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江娴魂不守舍,心头一软,不再捉弄她了,“既然这样,我要去跟弟弟睡!”说完,他穿过月洞门,选择了与松竹院完全相反的石子小路。 望着他消失的背影,江娴松了口气,同时又陷入苦恼。 她以前对秦衍风并非如此冷淡。 秦衍风在她心里,像是需要被照顾的弟弟江月,又或者是个好说话的饭搭子,她和他可以同床共枕像一对完美的合租舍友。现下,她却不想他再黏着她。 江娴心事重重的回屋,躺在摇椅上,习惯性地抽出一本话本,却一行字都看不进去。 她将书页“啪”地一合,心中想来想去,决定不能再这样了。
第一百七六章 扼杀 屋中灯火摇晃,安静的落针可闻。 再过一个时辰,“宋七”会如期而至。江娴抬手轻轻抚着腰间的香囊,开始深思。 昨夜,他握住了她的手。 冰冷的雪夜里,那挥之不去的温暖,并非错觉。 那一刻,她心里有许多情绪。紧张、奇怪、疑惑、羞赧……以及无法抑制的欢喜。 是的,她在欢喜。 为什么会欢喜?还不是因为喜欢。 她不是草木,她也有感情。谁对她好,对她不好,江娴心里都知道。她也是个风华正茂的少女,也会春心萌动。“宋七”救了她好多次,回京路上,他们互相帮扶,共渡生死患难,在绿水青山间垂钓种田,泛舟湖上共赏明月阴晴圆缺。 他总是打趣她,说话也不着调,更多时候却在无微不至的关心她。 他送她香囊,大半夜为她找银霜炭,搜罗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逗她开心…… 她真的好喜欢和他在一起,好像什么烦恼都不存在了。 纵然不在一起嬉戏打闹,不去看月亮,不去泛舟,聊聊天也心满意足。 抛开“叶荷萱”这个身份,只有“宋七”是她自己作为“江娴”认识的朋友。她很珍惜,亦觉得这段感情弥足珍贵。 可是,封建社会,哪有女子跟男子天天出去夜游呢? 他们没有逾越,若被人知道传出风言风语,瓜田李下,她还有底气跟丰和居掌柜那样的人争论清白吗? 江娴心头钝钝的发闷。 她握紧了手中香囊,强迫自己冷静思考。 这么久以来,她一直在刻意回避“裕国公少夫人”的身份,可今日席间嘉云郡主他们的谈话、秦衍风对她的关照,让她如梦初醒。 与宋七在一起的夜晚,她可以放肆纵容,做回真正的“江娴”;等天亮以后,她却仍是旁人眼中的“叶荷萱”。 叶荷萱是秦衍风明媒正娶的妻子,她不可以顶着“叶荷萱”的身份胡作非为。如果她继续沦陷,和原书中勾搭方鹞的叶荷萱又有什么区别?哪怕她和秦衍风是表面夫妻,她也应该维持最后的体面,而不是落个勾搭外男的名声。否则,秦衍风如何自处,嘉云郡主如何自处,裕国公府又如何自处? 即便不论这些,她一个苟延残喘将死之人,如何许诺他将来? 为了短暂的快乐不顾全大局,江娴做不到。 她承认,她喜欢“宋七”。但她的理智,始终凌驾于喜欢之上。 江娴低下头,鼻尖一酸,眼泪忍不住漫了上来,啪嗒啪嗒滴肌肤白皙的左手背。趁着这段感情刚刚萌芽,她可以及时止损,将其扼杀在摇篮中。 江娴沉默地坐在摇椅里,直到响起了子时更声。 没过片刻,窗外传来规律的三下轻叩。 江娴犹豫了一下,深吸了口气,起身来到窗边。 “走,今晚带你去个好地方。” 秦衍风听秦随星说郊外挖出了一口温泉,这天气越来越冷,趁着晚上没人,去泡泡手脚有助于江娴的身体健康。 话说完,江娴不为所动。 秦衍风面具下的眉头蹙起,“走啊。” “我不去。” 半晌,江娴才生硬地拒绝。 借着屋子里朦胧的灯光,秦衍风察觉江娴眼睛泛着潋滟的红色,他以为她身体不好,温声道:“是不是病了?今晚不去,等你明日好些我再带你去。” “明日我也不去,你别来了。” “那后天我过来……” “宋七!”江娴声音微微哽咽,她抬起波光潋滟的眼眸,将那只攥在掌心的绣连理枝香囊,轻轻放在窗边,“这个,还给你。从今以后……你都不要再来了。”
第一百七七章 僵持 昨夜积雪消融,窗台上还湿漉漉的。香囊躺在那儿,被水渍濡湿了浅粉流苏。 “为什么?” 秦衍风呼吸停滞了一下。 他眼神直愣愣地锁定江娴的脸,恨不能看出一些蛛丝马迹。 江娴抬起目光,坦然地道:“此前是我思虑不周,差些忘了自己身份。我是裕国公府的少夫人,而你尚是自由之身……宋七,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 秦衍风愣住。 他转念一想,明白江娴的顾虑缘由,喜忧参半。 江娴能为“秦衍风”拒绝“宋七”,他很高兴,可变成“秦衍风”这个身份,就无法与她肆无忌惮的谈天说地。 秦衍风轻飘飘道:“他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傻子。你与他并非真正夫妻,无需诸多避讳。” 江娴本来还没什么,一听此话,恼了。她秀眉紧皱,音色沉沉,“宋七,你是不是忘了那晚我跟你说过的话?你不可以这样说秦衍风。傻子又如何?他人傻,我便能欺他辱他不尊重他吗?” 秦衍风瞠目结舌,不知该怎么接话。 因为他的一个身份,江娴不得不跟与他另一个身份划清关系? 