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面上神色淡淡,却在她举起酒盏时,耳边传来利器飞过的声响,随后,手中的琉璃盏被什么东西打碎,耳边炸开一声脆响,一捧琼浆玉液溅了一袖。 女皇眸色渐深,眸色凌厉的看向了下首的川安王。 川安王本还不明所以,却见身旁两个侍人取下了簪刀,朝着女皇攻去。 同时暗器如雨,朝着上首飞去。 “保护陛下!” 不知谁叫了一声,女卫们当即将女皇护起,呈保护型的架势,原本遍布舞郎的正中央已然空了,舞郎们惊恐的叫声还在耳畔缭绕。 原本满是丝竹之声的宫宴瞬间飞溅起血迹与碎肉,变动仅在一个呼吸之间,人间极乐当即变成了人间炼狱。 川安王还没有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手下的叛变变来得太突然,周边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她只觉臂膀一痛,待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被押到了女皇的面前。 “陛下,臣不知此事!”川安王忙高声道。 她此刻能做出这样的反应已实在不易。 原本她今日只是来赴宴,并不曾想着对女皇做些什么,可身边这些人却擅自动手,大殿之前,当着诸多臣子的面,对着她们的女皇拔刀相向。 女皇抬手,即将面前一众女卫拨开,缓缓朝着她走来。 “你不知此事?”女皇的声音低沉,君王的威压也在此刻尽显无疑,将她整个人压得喘不上气来,“这些人无一不是你的身边人,川安王,你如今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下首的大臣们静若寒蝉。 今日宴会血肉飞溅,可是吓坏了不少文臣。 “臣,待陛下忠心耿耿,今日一事与臣无关,定然是有人想要加害于我,”川安王高声道,“陛下明鉴!” “是吗?” 一阵轻灵带着笑意的女声传来,宛若清涧之泉,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郁云霁含笑的面孔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一瞬间,在场之人只觉恍若隔世,恨不得将做梦的自己掐醒。 菡王,郁云霁,她不是非皇室血脉吗,并被女皇褫夺了封号,再不准进宫半步吗,怎么会…… 郁云霁面上神色依旧,那一袭靛蓝薄纱在宫宴的灯下晃出阵阵浮华,宛若仙女降世。 “皇姨母这话说出口,当真不会害臊吗,”郁云霁笑盈盈的微微俯身,看着她,“谎话说多了,是会遭报应的。” 川安王几乎化成了石像,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她望着郁云霁那张酷似金霖的脸,动了动唇瓣,道:“宓儿,你……” “皇姨母怕是误会了什么,”郁云霁笑着摇头道,“我原想着,皇姨母毕竟是川安王,不会上这样的当,可不曾想您也跟着中了歹人的计啊。” “背后之人倒是玩弄人心的一把好手,将皇姨母您也耍得团团转,”郁云霁温声道,“皇姨母,您对母皇,当真没有不臣之心吗,那青州与梁州分散的兵力,又是什么?” 那双含情的桃花眸里笑意不达眼底,像是深不可测的湖水,要将人的神魂一道卷进去。 川安王有一瞬的恍惚,只是眸光交汇的一瞬,她便觉得自己被这年纪不大的女娘看了个透彻。 郁云霁缓声道:“皇姨母在青州数十年,如今青州百姓民不聊生,人人皆知姨母杀伐果断,有人将这样的事捅到了母皇面前,我作为母皇的女儿,自然要为母皇分担,却不曾想只这一查,竟查出了这样的大事。” “豢养私兵,数目也不少,这可是大罪啊姨母……” 大殿上静可闻针,一众大臣们听着这番对话,身后不禁冒出了细密的冷汗来。 偏生说话的人长得温和,面上还带着笑。 她像是立于一个绝对主导的地位,人们的争夺与计谋在她的眼中不过玩闹,只要她想,她便会循循善诱,去配合,直至最后将人一举击溃,慢慢欣赏着面前人惊惧的脸色。 “既然今日大家都在,朕当将先前对于宓儿身世一事说明了,”女皇俯视着下首被此事惊得不知该作何表情的众人,缓声道,“郁宓是朕的亲女,是朕的血脉,也是幽朝的皇女,先前有人借此污蔑朕的女儿,朕本欲将此事说明,却被宓儿拦下,宓儿不惧人言,只为引蛇出洞,将背后之人引出……” 郁云霁面上还带着淡笑。 她总是这幅泰然自若的样子,在女皇说出口之时,她对上了下首郁枝鸢的眼眸。 她竟然是将计就计,所以她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偏将她们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郁枝鸢攥紧了指节,又缓缓松开,终是没有开口说些什么,被押着跪在冰冷地砖的川安王还欲说些什么,却被女皇吩咐压了下去:“今日一事需好生查,看看究竟是谁生出了这样的不臣之心。” “是啊,配合背后之人这么长时间,我也受了不少委屈,”郁云霁立于女皇身旁,有意无意的看向座下的郁枝鸢,“我陪她玩了这么久,也该背后之人一一奉还了。” …… 夜宴的余韵太久,一众大臣们久久不能回神。 