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因为感同身受,那些素未谋面的炮灰角色,都有自己的人生路程。莫名其妙因为一句话,就要被牵连斩首,江娴想想都觉得难过。 对比之下,她穿成叶荷萱,好像不是那么糟糕。 只可惜她人微言轻,除了为这些人物的命运唏嘘,什么也不能做。 江娴郁郁寡欢地回到松竹院。 日暮向晚,阴云沉沉,雪下得正大。 江娴躲在斗篷帽子里,被翠浓扶着往前走,正要迈过台阶,旁边的翠浓忽然轻轻扯了扯她衣袖,小声道:“少夫人,大公子来了。” 江娴下意识抬头望去,秦衍风站在松竹院的廊檐下。他身上着一件天青色的窄袖袍衫,眉梢还覆着两点白雪,皮质的革带上缀着一块玉,清俊疏朗。 短暂的迟疑后,江娴跨过院门,与他隔着纷纷落雪对话,“有什么事吗?” “我有话跟你说。” 秦衍风睨了眼翠浓。 翠浓没走,征询江娴的意思。 江娴颔了颔首,“你去给小毛团子喂点水吧。” 待翠浓离开,秦衍风上前几步,想与江娴靠近些。怕她不高兴,还解释道:“人多眼杂,有些话不便让别人听见。” 江娴不置可否。 “外面风大。”她率先往主屋走,示意秦衍风跟上。 秦衍风进得许久不曾踏足的温暖房间,看了眼屋子里熟悉的陈设,有点眼酸。 江娴顺势窝进她的摇椅,抱着暖炉,轻轻咳嗽,“是不是因为皇上要株连九族的事?” “嗯。” 秦衍风不打算卖关子,他直接告诉江娴,“我会想办法保住他们。” 江娴一愣。 她诧异地看了眼秦衍风,病恹恹地语气里满是讥嘲,“你怎会如此慈悲?” 他不是多管闲事人,甚至应该希望刘甯的党羽全部肃清。 “因为你慈悲。” 秦衍风凝视她憔悴的容颜,如是道,“你心善,见不得无辜人惨死。即便叶溱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也会为他着想。对不对?” 江娴垂眸不语。 她的善良,有时候也是一中束缚。 秦衍风很了解她。 他知道她会为世人的凄惨遭遇所悲哀,却不会莽撞地站出来,惹祸上身。她尽人事听天命,会默默因能力不足而惋惜。 “你做不到的,我替你去做。” “保下这些人的命,能让你高兴的话,他们也算有价值。” “我做成这件事,你可否别再生气?” 秦衍风说到此处,从怀里掏了掏,掏出那枚被江娴扔了好几次的连理枝香囊,“……行吗?” 香囊水绿色的流苏在他手中微微摇晃。 江娴脑海中蓦地浮现,她哭着央他救刘甯的那个夜晚。他装作宋七翻她的窗,肆意张扬。
第两百六一章 痛苦 江娴不喜欢欠人情。 更何况这人情还是秦衍风的。 人都会死,或迟或早,这世间她不能干预的太多了。 “不用了。” 江娴转身,对那连理枝香囊视若无睹。 秦衍风急了。 显庆帝要株连刘甯党羽九族,这个旨意让人有的战战兢兢有的幸灾乐祸,惟独秦衍风看到了讨好江娴的希望。 这是他唯一的筹码。 他必须要在江娴面前做出一番事,慢慢获得她的谅解。 可是,江娴好像反应并不大? 她之前为了段问春和刘甯,在他面前又哭鼻子又甩脸子,怎么这次却说“不用了。” 秦衍风“江娴!你难道愿意眼睁睁看着叶府的人全部陪葬?” “翠浓徐嬷嬷她们的想法你也不在意么?” “叶府有她们的亲朋好友,现在全跟着叶溱一并遭殃了。” “还有段堇秋。” “你以为她远在博州就可以幸免?不可能的。诛九族的罪,她作为段府的嫡女,逃不掉。” 江娴呼吸一滞。 她刻意不去想这些,却不料被秦衍风硬生生塞到眼前。 她抬眸看他,“那你有什么办法?” 说完这句,江娴弯着腰一顿咳嗽,她咳得眼睛通红,“我现在自顾不暇,给你出不了主意。” 秦衍风忍了忍去帮她拍背顺气的冲动,深深地凝视她一眼,道:“等我消息。” 临走时,他故意不走正门,而是推开屋中窗户,足下一点,身手矫捷地翻了出去。 江娴看着他的背影,愣了愣神。 窗台上,那枚连理枝的香囊静静地躺在原处。沁凉的飞雪片片飞舞,在香囊上飘落斑斑点点的雪花。 江娴许久没动。 鬼使神差的,她迈步上前,将香囊轻轻拾起,放入怀中。 初十过后,京城不常落雪了,一连放了好几日的晴。 江娴病得越来越重。 幽静闲适的下午,太阳明媚悬挂在天空。江娴却只能侧躺在病榻上,默默瞧着窗棂将阳光分割成一棱棱的光柱,午后橘光有灰尘上下漂浮,静谧里弥漫着刺鼻的药味。 翠浓端着托盘推门而入,托盘里放着三碗漆黑的药汁。 翠浓蹑手蹑脚地在床边蹲下,小声问:“少夫人,怎么不睡啦?” 江娴说:“睡不着。” 她太难受了。 以心脏为圆心,浑身每一寸肌肤都在放射性的疼。一旦咳嗽,更是牵动全身的神经,苦不堪言。 江娴想像以前那样无视掉这种感觉,却做不到。 她可算明白,为什么会有身患绝症之人甘愿自杀了结性命,如此备受折磨苟延残喘,死还是一种解脱。 江娴昏迷了好几次。 耳畔又听到那段模模糊糊不辨男女的声音,如梵音回响,提醒她扮演好叶荷萱的角色,就能死而复生。 她已经很久没听到这段话了。 在确定不是幻觉后,江娴整个人都松弛了。明明人危命浅,却仿佛看到曙光,心情格外愉快。 她不知道,翠浓和徐嬷嬷背地里整日抱头痛哭。嘉云郡主遍访名医,却没有一个大夫能点头救下江娴的命,都说江娴自娘胎先天不足,身体惨败,药石无灵。
