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硬要在风铃镇待下去,荷华必定要被他们当成怪物的,轻则被赶出风铃镇,重则被杀。 不过荷华早已习惯。 但她有时候会忘记时间,忘记自己在那些百姓身边生活了快几十年,直到他们看她的眼神有异,荷华才会想起该搬走了。 所以荷华要来长安住几十年,等认识她的人都不在了,再回风铃镇,又住几十年,循环往复,度过这漫长又看不到尽头的日子。 长安是除了风铃镇外,荷华第二个喜欢的地方。 感觉她很久很久之前和一个人在长安幸福地生活过一段时间,荷华遵循内心的想法来长安,遇到贺岁安是个意外之喜,很有缘。 她之所以会来到这个小村庄避雨,是因为载荷华来长安的马车车夫在不久前意图对她不轨,觉得她是个哑巴,有口不能言。 荷华逃了。 说来,荷华也不知体内为何会蕴含着一股力量,在关键时刻总能救自己,用武救自己,这是她能安然无恙活数百年的重要原因。 数百年的她难道会武? 不清楚。 也有可能跟她会长生这件事有关系,一牵扯上长生便是无解,对长生一无所知的荷华便没再管了,反正对她的身体没坏处。 荷华刚晾好书,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在被贺岁安带回这间小石屋之前,她淋过一点雨。 贺岁安想关心她一句,还没来得及开口,自己也打了喷嚏。 天气变幻莫测。 昨天和今天的温度根本不像是同个季节的,前热后冷,温度急剧下降,没给人适应的时间。 崔姨过来敲门,叫她们出去喝点热酒,今晚不喝点热酒驱突如其来的寒意,她们准要病倒,在小村庄里看病可不容易,特麻烦。 贺岁安一听有热酒可以驱寒,掀开被褥下床去。 荷华也听到了崔姨的话。 贺岁安问荷华能不能喝酒,用热酒驱寒不失为是应对忽变冷的天气的好办法,可以一试。 荷华点头,她表面看起来虽柔弱,却是千杯不醉的人,活了数百年就没有喝醉过一次,连那些自诩酒量惊人的人也喝不过荷华。 她们打开门,走出房间。 石屋有很小的厅堂,用来吃饭生火的,崔姨就坐在火盆旁,阿宣拿几瓶酒放进烧开了的水,这是他们简单粗暴的热酒方式。 崔姨推了两把矮椅子给贺岁安和荷华:“都会喝酒?” 贺岁安:“会。” 荷华又点头。 “如此甚好。”崔姨接过两瓶热过的酒给她们,“这酒是村民酿的,叫烧刀子,喝起来似火烧,驱寒良物,你们斟酌着点喝。” 长安里售卖的酒都比不上这个小村庄的村民酿的烧刀子烈,崔姨是个喜欢喝酒的人,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尝尝当地的酒水。 贺岁安喝了一口,感觉喉咙真有一种被火烧过的感觉。 味道也很浓烈。 呛喉。 可驱寒的功效显著,贺岁安只喝了一口便感觉自己的身子没那么冷了,她又张嘴抿几口。 崔姨见贺岁安喝了那么多口,提醒她道:“烧刀子烈着呢,后劲特别大,酒量再好的人也容易喝醉,当地村民也不敢喝太多。” 贺岁安抱着装酒的小青瓷瓶:“不会的,我不容易喝醉。” 崔姨用怀疑的眼神看她。 “当真?” 贺岁安为证明给崔姨看,喝光小青瓷瓶的烧刀子,再将瓷瓶倒立抖了抖,表示里面一滴酒也没了:“您瞧,我都喝完了。” 她小脸红扑扑的,不知是被火盆慢慢熏红的,还是被喝进身体里的烧刀子给活生生烧红的。 荷华拉了贺岁安一下。 她摆了摆手,想劝贺岁安不要喝太多,喝一些能御寒即可。 “你倒是能喝,直接喝完一瓶。”崔姨却笑了,也举起一瓶酒喝,看向荷华,“荷华姑娘就随她喝吧,喝醉了只睡一觉而已。” 荷华便不再劝。 贺岁安跟荷华解释过为何会在此,也解释过为何会跟祁不砚分开一段时间,解释的言辞与她拿来回答崔姨的差不多,没详细说。 还算懂人情世故的荷华听得出贺岁安并不怎么想谈这件事,也看得出贺岁安有心事,她年纪尚小,偶尔不是很懂得掩饰。 荷华默默地喝自己的酒。 火盆里的火噼啪地烧着,贺岁安盯看那窜起来的火苗。 她今天冒雨来寻崔姨,弄脏裙子,换了身红裙,同色的丝绦绑在漆黑发间,很长,柔顺地垂落到后腰,要坠往地面似的。 贺岁安喝完一瓶烧刀子,抱住膝盖坐着烤火。崔姨近来的身体不好,会很早休息,她喝完剩下的烧刀子,被阿宣搀扶着回房了。 荷华陪贺岁安小坐片刻。 火盆快灭了,她们才回房,贺岁安酒量是还不错,偏偏对上最烈的烧刀子,属实抵挡不住。 她刚喝完一瓶烧刀子时,只感受到浑身上下像被火灼烧过,没其他特别的。现在却有种火烧到了脑子的感觉,晕乎乎的。 烧刀子后劲果然很大。 若贺岁安是一个人待着或她身边的都是陌生人,自不会喝下一瓶酒,会打起精神和警惕。 可贺岁安不是一个人待着,身边的也不是陌生人,而是不会伤她、害她的崔姨、荷华,阿宣听崔姨的话,也定不会伤害她。 其实贺岁安没想过会喝醉。 是她高估了自己。 以前喝过的酒跟今晚的烧刀子没法比,贺岁安脚步虚浮地走回到床边坐下,眼神迷离。 荷华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贺岁安没喝,憨憨似的脱掉鞋子,扭头钻进被窝里。