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郁云霁要他堕掉姩姩,他便离开这里,独自将姩姩抚养长大。 他,他不能没有姩姩。 孤启心中揣着事, 便是到了午膳的时刻,也依旧是没有半分心情, 只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郁云霁的话, 等待着最终审判的来临。 郁云霁将手搭在他的下颌下方,手腕微动, 孤启那张美人面便被迫抬起,他眸中有一瞬间的慌乱,虽然孤启即使掩藏住,但仍旧被她敏锐的捕捉到。 郁云霁将额头贴在他的额上,晚香玉的气息逼近,惊得他长睫轻轻颤了颤。 “还是因着胃口不好吗,怎么心不在焉的,”郁云霁温声道,“引之,身子不舒服要请太医及时诊治的,岂能一直这般拖着。” “……我无事的,”孤启按捺住跳动格外剧烈的心头,轻声道,“久病成医,我知晓自己的身子,妻主无需担心我。” 郁云霁试探了他额上的温度,并未发觉异样,这才松开了手:“还是看看太医为好,午时太医丞会来为你诊治,还要你好好配合。” 孤启蜷了蜷指尖,鼻头微微泛起了酸涩之感。 诊治,郁云霁是要杀掉他的姩姩吗。 温热的指腹带着淡香,为他将鬓边的发丝撩到耳后:“乖,好好配合太医,才能尽快好起来。” 孤启轻轻咬着下唇,努力不被郁云霁发现异样,他抓着她的一点衣袖,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垂首看着小碟中被她处理好的鱼肉。 忍下胃中的难受,孤启夹起面前的鱼肉,慢慢放进口中咀嚼着。 原本鲜嫩的鱼肉,此刻却能令他呕上一晌,手中的银箸仿佛也有千斤重,他将蹙着的眉心熨开,端起手边的茶盏将鱼肉顺了下去。 孤启看着她温和的面庞,想开口说些什么,可一开口,喉头便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阵难言的委屈涌上心头,他此时多想靠着郁云霁哭上一阵。 这样的情绪太过莫名其妙,他不是这样娇气的脾气,可在郁云霁身边也被养的愈发娇惯了。 他本不是如此的,可不知近期为何,一点小事都能让他心绪难平,看不见郁云霁的时候,总是想要哭上一哭才好,孤启低头垂下了眼睫,将起了雾的眼眸遮住。 不能被郁云霁发现…… “午后我还有些事,等我回来。”郁云霁指腹蹭了蹭他光滑的面颊。 —— 世家大族的老狐狸最为难缠,若是想让老狐狸们低头,只怕是没那么简单。 如今汝南周氏,兰陵萧氏,陇西李氏等诸多世家已摆明了立场,而唯有琅琊王氏并非那般好掌控。 琅琊王氏为世家排名靠前的氏族,如今虽看起来是站在了她的身旁,但实则却并非如此。 要想彻底收服世家大族的心,并非那般容易。 正堂焚了香,水钟的滴答声将正堂显得格外静谧。 郁云霁呷了一口茶,看着眼前的王氏家主,温声开口道:“不瞒您说,这已不是第一次了,枝月也是看在琅琊王氏的面子上,才能次次忍让至此。” “琅琊王氏出了这等孽障,实在是我们王氏教女无方,还请殿下网开一面,容老妪将人带回去,老妪定当好生管教这逆孙,再不许她出来丢家族的颜面。”王蓉华一把年纪了,如今鬓边花白的发丝都随着她的动作轻颤着,看起来的确被气得不轻。 她手中的那根拐杖随着她的话音在地上震了震,像是要彰显出自己此刻当真是为了这逆孙生气一般,王蓉华面上还带着压抑的怒容。 郁云霁面上仍是那副温和的模样,全说的:“您老先别气,来喝口茶顺一顺,气大伤身。” 她这幅模样,反而叫王蓉华猜不透了。 王蓉华打量着她,随后捧起桌案上的那盏清茶,听她娓娓道来:“这菊花决明子茶,清热降火、明目解毒,秋季干燥易上火,这茶正好给您老降降火。” 郁云霁说着,自顾自的复又给自己斟上了一盏热茶。 六旬老太此刻看着郁云霁这幅模样,也不敢出言催促,只得自己坐在那处干着急。 王蓉华今日急吼吼的找上门,可不是来向她讨口茶喝的,偏郁云霁此刻气定神闲,她一时间也不知晓,郁云霁是否会因着她先前的立场而回绝。 可如今她的嫡孙女被人扣在了榄风楼,正要剁手,她如何不急。 倘若背后之人是旁人也就罢了,偏这榄风楼是汝南周氏的产业,是周家那纨绔女开的,琅琊王氏与汝南周氏数十年不对付,她怎能低头求上汝南周氏。 真是丢尽了她的老脸。 郁云霁见她迟疑片刻,酌饮了一口茶水,这才道:“早听闻您当年的手腕与决断,实在是令晚辈钦佩,琅琊王氏有您老坐镇,得以百年屹立不倒。” 她到底还有皇女的一层身份,即使郁云霁此刻自称晚辈,王蓉华也不敢真的将她当做自己的晚辈。 她只觉自己摸不透郁云霁,只好顺着她的话道:“我也老了,该将家主的位置传让给小辈们了,只是这群孩子们实在是不叫人省心,琅琊王氏虽是大族,却也蒙受皇室的恩惠,臣子受恩,必以忠心报之。” “女孙自有女孙福嘛,”郁云霁笑吟吟的随口道,“我相信琅琊王氏人才辈出,只要审时度势,琅琊王氏仍是令人瞻仰的世家大族。” 