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初晨薄雾,晓风拂面。 房内窗户被风吹得微动,床榻上,贺岁安感觉被不知名的暖香包围着,她烧退后,身心舒畅,睡得也很沉,闭着眼胡乱蹭了蹭。 贺岁安感觉有东西顺着自己的衣领进来,皮肤被扫得很痒。 除了痒之外,还有点凉。 她想弄开,再继续睡觉,却觉得不对劲,睁开眼一看,最先映入眼帘的一幅美人酣睡图。 祁不砚微卷的长发垂落于被衾,长睫在眼睑投着阴影,靛青色服饰略显松散,凹凸有致的锁骨暴露在空气之中,肌肤白得晃眼。 蓝色蝴蝶在蔓延到锁骨,颜色很淡,若隐若现。 距离前所未有的近。 贺岁安几乎一抬头就能对上祁不砚浮现到锁骨的蓝色蝴蝶,蝴蝶身体纹路真实、生动自然,仿佛有蝴蝶生长在他的皮肤,深嵌入内。 是了。 昨夜,祁不砚也杀了人。 颜色变得很淡了,也就是说祁不砚的情绪波动正逐步地恢复如初,直到这次的蝴蝶颜色彻底消失。太神奇了,她再次感叹。 贺岁安脖颈处忽然多出来的凉意,是祁不砚的一缕头发掉进去了,发梢坠着小巧的银珠。 银珠滚过她的肌肤。 冷热交替。 她身形偏小团,趴躺的姿势像原本就挂在他身上一样。 而祁不砚锁骨之处的蓝色蝴蝶似在诱惑着人触碰他,如无声的蛊般,贺岁安不由得错开眼,下一瞬,她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谁能告诉她。 她的手为什么会越过祁不砚的衣裳,伸进了他的腰腹那里。 贺岁安两只掌心紧贴祁不砚身侧往里微微凹陷的腰窝,像沿着左右两边握住了他的一截腰,暖和是暖和,但她怎么可以这样做? 病糊涂了。 无论此刻多么难为情,贺岁安也知道不能装傻充愣下去,一点一点,很慢很慢地抽出手。 抽离的瞬间,贺岁安感受一道视线从头顶看来,她尴尬抬眸,撞入祁不砚的眼底。 他刚睡醒,眼神罕见带了少许如孩童似的净澈。 便是这副皮囊给予祁不砚的优势,叫人情不自禁想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接近他,然后惨死在他手下,被去皮割肉分骨,喂蛊。 贺岁安:“我……” 祁不砚半支起身子,望着她。 长发顺着他起来的动作滑落肩头,发梢的银珠叮叮叮相撞,恍若无规律却异常好听的曲调。 贺岁安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尖似还残存着属于祁不砚身体的温度和触感,滚烫炙热,肌理分明,带有少年应有的鲜活与韧劲。 “昨晚我。” 脑子乱了,她断断续续道:“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他笑出声来。 “倒也没有麻烦,毕竟你之前便答应过我,做我的蛊香,躺在我身边也无碍,有安眠功效,就是……你抱得太紧了。” 贺岁安偷看他的腰腹,虽然有衣衫挡住,不能窥见底下风景,但她曾摸过,顿觉难以启齿。 祁不砚下床,将缠绕他手腕的丝绦解开,还给贺岁安。 她迟钝半拍接住。 昨晚,贺岁安的睡相实在是难以入目,不仅扯得祁不砚衣衫敞乱,还将自己绑在发鬓上的丝绦扯得乱七八糟,散落在床榻地上。 丝绦长细,容易缠到人的身体,祁不砚手腕便被绕了一条,贺岁安腰间和脚踝也有两条。 贺岁安也扯掉丝绦。 他们刚离开床榻,外边有人敲门,说是官府的人。 她过去开门,客栈的小二也站在房门前,他毕恭毕敬地领着几个官府衙役。小二先向贺岁安这个客人问好,再说明来意。 官府衙役前来为的只是搜查一事,确认风铃镇四处还有没有发狂之人的漏网之鱼。 他们需要逐家逐户筛选一遍。 可疑之人将会被他们带走,集中起来,由苏睿林处理。 尽管尚未找出如何彻底遏制发狂扩散,但苏央这几天的调查并非是无用功,得知被虫子钻进身体的人会在三天内产生变化。 譬如,他们的眼睛会泛红,随着三天期限近,体内有虫的人眼睛会变得赤红,最终发狂。 至于那些因为被咬而发狂的人更加容易辨认了。 他们直接就是发狂姿态。 衙役收到上头的命令是:遇到前者,先行带走关押,遇到后者,千万不用犹豫,当场击杀。 他们要搜查平民百姓的屋子,也不会放过客栈、青楼等地。 贺岁安从小二口中得知衙役来此的目的,表示理解,让开路,给他们几个人进来搜查。 小二松口气。 昨夜,他被吓怕了。 说来也是惊险,小二当时在客栈厅堂干着活儿,见一位客人难受地跌倒,好心去扶对方一把,却差点被他咬,好不容易才逃掉。 今天的小二如惊弓之鸟,不太敢靠近客人或其他陌生人,见衙役要过来检查,乐意不已。 衙役仔细搜查房间。 房间内并未藏着他人,他们看向站在窗边的祁不砚。 他们要看他的眼睛。祁不砚转过身,眸色如常,衣领领口有一抹沿着锁骨探出、尚未完全褪去的蓝色,半隐蝴蝶显得诡丽妖冶。 其中一个衙役很谨慎,皱着眉道:“你脖子下面是什么?” 贺岁安挡到祁不砚身前。 她很少撒谎,有点不习惯:“刺、刺青罢了。” 