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一点也不怕,但女娘都喜欢男子示弱,郁云霁想来也会喜欢,所以他这样答,希望能再多多得得到郁云霁的怜惜。 郁云霁顺着他的背,笑道:“我原以为引之当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儿郎,没想到,我们引之竟也会被这样的事情吓到。” 孤启没有同她争辩,只拉紧了她的衣带。 郁云霁双腿交叠在榻上,她倚在身后的软枕上,照旧搂着孤启的劲腰,她面上倒是没有什么,仿佛只是去游玩了一圈,只是这样的泰然自若,不禁让孤启心中生了怀疑。 他蹙了蹙眉头,直起身来复又前倾几分,对上了她的眼眸:“你早就知晓?” 已是后半夜,方才她才同孤启从火海中逃出来,此刻正是困意来袭。 听他这般问,郁云霁眨了眨眼眸,声音还带着困倦:“知晓什么,这大火来势汹汹,若是知晓,我哪里还会带着你以身犯险。” 孤启沉默了,他坐在那处,垂着眸子兀自想些什么。 郁云霁勾着他的衣带,指节微微用力,使他重新躺在了她的身旁:“我倒无事,若是吓到引之可如何是好?” “你既然不知此事,为何此刻还能如此淡定?”孤启偏着头看她。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看不懂郁云霁。 她太过淡然了,若非郁云霁方才的话打消了他的念头,他甚至会怀疑今日一事是郁云霁设计的。 郁云霁侧身看着她,她的眼眸依旧明亮而温和:“因为,我也为皇姨母备下了一份厚礼。” 送礼,总是要还的。 孤启顿了顿,默不作声的将五指探入她的指缝,缓缓收紧了指节,同她十指相扣:“我知道你不是吃亏的性子,可一桩桩一件件太过凶险,你莫要让我再担心了……” “嗯,”郁云霁笑着吻了吻他的额头,“所以引之方才是担心我担心得紧。” 她这样扭曲他的意思,借着他方才所说的话逗弄他,孤启将眸光移开,他怕再看着郁云霁这张脸,会控制不住的抱紧她扰了她的休息。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郁云霁指腹摩挲着他的手背,“更不会让你有事的。” 月亮渐沉,星光依旧。 饶是发生了这样的事,郁云霁的睡眠质量依旧很好。 天还不亮之时,外面便传回了消息。 “听闻川安王殿下遇刺,幸而有身边女卫,否则此刻不知是怎样的凶险。”洒扫的小尼姑道。 昨夜经历了大火的洗礼,如今护国寺这边并不太好,尼姑们忙着洒扫。 尼姑:“实在是太过蹊跷了,昨夜先是护国寺起了火,又是川安王遇刺,你说究竟是谁有这样的本事?” “凶不凶险先放一旁,我昨夜听闻先凤君竟还有那样的风流事,你说……”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方丈打断:“尽好自己的责,莫要去妄议旁人是非。” 郁云霁将腰间的束带理好,侧眸看了一眼榻上的孤启。 他仍在酣睡,那张美人面还有些红印子,正是他睡觉不安分的证明,孤启兴许是昨夜太累了,如今抱着棉被呼吸匀称,饶是日上三竿也不曾有转醒的迹象。 郁云霁没有唤醒他,迈出了居士寮房,方才那一群议论纷纷的尼姑,此刻见着正主出来,纷纷垂下头,无人再敢出声。 弱水面色不大好,她迎上前来:“殿下,京中如今留言纷纷,全然是,关于殿下的身世。” 郁云霁扬了扬眉头:“怎么?” “她们,”弱水压低了声音,“她们污蔑殿下并非陛下的血脉。” 她面上的紧张不加掩饰,在得知这样的消息之时,她已然做好了准备,或是想办法封住悠悠众口,又或是将这些乱嚼舌根的舌头一一割下来,她只等着自家主子发号施令。 郁云霁摩挲着扳指的手微微一顿。 郁枝鸢当真的好心计,为了将她拉下马,竟将这样的宫廷秘闻引了出来。 这样的消息传遍京城,定然会引起世家大族的沸腾,届时她不单会因着血脉不纯失了势,不知女皇又会如何看待这件事。 捧在掌心宠了多年的女儿,却并非是自己的血脉。 女皇兴许会将她这个孽种处理掉,压下这样的丑闻。 “去查……”郁云霁一顿,“算了,先随我入宫,见母皇。” —— 翟媪看着眼前来回踱步的薛绶,开口道:“薛幕僚,安静些,你这样打转,老媪眼晕。” 薛绶烦躁地挠了挠头:“翟媪,事情都到了这样的地步,你竟还能老神在在的喝茶,这有今日没明日的日子我真是过够了。” 想她这样胸怀大志满腹经纶之人,竟是沦落到这样的地步,作为川安王的幕僚,却不能施展她的抱负,翟媪随口道一句话点醒了她,薛绶后知后觉,自己的才华竟然被湮没了多年。 “薛幕僚慎言。”翟媪道。 薛绶将满腹的抱怨压回腹中:“昨日女君殿下将李牧处置,如今人人自危,周芸欢算是以命换命的活了下来,可我们这些人又当如何,女君殿下若是生了怀疑心,谁都活不成了。” 翟媪静默无言。 川安王手段狠辣,可这些年因着诸多事频频对身边人下手,也不怪幕僚们如此。 “昨夜女君殿下遇险,不论你心中如何做想,若是想活命,便将嘴巴管好,否则谁都救不了你。”翟媪如此道。 听她这般道,薛绶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她望着翟媪那张苍老的脸,“扑通”一声朝着她跪下:“翟媪,薛绶有眼无珠,先前有不少冒犯您老人家的言论,您大人有大量,原谅薛某吧,您一定有办法对不对,求您救救薛某,薛某定将会报答……” “薛幕僚这是哪里的话,我不过是土埋脖子的老妇,哪里担得起幕僚如此。”