王蓉华沉默了。 她方才刻意提及王氏的忠君之心,奈何郁云霁不吃这一套,如今她的嫡孙女命悬一线,岂能再耗下去。 “琅琊王氏出了这样的事,既然您找到我这儿来,我也要有所表示,”郁云霁后仰了几分,靠在椅背上,撑着脸侧道,“只是这毕竟是榄风楼的规矩,即便枝月是我的好姐妹……” 她故作为难的稍微停顿。 “殿下说的是,”王蓉华道,“但悦恒是我王氏的嫡孙,还望殿下出手相救,王氏定当竭力配合……” 悦恒正是被榄风楼扣押的王氏嫡孙。 “王氏的诚意我已看到了,”郁云霁示意侍人为她斟上一盏茶,“您莫急,喝茶。” 王蓉华忧心忡忡的捧起茶盏,可自家的嫡孙女此刻还在人家的手上,她哪里有心思喝茶。 水钟的滴答声不绝于耳,像是漫长的过了半个世纪。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女娘哭天抢地的声音:“祖母,祖母!” 王蓉华周身的威严当即绷不住了,她转头便看见王悦恒被两个女卫提溜小鸡崽一般带了上来。 女卫生得孔武有力,只知流连烟花柳巷的王悦恒在她们面前倒显得瘦弱了,她跟不上女卫们的步伐,被女卫们拖了一路,这才有了眼前的一幕。 她身上的绸缎早已被磨得破了好几道口子,哪里还有半点风流倜傥的模样,带上面上的惊恐,若说是落魄的乞丐也不为过。 “诶,到底是世家大族的女娘,是琅琊王氏的嫡孙,怎能如此粗鲁对待。”郁云霁面上带着温和的淡笑,不咸不淡的道。 她这话一出口,王蓉华的老脸险些挂不住,看向王悦恒的神态也没有半点心疼。 她们琅琊王氏的后人做出这等事,说出来,真是打她王蓉华的老脸。 女卫听她这般道,当即松开了手,谁知王悦恒一个重心不稳扑通一声滑脆在了她的面前。 “我虽从刀下将你救了下来,但也受不起王娘子这样的大礼,王娘子若是想谢,还是谢你的祖母吧。”郁云霁看着面前狼狈的王悦恒,缓声道。 她虽这般说着,却也没有避开王悦恒的趴跪,她从中运作,倒也受得起王悦恒这一个响头。 王悦恒还有些发懵,她面上还挂着泪痕,早已忘了女儿有泪不轻弹和女儿膝下有黄金的祖训。 待看清郁云霁那张笑意盈盈的脸,王悦恒调转了方向,抱紧了自家祖母的腿。 王蓉华怒其不争地顿着拐杖,教训道:“你这孽障,当真是为王氏丢尽了脸!” 王悦恒此刻再也顾不得什么,哭嚎道:“祖母,孙女差点就见不到您了,那血,到处都是血,济阳蔡氏的人她们都敢砍呐!” 王蓉华面色当即顿住,她下意识看向上首不动如山的郁云霁。 饶是此刻,她还有心思品茗。 济阳蔡氏当年站在了郁枝鸢的身边,因着蔡氏并不如先前几位世家有名气,济阳蔡氏为着得新君的欢心,手下的世家女没少帮恭王做事。 那时郁云霁还没什么名气,依旧是众人眼中的草包纨绔。 不,不对,这兴许是她刻意营造出来的,王蓉华看着她,饶是她见多识广,此刻看着面前年纪尚轻的女娘,不禁带了几分畏惧。 她刻意如此,蛰伏多年,这样的心机与城府,实在是寻常女娘达不到的,她能为除掉川安王沉寂如此之久,这样的人并非是王氏能招惹的。 如今郁云霁是皇储的人选,自然要整顿这样的风气,蔡氏如此,下一个被开刀的氏族,又会是谁。 郁云霁不知晓她心中究竟过了什么样的想法,她看着扯着一脸怒容的老太衣角的王悦恒,道:“王娘子像是收到了惊吓,不过榄风楼的人手下有分寸,王娘子完好,您老不必担心。” “……多谢殿下出手相救,琅琊王氏,感激不尽。”王蓉华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她最后一眼望向郁云霁。 她仍是那副温和的模样,可想起她的手段,王蓉华垂下了头。 车舆上。 王悦恒止住哭声,害怕的看着一脸严肃的祖母,便听她叹了口气:“王氏,兴许也是因祸得福了……” “什么?”王悦恒不解的问。 王蓉华没有同孙女解释,兀自看向了窗外。 王悦恒是嫡系的独苗,若是出了什么闪失,琅琊王氏的大家大业便要落到别人的手中。 可今日见识了郁云霁的手段,她便不会再固执己见,琅琊王氏当审时度势。 —— 孤启今日换了一袭素裳。 低调的颜色易于他隐匿在人群当中不被发现,而厚实的帷帽,则能掩盖他过于艳丽的容貌。 他要逃。 含玉被他指使去了小厨房,他收拾好了金银细软,藏于荷包和袖口里。 做出这样大胆的决定,孤启心中还是有些害怕的。 他虽是尚书府的公子,却不曾出过府,头一次出府还是嫁人,从不曾独自见过府外的风光,如今独自逃命,他还真不知该何去何从。 “……姩姩,我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孤启只手覆上小腹,温声安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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