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江娴不想再谈这个,她吁一口气,声音略带沙哑地道:“不管如何,我都很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谢谢。” 秦衍风张嘴想要解释,窗户却“啪”的一下关闭。 江娴转身,飞快用后背抵住了窗缝,抬头呆呆望着房顶。 秦衍风被拒在外,他伸出手,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敲了敲窗框,“江娴,我们好好谈谈吧。” 江娴没吱声。 秦衍风在窗外沉默地站立良久,搞不懂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感情像蒙着一层纱,被封禁在深处,朦朦胧胧难以捉摸。 寒风四起。 低垂的乌云让夜色更加深沉,秦衍风等不到江娴开窗回应,郁郁转身离开。 他翻墙而过,衣袂声猎猎。 江娴慢慢打开窗缝,瞄了一眼空无一人的窗外。说不清期待失望还是什么别的情绪,垂下眼帘,耷拉着双肩,倒上床,蒙头睡觉。 何时睡着的她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次日醒来,徐嬷嬷直接让她准备吃晌午。 翠浓清月几个丫鬟,在院子里逗小毛团子,你追我赶,嬉闹声不绝于耳。江娴隔着房门眺望这一幕,心底却惊不起任何波澜。 她躺在摇椅上,百无聊赖的翻看着话本子。 胸口发闷的感觉袭来,她右手下意识去摸腰间的香囊,却摸了个空。 江娴手指蜷缩了一下,随意搭在摇椅扶手,闷闷不乐。 接下来几日,秦衍风没有再来叨扰江娴。不仅是因为江娴的拒绝,更重要的是,他内心已然一团乱麻,自顾不暇。 重生后,他奔着段问春而来,并一直以此为目标信心满满。如今不知不觉被江娴勾走了魂魄,只要思维放松,不由自主地去想她。秦衍风一点点沦陷在她的温柔小意中,想要抽身,却根本无能为力。如果他对江娴有好感,那上一世的深情,岂不是一场自以为是的笑话?
第一百七八章 踏足 秦衍风好面子,他不想自己打自己的脸。 他有意冷淡这段感情,忍着没来找江娴说话。实在想念了,便摩挲着从江娴哪儿薅来的玉簪,以慰相思;或者大半夜不睡觉,戴着面具,立在墙头默默望着那窗中人影,直至屋灯熄灭。 天气严寒,徐嬷嬷对江娴的身体状况十分上心。 她渐渐发现江娴的反常。 江娴不再每天睡到日上三竿,不再晚上早早熄灯入眠,整日躺在摇椅上死气沉沉没什么精力。徐嬷嬷和翠浓、嘉云郡主等人轮流关怀,没问出个所以然。 江娴知道她状态不好,病恹恹的无精打采仿佛有恙在身,换种通俗点的说法,就是失恋。这段感情还未开始,这么快就被她一手掐灭,想到此处,她仍十分惆怅。 如果她不是“叶荷萱”,不会早早死去,她一定会勇敢面对。 偏偏没有如果。 于蓝桃自打那日在裕国公府门口见到秦衍风,回府后天天做噩梦,魇着好几回,吓得大病一场,好些日子没来找江娴唠嗑。养病期间,于蓝桃收到了江娴送来的补药礼品,心头愈发不是滋味。 这日下过一场大雪,于蓝桃思考良久,抱着手炉驱车来拜访江娴。她问过裕国公府的下人,再三确认秦衍风不在,才敢进入松竹院。 江娴见到朋友,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前不久你在抱恙在家,如今身子爽利些么?” “小小风寒而已,好多了。”于蓝桃抿唇笑。 她看了看四周,确定秦衍风不在,“你呢?病好些没有?” 江娴莞尔,“老样子。” “对了,我婚期已经定下,明年开春就嫁过去,届时你一定要来。” “那是必然。” 江娴满口答应,心头却在忧虑,怀疑自己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于蓝桃跟江娴描绘她对大婚那天的设想,“……哎,林娘子是不会屈尊给我绣喜服的,我只能请几个绣娘将就绣个牡丹孔雀,瞧过布料了,太名贵的我爹不让裁,只能用西岚布庄的锦缎。” 说到此处,江娴想起自己这儿有件好的,忙道:“我这有一块妆花织锦,做衣服不够,但可以拿去做盖头。边缘缝上珍珠流苏,一定华丽好看!剩下的布料拿去做鞋面,边缘有万字蝠文,鞋面上再缝几颗东珠,一看就喜庆。” “好啊好啊,你拿出来我瞧瞧。” 两人说得兴起。江娴正吩咐翠浓去拿妆花织锦,于蓝桃目光一瞟,瞟到迈步走进门内的男子。乍眼一看,男子蓝衣鲜亮,身姿潇洒挺举,仔细一瞧那张脸,于蓝桃登时打了个觳觫,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不敢看秦衍风,目光僵直地面对江娴,“大、大公子来了。” 江娴顺着她视线望了一眼,并不在意,“嗯,他白日会来这边书房弹琴。” 前段时间秦衍风和她不对付,没有踏足松竹院,这几日心情改变,来得勤些,但只进书房弹琴,不怎么跟人说话。江娴对此习惯,说完这些,却见于蓝桃低头发愣。
第一百七九章 隐瞒 于蓝桃手指微微发抖。 这个煞星,怎么突然来了? 江娴有所察觉,关切道:“蓝桃?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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