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有细辫子的长发散落在他肩后,有几缕落到清瘦的胸膛前,发尾的银饰跟贺岁安发间的银饰极为相似,乍看一模一样。 喜烛在桌上燃烧着。 红光照着整个房间,他们的脸似也打上一层淡淡粉色。 贺岁安扶了扶发顶的银冠,流苏晃撞,响个不停,她拉他的手:“有点沉,帮我取下来。” 祁不砚取下银冠。 她又捂住扁平的肚子,一脸我也不想的表情道:“饿了。” 婚房原先是备有糕点、茶水的,就摆在桌子上,但都换下去了,变成一桌子菜,在他们在堂屋行拜堂礼时送上来的,还热乎着。 他们过去坐下。 贺岁安撩起嫁衣的袖子,拿一只烧鸡腿吃,烧鸡呈现金黄色,色泽诱人,香气四溢,一口咬下去,皮脆肉嫩,肥而不腻。 祁不砚不饿,他单手撑着脸,看贺岁安吃东西。 她拿另一只烧鸡腿给他。 “你吃不吃。” “不吃。”祁不砚倒了杯茶,抬手间,蝴蝶银链敲过腕骨,随意地坐在椅子上,绯色的婚服越发显得腰薄腿长,“你吃便好。” 贺岁安放开吃,吃多肉了,喝口清汤解腻,又继续吃,嘴巴就没停过,她快一整天没吃东西了,恨不得一顿吃三顿回来。 等贺岁安填饱肚子,房间的蜡烛都烧掉一半了。 祁不砚递茶水给她。 贺岁安就着他端茶的手咕噜咕噜地喝了好几杯,嘴里的油香顿时变成了清新的茶香,吃饱喝足后,她整个人充满精神气。 后知后觉地记起他们目前还没喝合卺酒,可祁不砚一杯倒,能喝合卺酒么?贺岁安有点担心。 要不算了? 不喝也没事的吧。 她正想着这件事,祁不砚倒好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给她:“成婚当晚好像要喝合卺酒。” 贺岁安迟疑地接下来:“但你不是喝不了酒?” “我提前吃了解酒药。” “啊?哦。”贺岁安倒是不知祁不砚提前吃了解酒药。 祁不砚喝掉银杯里的酒水,然后看着她,贺岁安也仰头喝下这一杯合卺酒,撩起的袖摆还没放下去,手腕的红线暴露在空气中。 他视线从贺岁安的脸移到她的手腕,红线的颜色很浅很浅。 祁不砚轻怔。 为何,为何会如此。 他都对贺岁安用了钟情蛊,她对他的爱还是微乎其微,是不是说明贺岁安很难爱上他。 祁不砚捏紧了手中的银杯,又松开,拉起唇角弧度,笑着,抚过她的脸,忽问:“贺岁安,你现在可有正在爱着我了?”
第85章 贺岁安闻言微张嘴, 一个字都还没说出口,就见祁不砚蓦地闭眼,趴到桌子上,她吓一跳。 还以为出什么事的贺岁安轰然站起来, 与此同时, 有酒杯滚落在地, 她想到了别的可能性, 伸手去摸祁不砚的脸和探探他呼吸。 呼吸正常。 脸颊较平时更烫些。 贺岁安凑近看祁不砚, 纤细手指还压在他皮肤上,不是说提前喝过解酒药, 怎么还是醉了? 怕不是买了假的解酒药, 或者说, 解酒药也无法拯救祁不砚的酒量, 贺岁安站直身子,思考着自己要如何把他带回床榻。 她去清空床榻上面的花生红枣桂圆莲子,否则躺下会硌着。 清空了花生红枣桂圆莲子, 贺岁安继而到镜子前摘掉身上的银饰, 再半抱半扶祁不砚起来。 少年人瞧着清瘦,骨骼却是偏重的,贺岁安差点被祁不砚压得喘不过气,幸好还是将人带回了床榻, 她也失力地躺了会儿。 贺岁安侧头望他。 她拿掉祁不砚腰间的骨笛,帮他解开有银饰的婚服外衣衫。 房里不冷, 贺岁安也脱掉自己的鲜红嫁衣,只剩一件单薄的白色里衣, 随后坐在床上,曲腿抱膝, 歪着脑袋又看了祁不砚良久。 今天是她大婚的日子,贺岁安想见见父母他们。 幻觉也算是他们。 所以…… 贺岁安下榻,蹑手蹑脚地走向未被封住的窗户。 其实产生看到父母的幻觉并不一定会导致她陷入危险的,贺岁安认为,第一次看见太过激动,以至于追着幻觉跑,想抓住他们。 第二次是在院子的雪地中,贺岁安当时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还可以和祁不砚一问一答。 贺岁安推开了窗。 大雪纷飞,如白霜铺地。 她趴在窗台上,往雪里张望着,企图寻得父母的身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贺岁安没能如愿地看到他们,正当她感到困惑,想放弃且关窗之时,父母出现了,画面一次比一次真实。 他们像是找人找到没力气了,神情沮丧,坐在一张长椅子上,母亲扑在父亲怀里,身子剧烈地颤抖着,她忍不住地哭了。 贺岁安看得眼尾微红。 她很轻地叫了他们一声。 下一秒,女人止住哭,抓住男人的手臂,朝周围看:“我怎么好像听到了岁岁在叫我。” 男人虽没哭,但也非常难受,以为她是出现幻听了,没说话,只抱住她:“即使找遍整座古城,我也会继续找下去的。” 女人挣扎着要起来:“我说,我听到了岁岁在叫我!” “你别这样。” 男人也朝周围看,除了他们,没其他人在,只能是幻听:“你先回去休息,我接着找。” 