也不能拂了她的“好意”。 她等这场大戏,可等了好久。 “诸位不必拘礼,若是今日我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诸位见谅。”郁云霁淡笑道。 她说话间,有意无意地将眸光落在郁枝鸢的身上,对上她含笑的眸子,郁云霁也回之轻笑。 孤启今日好像格外慌张,他向来机敏,对于外界的变化与周边人的情绪更是极为敏感,如今他正紧紧地抓着她的袖口,被她覆上了手背,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算作安抚:“无事的,别慌。” 孤启蹙了蹙眉,水眸里依旧带着紧张的情绪。 郁枝鸢的笑会莫名令人慌乱,孤启便是如此,郁云霁一时间想不到,她究竟能用怎样高明的办法在她的生辰宴上动手脚。 郁枝鸢同川安王最像的一点便是多疑。 而今日的行动,她不曾收到任何一方线人的消息,显然郁枝鸢对此格外谨慎。 郁云霁看着那张面容,忽而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像是醉酒后的眩晕,这种身子不受控制的感觉有些讨厌,让她怎么也甩不掉。 是她高估了郁枝鸢,她原以为今日郁枝鸢会想出如何高明的办法,却不曾想,她用了最卑劣的计谋。 郁云霁心下了然,对于身上这逐渐增强的药效却并没有太多的情绪。 溪洄似乎是早有预料,他早在先前便派人暗中送来了清毒丹,这样的药丸她已在来到此处之前服下,有溪洄炼制的清毒丹在,她还不至于死在毒上。 郁枝鸢不知暗中给她下了什么药,如今药效缓缓将她整个人吞噬,带着夏季的潮热,身上的炽热与口中的干涩是的她有些难受,郁云霁饮下一盏凉饮子,将那药效压下去了一点。 可凉饮子的温度是不足以平息她身上的灼热的。 眼前的景象也同方才不一样了,像是天旋地转,郁云霁持着盏的手微微一晃,将那杨梅饮子洒在了腿间,一瞬间,带着果香的淡红甜汁在她浅色的衣裙上氤氲一片。 远处有一个着了一身嫩粉的儿郎看了她许久,想来便是郁枝鸢带来的那位儿郎。 他长得的确标志,身上还带着儿郎娇娇弱弱的气质,整个人立在湖边,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嫩荷,等着她去采撷。 “我去更衣,失陪。”郁云霁道。 那粉衣儿郎当即迎了上来,他身上有一股奇香,随着晚风朝她袭来:“殿下,奴随您去更衣。” 如今这粉衣侍人是郁枝鸢为她带来的生辰贺礼,此时还是无名无份,贸然带走不合规距礼仪。 但他身上的奇香像是带着细细密密的小勾子,叫人说不出拒绝的话。 “好。”郁云霁头脑有些发昏,她咬破了舌尖,努力保持着清醒,对上那张娇俏的面容,如此道。 孤启掐紧了掌心。 郁枝鸢是有意恶心他们妻夫二人,可他不明白,郁云霁怎会答应这样妖艳贱货无理的请求,她知晓郁枝鸢不怀好意,却还要留下这样的人。 他盼着郁云霁能回头看她一眼,亦或是对他说些什么。 可他没有等到,他看着郁云霁朝半月堂而去,那粉衣身影跟在她身后也随之不见。 身上的药效愈演愈烈,待避开了人群,身后儿郎急急地迈着小步,似是怕惹了她的不悦,侍人轻声唤她:“殿下,您慢一些,奴实在是跟不上了……” 他身上的奇香愈发浓烈,像是一只大手,马上要将她整个人包裹,收紧,用力控制,令她逃无可逃。 郁云霁没有入半月堂的正房,而是挨着药效,进了偏房。 幽朝的偏房多没有床榻。 粉衣侍人有些不明白,但历朝历代以来,这些世家大族的小姐们总有怪癖,更何况是皇族这些人,他捺下心中的疑惑,随之而入。 偏房的门被吱呀一声关上。 内室没有点灯,当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刹那,黑暗随之笼罩了整个偏房。 当强烈的不安涌来之时,侍人犹豫着想退出房门,却被冰凉的刺痛惊得痛呼,耳旁传来女子冷冽的声音:“你胆子倒是不小。”
第60章 郁云霁手持着一柄薄刃, 指腹缓缓施压。 粉衣侍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扬着慌张的水眸娇呼:“殿下,奴, 奴只是来侍奉您更衣……” 说着,他抬手轻轻扯住一点她的衣袂,似乎是求她垂怜。 偏房昏暗一片,唯有月光透过窗棂的一点缝隙照射进来, 将娇郎受到惊吓的面颊映的惨白。 郁云霁无动于衷,语气却依旧平淡,可她的平淡却无端的使人害怕:“侍奉?我何曾答应,让你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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