荷华忍俊不禁,放下温水,任由贺岁安睡觉,她自己也准备上榻休息。 天气变冷了,睡地上会着凉,也没多余的被褥,她们两个还是女的,不用顾忌些什么,贺岁安在白天就跟荷华说晚上一起睡了。 荷华正要褪去外衣物,贺岁安却突然坐了起来。 贺岁安半闭着眼,将自己的小脑袋凑到荷华面前,荷华不明所以,却听少女道:“帮我。” 乍听这两个字,荷华愣了一下,无奈开不了口问她。去拿笔墨写字,喝醉的贺岁安能不能看也是个问题。荷华有点不知所措。 贺岁安揉了下眼睛,皮肤更红了,又道:“解丝绦。” 荷华明白了。 她抬手去解贺岁安的丝绦。 荷华的手还没碰上绯色的丝绦,贺岁安耷拉脑袋,咕哝一句:“祁不砚,帮我,解丝绦。” 话音刚落,贺岁安熟练地转了个身,盘腿坐,背对着荷华,方便她解自己绑住头发的丝绦,贺岁安身上还散发一缕淡淡香气。 解丝绦一般是晚上睡觉前会做的事情,他们…… 荷华略感诧异。 诧异归诧异,荷华还是轻轻替贺岁安解掉所有的丝绦,不成想贺岁安脑袋一歪,撞向旁边的墙,哼哼唧唧地喊疼,怪可怜见的。 荷华忙给贺岁安揉了下磕到的额头,还好不是很重,红一点而已,睡一晚就该没痕迹了。 贺岁安趴回床,嘟囔:“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荷华眼神似在问什么秘密。 但她没能听到。 贺岁安睡着了,口中的秘密也仿佛沉入海底,荷华整理并放好丝绦,贴心地给她盖好被褥。 烧刀子还在烧着贺岁安,她睡得不是那么踏实,做了个梦。 梦里,贺岁安见到了父母,委屈巴巴抱住他们大哭一场,说自己这段时间都经历了些什么,被人砸脑袋,又说她怕结局会不变。 母亲没说什么,很心疼贺岁安,安静地抱着她拍背,给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她顺顺气。 多大的人在父母面前都像个孩子,更别说贺岁安了。 她呜咽呜咽地哭。 哭了不知道有多久,贺岁安在梦里也累到睡着。 第二天一早起来,贺岁安眼睛肿肿的,她照镜子的时候吓了一跳,忙转过头问荷华自己昨晚怎么了,是不是耍酒疯做了些什么。 荷华提笔写字道:贺姑娘你没做什么,昨晚喝醉了也很安分,就是半夜的时候咬着被子哭了一场,你可是梦到了伤心事? 贺岁安摇了摇头。 荷华放下笔。 时辰不早了,快巳时末了,雨虽还没停,但荷华找到人送她进长安了,是小村庄的村民,荷华拜托崔姨找的,为人信得过。 村民的孩子病了,小村庄里的大夫给孩子看完病,抓药时发现缺了味药,他们想冒雨进长安城买药回来,愿意顺便捎荷华一程。 今天上午,她在贺岁安睡觉期间收拾好包袱了。 现在就等村民出发。 贺岁安得知此事,站起来问荷华还有没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荷华打了个“不用”的简单手势,该收拾的包袱都收拾了。 她们在房里没待一会儿,村民就过来找荷华了。 他们要出发了。 荷华立刻去写了一段感谢崔姨收留她的话,请贺岁安转达,也谢谢贺岁安,然后拎起包袱往外走,装书的包袱太重,她脱了手。 一共有两个包袱,一个是装衣裳等物的,一个是装书籍的。 贺岁安过去捡起。 她避开荷华伸过来的手,知道对方不想麻烦自己,但这是件小事,帮忙拿点东西出去罢了:“没事的,我帮你拿到外面。” 外面的雨变小了,村民站在牛车旁,穿着蓑衣,手里也拿了一件蓑衣,是借给荷华穿的。 崔姨倚在屋里往外看。 她气色似好了点。 荷华不能跟她们亲口告别,只朝她们一一颔首。贺岁安目送穿上蓑衣的荷华上牛车,挥了挥手:“荷华姑娘,日后有缘再见。” 牛车驶远了,渐隐在雨中,贺岁安收回视线,一回头就撞上了崔姨含有探究之意的目光。 “你昨晚哭了?” 崔姨问。 贺岁安有一丝难为情,手指绞着衣摆:“吵、吵到您了?” 崔姨笑:“那倒没有,我只是见你的眼……嗯,有空拿点东西敷一下,喝醉酒就是这样的,大哭大闹很正常,你还算好的了。” 阿宣从后厨里出来,他刚不在,去给崔姨煎药了,此刻端出来给崔姨喝:“崔姨,喝药。” 崔姨皱眉喝药。 这世上很少有人会喜欢喝药,厌恶喝药的人倒是多了去,崔姨便是其中一个,若不是阿宣坚持让她喝药,她恐怕不会喝药调理。 崔姨喝完药就回房,贺岁安见没自己的事,也回房了。 这段时间里,她不能随处去,唯有老实地待着,不过时不时会帮崔姨去问村民借柴米油盐,他们初来乍到,准备不齐全。 没事干的时候,贺岁安趴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撕纸折蝴蝶,折出来的纸蝴蝶都有一小堆了。 她推开纸蝴蝶,走到窗边,推开窗看外面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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