看到此处,画面消失了。 贺岁安愕然地捂住嘴,这会是巧合么,母亲说听到自己在叫她,倘若是巧合地产生幻听也就算了,倘若不是,那将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或许是能从这个世界回到现实世界的。 刹那间,心跳如擂鼓。 脑子变得一片空白。 贺岁安盯着房外的雪看,感受到丝丝缕缕淡淡凉意才记起她还身在窗台前,关窗回床榻。 烛光下,祁不砚墨发落在大红被褥之上,双手垂在身侧,十指自然微曲,再看他的脸,有薄红,睡颜详和,瞧着没丝毫攻击性。 贺岁安躺下,抱住他。 她闭眼。 贺岁安还不确定这件事是不是真的,想以后再告诉祁不砚。 * 大婚过后的宅子尚未摘除红绸,透着一抹喜庆。 贺岁安昨天太累,睡到午时才醒,祁不砚比她早醒,侧卧着看她,手指碰她纤长的眼睫。 感觉到痒的贺岁安便是这样醒来的,她睁了睁眼又闭上,好像很困,习惯地将脑袋拱入祁不砚的胸膛前,双手搂住他的腰。 祁不砚:“昨晚……” “你醉了。” 贺岁安飞快抢答:“吃了解酒药的你也醉了。” 祁不砚扶住她纤瘦的腰,带着软绵绵的她一起坐起来,贺岁安跟没骨头似的趴在他身上,她刚起床就是想赖一下,不想动。 他似是有些后悔了,扶住贺岁安的手没松开:“我之前还说想在成婚之夜看你的彩蝶。” 贺岁安脸一热。 她支支吾吾:“下、下次,也是可以的。”要贺岁安说出这句话,可算为难她了,不过也是因为对象是祁不砚,她才说得出口。 祁不砚吻过贺岁安耳垂,又用鼻梁蹭过她:“好。”他也难以想象自己为何能那么沉迷于与贺岁安亲密,看着她就想亲密。 他很久之前就发现了。 也曾思考过。 不一定是要很深入的亲密,只碰到便愉悦了,当然,若是很深入的亲密,愉悦是成倍增加,令祁不砚欲罢不能,难以自拔。 如同身体不受自己的控制,遵循着本能行事,祁不砚如今的本能仿佛是不断地亲近贺岁安。 他起身要拿衣裙给她穿。 贺岁安从祁不砚伸手抱住他,眼珠子转了又转动,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说出口:“你昨晚还问了我,可有正在爱着你。” 爱这个字有点烫嘴。 她很少把爱字挂在嘴边。 祁不砚没转身面向床榻,垂眼望贺岁安环住自己腰的手,她的袖摆被推向手腕上方,露出腕间的一道红线,颜色淡到快要不见。 贺岁安深思熟虑道:“我不知道我是否有正在爱着你,因为我其实和你差不多,也不太懂这个,但我知道我是喜欢你的。” 祁不砚转过身了。 她却低下头。 贺岁安还搂着他:“我喜欢跟你待在一起,喜欢跟你相处,喜欢跟你亲近,所以我是喜欢的,不管未来如何,我现在喜欢你。” “喜欢?”祁不砚拿下贺岁安搂住他的手,抚摸过她手腕的红线,“你可记得,我给你下了钟情蛊,它能助你爱上我。” 贺岁安自然是记得的。 她听他说下去。 祁不砚指腹压红线上:“你说你喜欢我,便是对我有情意?为何你红线的颜色那么浅呢。” 贺岁安对钟情蛊不了解,被他种下后也没问过,毕竟她感觉自己没任何变化:“什么叫我红线的颜色那么浅?要深才好?” 祁不砚呢喃:“照蛊书所言,它理应是深的。” 贺岁安缩回手看。 颜色确实很浅很浅。 她讷讷:“我也不知道,这个钟情蛊是不是坏掉了?我以前对你是什么感觉,现在对你还是什么感觉,并未因它而改变。” 祁不砚眼睫一颤:“坏掉了?”钟情蛊是他的血炼成,怎会有坏掉这一说,但炼蛊的确是有成与不成之分,要靠炼蛊人去辨别。 贺岁安有些急了,手足无措:“我刚才所言句句属实,难道你要选择相信钟情蛊,不相信我?” 他笑了。 见他笑,她怔愣。 祁不砚眼底也含有星碎、好看的笑意:“我选择相信你。”没准他蛊术还不算精进,炼出来的钟情蛊在哪方面出了问题。 贺岁安拉着他不放,怕祁不砚是表面说相信自己,实际不相信:“我发誓,我绝无虚言。” 祁不砚笑意不减。 他弯身,与她平视,徐徐道:“贺岁安,我是真的相信你,我说过了,只要是你说的话,我都会信的,这次也不例外。” 贺岁安突然心如鹿撞。 她手腕红线的颜色又变浅了点,他们都没发现。 祁不砚拿了贺岁安的新裙子过来,给她换上。贺岁安在他倾身过来整理她的衣领时,仰头“啵”地亲了祁不砚脸颊一口。 他侧目看她。 贺岁安又羞得耷拉脑袋。 她就是属于那种很容易害羞的性格,偶尔鼓起勇气做一些事,事后回想起来便会觉得很羞。 祁不砚也在贺岁安脸颊落下一吻,很轻的一吻。 他们穿戴好出去。 这是贺岁安成婚的第二日,她穿了条粉色长裙,外披祁不砚买的靛青色披风,领口有很柔软温暖的绒毛,披上就不冷了。 今日,他们要和苏央几人商量对付刘衍的计划,约好午时后在这宅子里相见,时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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