没有人能想得到,郁云霁这样的人,竟甘愿蛰伏一月有余,只为将川安王等人一举击溃。 起先菡王倒台之时,不少站在郁枝鸢身边的世家家主暗自庆幸,谁料才过了一个月,竟是出了这样的事情,一时间人人自危,生怕郁云霁因着先前之事为难世家。 今夜格外寂寥,街上更不曾有什么人影,像是尘埃落定的平复。 夜幕降临,将整个京城笼罩。 孤启干呕了好一阵,却因着一日不曾进食,什么都不曾吐出来。 “主君,我,我为您去请郎中……”含玉见他这幅模样,急得宛若热锅上的蚂蚁。 孤启接过他手中的清茶,绷着指节捏紧茶盏漱了口,堪堪将恶心的劲头压下。 “……不必。”孤启这般道。 若是去寻郎中,竟然会惊动暗中的势力,让人有了可乘之机。 这样的境况早已持续了数月,本也不是什么大事,郁云霁本就繁忙,他不想为郁云霁增添负担,在这样紧要关头分她的心,更不想让郁云霁为着他的身子担心。 苍白的骨节覆上了小腹,孤启蹙了蹙眉。 分明这些时日他不曾好好吃饭,整个人看着也瘦削了许多,偏腹部多了些肉。 这样可不好,他还这样年轻,身材就走了样。 若是郁云霁知晓,兴许会不喜的,女子都爱面容姣好身段好的男子。 孤启正想着,无意摩挲着指腹,这是他焦虑的表现,他的思绪翻飞,正欲说什么,小腹传来的轻微触感使得他整个人都愣在了那处。 孤启面色微僵,随后眉头蹙得更深。 “主君,怎么了吗?”含玉见他这幅模样,忙问。 “不要说话。”孤启压低了声音,似乎是害怕惊到什么一般。 方才的感觉不见了,像是他的错觉一般。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好似,男子有孕便是这幅模样,他想,这些时日他多吃不下东西,且时不时便要吐上一阵。 他兴许是,有了身孕。 这样的想法出现的一瞬,孤启的心头像是被温热的一池泉水包裹,整个人被难言的欢喜与紧张包裹,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小腹也随之传来方才奇异的感觉。 孤启的手轻轻覆在温热的小腹上,轻声道:“我应当是有孕了。” 这两个字出口时,带着无限的温和,孤启的耳尖也随之发了烫。 他真的有孕了,手心下覆着的是他与郁云霁的孩子,是他们相爱的证据。 他先前曾想,若是能将郁云霁揉进骨血里,时时刻刻跟她在一起才好,可眼下老天当真圆了他的梦时,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了,小腹内轻微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陷入了幸福的云层里。 他与郁云霁骨血交融,这里面是他们的女嗣。 孤启唇角无意识的勾起一丝笑意。真好,他有郁云霁的女嗣了。 含玉也被这个消息惊得怔在了原地,待到反应过来时,他整个人耳边还是嗡鸣一片。 含玉结结巴巴道:“我,我这就去将好消息告知家主!” 这一个月以来,郁云霁成日忙于这些事,面上鲜少出现发自内心的笑意,这都是她们有目共睹的,想来若是她得知这样的好消息,心头的阴霾也能散去些。 “不可!”孤启忙唤住他,“此事不可告知她。” 含玉不解:“若是家主得知此事,兴许还能多陪陪主君,男子独自孕育女嗣是一件辛苦的事,若是没有妻主的关切,将会是异常难熬的……” “她不喜欢孩子。”孤启轻声道。 她不喜欢孩子,兴许也不会喜欢他们的孩子。 在意识到这一点,孤启面上的欣喜淡去了几分。 他不知该如何面对郁云霁。 在他同郁云霁圆房过后,食髓知味,每每情难自禁,纵着行一次又一次的女男之事时,郁云霁都会照例派人为他送来避子汤,可见她是当真不喜欢孩子,郁云霁每次都会将避子汤派人给他送来,而他一次也不曾喝下,全都倒进了花盆中。 她不曾答应他要女嗣,孩子……或许会打乱她的计划。 这样的境况,她还是不知道为好。 孤启看着他,一字一句:“此事定然不能让第三个人知晓。” “是,我知晓了。”含玉道。 “家主。” “主君可歇下了?”郁云霁的声音从屋外响起。 孤启眼眸微亮,三步并作两步地推开了门,还没等三千说话,一头扎进了郁云霁的怀中,嗓音还有些沙哑:“妻主,你怎么才回来……” 分明郁云霁仅仅走了一下午,他便心焦难耐。 在环紧郁云霁的腰时,他的鼻头也随之酸涩难忍。 微不可查的小情绪似乎是在这一瞬间放大了数倍,他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却不知委屈从何来,只知晓在他闻到晚香玉的时候,这样的情绪一股脑冒了出来,他想让郁云霁亲一亲他。 “怎么了?”郁云霁承受住孤启猛然扑来的冲击力,忙顺着他单薄的背。 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孤启没有开口,只是埋在她的颈窝,小声的抽泣了几下。 郁云霁不明所以的看向含玉,却见小侍满脸紧张的看着自己的主子。 主仆俩都不太对劲。 郁云霁蹙了蹙眉,今日她将三千留在了院里,若是又是,三千当会告知于她的,若不是受人欺负,孤启怎么这般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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