翟媪将她扶起,眸中划过一丝笑意。 孤启醒来之时,身旁已然空无一人。 他有一瞬的失落,可这样的情绪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郁云霁政务繁忙,昨夜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此刻当时出门处理了,他的女娘当在朝堂上大展身手,有她这样好的女娘做君王,是百姓之福。 他拖着酸软的身子起了榻。 当他站起的一瞬,一阵强烈的眩晕将他席卷,孤启一时间站立不稳,重新跌坐在床沿。 兴许是昨夜太过疲累,他如今还是腰酸背痛,孤启屈指按了按太阳穴,试图将这种难受的感觉驱散,可不论他如何做都无济于事。 桌案上放着热气腾腾的馄饨,因着在护国寺,早膳也从王府的一桌美味缩减成了一碗馄饨。 这样的膳食他寻常看都不曾看上一眼,今日腹中咕咕作响,一碗馄饨也能勾起他的馋虫。 “也不知妻主今晨有没有用膳……”孤启喃喃道。 他舀起了一勺饱满莹白的馄饨,吹了吹热气,随后放入口中。 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换成这样清淡的小食也是不错的,孤启方吃下第三个,寮房外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含玉喘着粗气推门而入。 孤启蹙了蹙眉,瓷勺脱离他的指节,重新跌在碗底,发出清脆的声响:“出了什么事,怎么这样慌张?” “殿下,不好了,”含玉吞了口口水,面上的急切不加掩饰,“女君殿下受人污蔑,人言她并非陛下的女嗣,而是,而是川安王……” “放肆,”孤启冷声呵斥,“旁人说便说,你身为王夫的侍人,怎么也跟着搅合起来。” 谁人不知,郁云霁是当朝陛下最受宠爱的幺女,这样的事怎么会有人相信。 郁枝鸢手段腌臜,无非是因着前些时日的事情咽不下这口气,如今便生出这样的春法子来限制郁云霁。 非陛下之女,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殿下此刻去了哪里?”孤启问。 含玉面上还带着汗意,他道:“女君殿下如今入宫见陛下了,距殿下入宫,如今已有半个时辰。” “我要去皇宫,现在。”孤启双手撑着桌沿起身。 昨夜开始,他这颗心便总是慌乱不堪,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他总是害怕郁云霁会出什么事。 含玉将一切准备妥当,孤启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象,心中不知怎么,异常酸涩。 倘若是真的呢,郁云霁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并不介意郁云霁的身份,他如今也不是什么尚书府的嫡长公子了,他喜欢的是郁云霁,而并非她的身份,兴许旁人会笑他不懂变通,可他只想同郁云霁长相守,她在哪,他就会去哪。 他只想在有郁云霁的地方。 思及此,孤启咬住了舌尖,尖锐的刺痛打断了他的想法。 不会的,郁云霁怎么会有事,她就是当朝的菡王殿下,女皇最疼爱的幺女,歹人心生嫉妒出言陷害而已,郁云霁不会有事的。 孤启攥紧了骨节,试图将这样的感觉压下。 太医说他不可忧思过重,可事关郁云霁,他如何能不担忧。 马车颠簸,孤启只觉头脑昏昏沉沉,整个人都在这一瞬失了力气,胃部也随之痉挛,一阵强烈的恶心之感涌了上来。 他偏头,朝着窗子外干呕起来。
第64章 听闻女皇发了怒, 菡王入宫不到半柱香的时辰便被赶了出来。 女皇这样的行为,更加坐实了郁云霁身份有异的传言。 宫内一众婢女侍人看着被赶出来的人,眸光是掩饰不住的鄙夷与怪异。 当年她仗着菡王的身份那般受宠, 女皇更是将她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如今失了这层身份,看郁云霁被逐出了临华殿时,好似同他们这群伺候主子的人无异了, 顶着非皇室血脉的罪名,能否活还未可知。 郁云霁面色如常,倒是看不出来什么,只是当她看到远处站着的人影时, 眉心微微蹙起。 孤启本不该来此的。 “王夫恕罪,没有陛下的吩咐,您是不能踏足的。”女卫面无表情的道。 孤启微微眯了眯眼眸,冷声道:“怎么,我倒是不知哪家的王夫入宫还要如此受阻, 如今这样没有影儿的事, 你也拿来为难本殿?” 女卫不为所动:“还请您离开。” 对于女卫的回答,孤启冷冷看着她,不由地掐紧了柔软的掌心。 这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这些捕风捉影没来由的事,都能叫她们换副面孔, 女皇那边还没有说什么,她们倒是做起主子的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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