说是苗疆天水寨人特有的蝴蝶图案,他们更不会信,换作从来没遇到过祁不砚的贺岁安也不会信,她只能找了个别的借口。 质问他们的胡子衙役眉头皱得很深了,上前一步,手握腰间的剑,语气不善:“刺青?刺青颜色会变化?我看见它颜色变了!” 小二胆小躲到门后。 另外几个衙役面面相觑。 一个年纪稍大的衙役出言劝道:“郡主只让我们抓眼有异色之人,他不是,还是算了吧。” 另外一个年轻衙役附和:“宋伯说得没错,郡主只让我们抓眼有异色之人,他眼睛并无异常,我们应该赶紧去搜别处。” 胡子衙役转头看贺岁安,猛地拔剑相向,直指她眼。 “她眼睛泛红。” 此话如平地起雷,他们纷纷围住贺岁安,胡子衙役还想一剑砍下去了,被老衙役及时拦下。 老衙役道:“且慢,先不说暂未确定她体内是否有虫。郡主只让我们把体内有虫、但尚未发狂之人带走,你这是作甚?” 胡子衙役面色铁青。 即使如此,他依然没放下剑。 贺岁安看着还差一寸便要刺入她眼睛的长剑,眼底倒映着冰冷的剑刃,表情无辜。 她之前的确是被阴尸蛊钻进过身体,但都是之前的事了,那只阴尸蛊在昨天就被祁不砚剖腹取出来了,怎么可能还会…… 一只手从贺岁安的后侧伸过来,修长两指夹住了剑尖。 胡子衙役大怒:“你!” 祁不砚朝他笑。 “她昨夜生病了。”祁不砚轻声,“眼睛泛红是因为刚病过不久,并不是有虫入体,你若不瞎,其实也可以看得出区别。” 老衙役壮着胆子到贺岁安面前多看几眼,发现是有区别的。 她眼底泛红是红血丝未褪,体内有虫的人眼泛赤红是像染色,随着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慢慢占据掉眼珠子的其他颜色。 胡子衙役还想揪着不放。 老衙役的辈分摆在那里,他断言贺岁安没问题,胡子衙役也不能违逆,不忿作罢。 年轻衙役悄悄握紧拳头,不想看到胡子衙役那张令人作呕的脸。昨夜,他和胡子衙役去搜查百姓屋子,胡子衙役误杀了至少有两人。 其中一人分明什么事也没有,胡子衙役还将其杀害。 原来那人是胡子衙役的死对头。 这不是公报私仇么。 年轻衙役刚到任几天,人微言轻,同胡子衙役说理几句,被他按在地上拳打脚踢,事后也不敢对外说起此事,怕没人信。 胡子衙役被老衙役说教一番,面子挂不住,放下剑,收剑时故意歪了下,划破祁不砚指尖。 指尖冒出血珠。 祁不砚似察觉不到疼痛,没理。 贺岁安为人虽老实,但也不是任由别人欺负的,见胡子衙役故意这样对待祁不砚,想理论。 他用另一只手拉住她:“你的脸也红了,是被气的?” 贺岁安回头看他。 祁不砚的关注点总是异于常人,贺岁安看了看他被划破的手指,闷闷地点头:“嗯。” 他笑:“有什么好气的。” 她又看了他一眼。 老衙役真心对贺岁安、祁不砚表示歉意,然后带人离开房间。胡子衙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大摇大摆地走出客栈。 祁不砚很喜欢靠着窗户看大街,现在也是,贺岁安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顺着他的视线看。 街上,有搜查完客栈的衙役。 胡子衙役也在。 有人没有任何征兆地指着胡子衙役尖叫起来,他双眼以一种极快的速度窜上赤红。 胡子衙役慌张地摇头:“不、不是的,怎么可能呢。” 老衙役震惊片刻,立马吩咐旁边衙役将胡子衙役绑起来,带回去。可还没等他们行动,他发狂了,年轻衙役迅速将他击杀。 只要发狂,当场击杀。 年轻衙役做得没错。老衙役平复心情,叫人带走尸体。 楼上的贺岁安目瞪口呆。 “他体内也有阴尸蛊?可阴尸蛊入体后,眼睛不是会慢慢变赤红,在第三天才发狂吗?他怎么是眼睛突然变赤红,立刻发狂?” 她不知胡子衙役在何时何地被阴尸蛊钻进体内的,感到奇怪。 祁不砚唇角微有弧度。 他没说话,被胡子衙役划破的那根指尖若有若无拂过窗台,勾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方才,胡子衙役收剑前,没看到有一只虫子顺着剑身爬动。 那是蛊。 从贺岁安体内挖出来的阴尸蛊。 还是涂过药粉的。 祁不砚对贺岁安说过“有什么好气的”,这件事着实没有什么好气的,杀了便是。 他长睫眨动,垂着眼,看街上那一大滩属于胡子衙役的血。
第22章 胡子衙役死后的第二天。 衙门前,苏央立于几级台阶上,俯视着下面的衙役,无端透着一股孤傲清冷的气势。县令不停以袖拂汗,诚惶诚恐地陪站一侧。 衙役都听说过这位郡主,也知道她喜欢干涉衙门行事,就是不知道她今天过来所为何事。 他们忐忑不安。 苏央是风铃镇土生土长的人,少时曾与父亲去过京城,机缘巧合下,救过当今皇太后,险些舍命,被皇帝特封为风铃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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