第两百六二章 病重 江娴就着翠浓的手,将三碗药艰难地喝下。 她最好吃东西,现在因病什么都吃不了。十九娘和汤万香知她病重,还专程入府给她烧菜,希望能给她开开胃口。奈何江娴连咀嚼的力气都没有,就此作罢。她吃不到美食,只能把名贵药材当饭吃,好在裕国公府家大业大,每天人参灵芝的烧着,一时半会儿也吃不垮。 江娴喝了药,望着水红色的鸳鸯帐顶,哑声问:“秦衍风离开多久了?” 翠浓算算日子,答道:“三日。” “他一直没回来?” “没有。” 江娴微微颦眉。 她担心秦衍风那边是不是出事了。 “最近有什么消息吗?叶府那边。” 翠浓不知当不当讲。 为了让江娴安心养病,嘉云郡主勒令不要透露朝堂上的消息让江娴知道,以免她忧思成疾,加重病情。这会儿江娴询问,翠浓犹豫了一会儿,到底是藏不住话,“前日官府把叶、段两家人全部关入大牢,牢中艰苦,天寒地冻,还未问罪便死了十几号人。听说,段堇秋在博州押往京城的路上,等人到齐,开春就要问斩了。” 江娴叹了口气。 开春…… 她还能等到开春吗? “翠浓,你等会儿去一趟九珍玉食,让十九娘带着账本过来一趟。” “少夫人要核对账目吗?这还没到月中呢。” “你照办便是。” 江娴怕自己挨不到那么久了。她得趁着自己还清醒,把“遗产”分配分配。 翠浓答是。 屋里静谧,落针可闻。 主仆二人皆无精打采灰心丧气,恰在此时,门外徐嬷嬷唤了一声。她裹着棉袄进屋,看向江娴,拢着双手道:“少夫人,大公子来了,在院外求见。” 秦衍风敬终慎始,不敢擅自出现在江娴面前,松竹院的下人都看在眼里。他来了,都得问江娴意见。江娴若不想看到他,只能抱歉把他给请出去。 江娴躺在床上咳嗽。 咳得狠了,她把连理枝香囊从怀里拿出来,在鼻尖嗅嗅,才觉舒泰。 “让他进来吧。” 刚好她想问问情况。 翠浓和徐嬷嬷躬身出门,不消片刻,稳健的脚步声在屋中响起。门口光影微晃了一下,江娴抬眸,隔着珠帘纱幔,看见了他挺拔如竹的身形。 秦衍风转身将门关上,免得风吹进来受凉。 他适应了一下屋子里窒息的药苦味,看着床上单薄瘦弱的人影,心头一沉,快步上前,撩开了床幔。 珠帘哗啦啦响。 望着蓦地出现在眼前的俊脸,江娴惊了惊。 “秦衍风,谁让你过来的,你……” “怎么会这样?” 江娴责备的话还没说完,秦衍风撩开厚重的棉被,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搭上两指把脉。 他神色慌张,难掩惶恐,震然道:“怎么会这样?我才离开了几日,你的病怎么恶化这么快?杜太医在骗我?” 杜太医说过了,只要好好调理,江娴的病会慢慢好起来。等到天气转暖,她就能放下暖炉,脱下狐裘,像曾经那样婉约明媚。
第两百六三章 吊命 比之上次相见,江娴还要憔悴,瘦瘦小小的,几乎不用劲都能把她拎起来。 手腕骨骼都硌手了,原本白皙的肌肤泛着灰暗,形容枯槁。 江娴好久都没照镜子。 看秦衍风的表现,她现在应该都病变形了吧? 哪个女子不爱美呢? 江娴情绪低落,扯了下嘴角,“怎么,我样子很难看,吓到了你了?” “……没。” 秦衍风喉头哽咽。 她那样死气沉沉地躺在床上,近在咫尺,却让秦衍风觉得无比遥远。冒着被江娴大骂的局面,他小心翼翼地抓住她手,微微一笑,“你在我眼里,永远都是美的。” 江娴才不理会他的花言巧语。 她浑身无力,抽不回自己的手,正要皱眉斥责,却听秦衍风道:“你可以放心了,皇上诛叶、段九族的旨意已作废。” 江娴暗淡的眼神终于亮了起来,“真的?” “真的。” 他曾经骗了她许多,从今以后,他再也不愿骗她。 江娴忍住心头异样情绪,撇开目光,又问:“段堇秋呢?我听说,她从博州押来了京城。” 这一路上风餐露宿,肯定吃了许多苦。 “我让宋七过去了,今晚应该就能截下。” 江娴眼睫一颤。 秦衍风这才发现自己提到了真正的“宋七”,顿时有点难堪。好在江娴没有挽着此事讽刺揶揄他,而是问:“你用了什么法子?显庆帝竟然会同意收回成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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