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岁安自然不会一个人到陌生的河流沐浴,她随祁不砚一同去的,先后用温暖的河水简单地拭擦一下身体就回到树屋了。 他们爬上树屋的吊梯。 没见过树屋的贺岁安感觉新鲜。 爬上去后,她坐在树屋的粗树枝上,赤着清洗过的双足,腿朝下垂,有一下没一下晃动,从这个角度看林子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祁不砚握起贺岁安的脚踝。 她转头看他。 他垂眸望着贺岁安变红了的脚踝,指腹摩挲而过,那是她不适应爬山爬太久,绣花鞋摩擦、挤压脚后跟、脚踝,弄得红了一片。 贺岁安的踝骨很瘦,窄到祁不砚一只手能握住,还有多余的位置,他轻轻抚过她的脚踝。 “贺岁安,今天我发现有一件事好像不受我控制。” 少年轻声道。 贺岁安被他指尖弄得有点痒。 不过酸疼的脚踝因为祁不砚捏过后舒服了点,她随他握着:“什么事不受你控制,那你想怎么样处理,需要我帮忙么?” 祁不砚微闭了眼,思考着。 对于不受自己控制的事情,他向来是选择毁的,毕竟毁在他手里,比毁在其他人手里要好。 贺岁安的死不受他控制,那死在他手里就受他控制了。 正当祁不砚想睁开眼时,唇角却贴上了一抹带着夜间凉意的柔软,贺岁安亲了他,淡香随之而来,他眼皮微颤,掀起眼帘。 贺岁安误会他安静地闭眼是索吻的意思,因为之前有几次,他也是如此,所以她才会主动亲他。 见祁不砚睁开的眼有讶然,她瞬间知道自己是会错意了。 贺岁安想爬回木屋。 祁不砚却握住了她的后颈。 他低下头来,与她唇舌相交,极为缓慢地磨蹭过,反复地舔舐,刚才的想法刹那间消散,更想与她亲密无间,愉悦感渗透到骨头缝里了。 风吹得树屋旁边的叶子簌簌作响,银饰也碰撞。 树上,少年气息灼热滚烫,纤长眼睫轻动着,似有了潮意, 祁不砚五指握在贺岁安脆弱到不堪一击的后颈处,却吻得又深又沉,他因要吻人而低垂的脖颈却更显脆弱,仿佛真正被人扼住命脉的那个人是他。
第44章 晨曦初露, 树屋外的叶子还滴着水,昨晚深夜也下过一场细雨,动静不大,润湿树叶、泥土。 树屋内, 祁不砚不知何时被贺岁安挤到边缘, 像她把他抵在了以木头为壁的树墙上, 二人衣衫微敞, 长发不分彼此纠缠到一起。 有鸟飞到树枝上, 吱喳叫。 贺岁安迷迷糊糊地蹬了一下腿,足底踩在祁不砚垂在身侧的靛青色衣摆, 动着动着, 又把脚搭了上去, 找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他们的唇不同程度的红, 像是摩擦过什么太久而产生,涂了一层胭脂似的,从昨晚到现在还在, 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消褪。 树底下, 男人小声地叫唤他们,想带他们离开红叶村。 时辰还早,不易遇见别人。 被红叶村村民发现他带外来人进红叶村,男人是没事的, 可他怕红叶村村民对他们有意见。 贺岁安一听见男人叫唤的声音就醒了,坐起来, 又倒下去。 她头发缠住了祁不砚的了。 也不能这样说,准确来说, 应该是祁不砚系在发梢的银饰勾住她的头发,打结了, 贺岁安刚坐起来便发觉,又被迫躺回去。 被贺岁安无意地扯了一把长发,祁不砚自然也醒了,一掀开眼,看到的是她趴躺着,纤细的手指动着解他们的互相缠着的头发。 可缠得太多了。 贺岁安越解越乱。 她解到后面,掌心还出了点汗,心想,完了,缠得更紧了。 男人没得到回应,想爬上树屋叫他们,又碍于吊梯被收上去,需要上面的放下来才可以上去,没办法只能站在树底下又叫了声。 贺岁安忙应了男人,说稍等一下,他们需要处理点事。 “好……”男人不知想到什么,默默地走远了一点,站在另一棵大树底下等他们,也不催促了。 贺岁安加快速度解头发。 祁不砚慢条斯理从她手里接过他们缠一起的青丝,直接用匕首割断他那一截头发,分开了,干脆利落,跟他这个人一样很果断。 见头发以这种方式分开的贺岁安欲言又止,原本系在祁不砚发梢的铃铛银饰落到了她发间。 因为缠绕的结还没解开。 他头发和银饰仍在她发间。 祁不砚割断了一截头发仅是能让他们行动变自如罢了。 如果想取下银饰、他的头发,还需要花费不少时间,可贺岁安没时间了,她总不能让男人在树下等他们太久,是他们麻烦了他。 贺岁安一恢复行动自如,立马推开树屋只用一块木遮住的门,放下吊梯,爬下去。 她发间叮叮叮地响。 祁不砚在贺岁安后面下来。 男人看他们先后下树屋,踱步过去,不太好意思地摸了下脑门,让他们拿好东西,随他出村子。 贺岁安再次向他道谢,毕竟昨晚是他收留了他们,不然她肯定得走路回青州里找客栈歇脚,或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的休息一晚。 祁不砚看了一眼她发间的银饰。 前不久还在他发梢上的。 而祁不砚的断发与贺岁安的发色差不多,被银饰拴绑到一起,看着并不突兀,融为了一体。 “不用谢的。”男人很少与外人接触,脖颈、耳垂通红了。 “是我要谢你们。” 他朴拙道:“若不是你们,我昨晚在山上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可能跟其他人一样,会死,是你们带我下山,算是救了我一命。” 男人转身往村子外走。 没走几步,有人喊住了他。 “钟良?”红叶村的两个村民喊的是钟良,眼睛却看着贺岁安、祁不砚,神情算不得友善。 钟良听到红叶村村民叫自己,一阵手忙脚乱,将他们挡在身后,对村民道:“钟伯、李大娘,他们、他们没有恶意的。” 平日里他们没那么早出来的,今天却倒霉撞上意外了。 他面露为难。 贺岁安朝村民看去。 钟伯双颊朝内凹陷,皮包着骨头,像一棵即将枯萎的树,耳朵却异常肥大,仿佛要坠到肩上,说话间隐隐露出腐烂的黑黄牙齿。 而李大娘头发全白,毛躁如粗糙的野草,鼻低目少,没有了眉毛,腰背严重地佝偻着,握住拐杖的手细长如动物的爪子。 他们目光锐利地审视着贺岁安,与她身边的祁不砚。 贺岁安也看着他们。 钟伯、李大娘脱离外界多年,今天被一个小姑娘看,竟也觉得有不自在,恼羞成怒,先发制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他们走了过去,咄咄逼人:“为什么要来红叶村。” 语气很不好。 夹带着对外人的恶劣。 钟良急道:“钟伯、李大娘,不是他们要进红叶村,是我带他们进来的,你们不要误会,他们真的没有恶意,现在要离开了。” 钟伯猛瞪向他,似要把浑浊的眼珠子瞪出来般。 “是你把他们带进村子的?钟良!你可还记得这些年来,他们这些外人是如何对我们的?一口一个丑村,一口一个怪物!” 钟伯气得踉跄了几步,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们还怕我们是得了什么病,会像瘟疫那样传开,不希望我们再踏入青州半步。” 李大娘赶紧扶住他。 钟良也跑到他的身旁:“钟伯,您莫要动气。” 后来三善真人证实了他们越变越丑陋和身体的畸形缺陷是不会像瘟疫那样传开的,可青州对他们的态度依然如初,排斥、恶心。 青州人不希望他们踏入青州半步,好,他们就永远待在红叶村,他们也不欢迎青州人进村。 尽管青州人也不屑于进红叶村,怕沾染上什么不好的东西。 青州人怕,他们理解。 谁都怕死。 但他们又有什么错呢,凭什么要承担诸多恶意的目光、言语,青州人分明知道他们身体的异样不会传染,却还是这样对他们。 红叶村本来也是青州的一部分,后来,青州人渐渐把红叶村分了出去,并不承认他们是青州人。 他们也不再自称青州人,反而以那群青州人称呼对方。 又因为玄妙观远近闻名。 部分外来人到青州也会来玄妙观参拜,偶尔在山下撞见他们,不知是不是听青州人说过他们的事,对他们也是避之不及。 钟伯哪能有好脸色对外人。 长此以往,非红叶村的人,他们都不喜欢,排外了。 钟良是红叶村人,怎么可能会不明白钟伯的心情:“钟伯,别怪他们,是我的错,是我擅自带人回红叶村,与他们无关。” “他们待我有救命之恩,所以我才会动了想带他们回村子,让他们在此留宿一晚的念头。” 钟伯怔住:“救命之恩?” 他有些不信。 外边的人不当他们是怪物给弄死都算好的了,还会救他们? 钟良迫不得已将昨天发生的事告知了钟伯他们。 李大娘听得捂住了嘴,骂他是不是不要命了,晚上还敢留在登云山山上,要是出事了,他娘年纪又大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咋办。 钟伯不让钟良再说下去。 夜里上山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红叶村村民信奉玄妙观,见到他们在山下立了石碑,不会在夜里上山,表示对玄妙观的敬重。 若钟良夜里登山一事被玄妙观得知,钟伯担心他们会误会红叶村村民不把玄妙观说的话当回事,因此还是不要太多人知道。 贺岁安尝试插一句话进去:“钟伯?李大娘?” 钟良是如此唤他们的。 他们纷纷看向她。 “很抱歉令你们感到不适了,但我们确实没恶意,现在就会离开红叶村。”贺岁安道,“钟大哥也是好意收留我们一晚而已。” 听到她说的是红叶村三字,钟伯、李大娘对视一眼,有八成信钟良的话了,想骂他们一顿,再让人滚出红叶村的话收回。 钟伯是村子里的老人。 他看着钟良长大的,听钟良说他们对钟良有救命之恩,态度缓和了一点,但仍旧有点僵硬。 除了玄妙观的道长们,夜里留在登云山的人就从来没活着下来的,他们能活着下山,还把钟良也带下山,四舍五入也算是恩情。 钟伯叹气。 他想替钟良说声谢谢,却怎么也对这些外来人说不出口。 于是钟伯保持沉默。 今天他可以装作没看见这两人,钟伯抬步要离开此处,结果看到钟良的娘慌慌忙忙地跑过来,喊钟良快去看看钟良的爹。 李大娘面色一变:“钟良他娘,钟良他爹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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