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她又给自己打气:“必须振作起来,任重而道远呐。” 先不说怎么帮助岳鹤庭获得幸福,光是乔鹭自己怎么追求他,都成了问题。她可是下定决心要和岳鹤庭每一世都轰轰烈烈的谈恋爱呀,这样离开的时候,她才不会太难过。 想到又要重新开始相识相知相爱,乔鹭觉得有些兴奋,有些激动,又有些担忧和不确定。 时间过得很快,乔鹭刚发了会儿呆,就见张婶和李伯伯相携而来。两人客套几句,挽起袖子就开始帮忙割麦子,一大片麦子,三个人齐刷刷的割,割到傍晚,才将麦子割完。 乔鹭对张婶和李伯伯十分感激,说了好一会儿道谢的话,才同两人挥手作别。 顺着蜿蜒的小路,往村东头走了半刻钟,才来到一座茅草小院。院子外用黄泥围了一圈土墙,角落里有个篱笆圈,里面关着几只鸡鸭,此时正挤在一堆睡觉。 乔鹭推开土墙上的竹门,边上的大黄狗便开始欢快的摇尾巴,兴奋的汪汪叫,乔鹭顺手摸摸狗脑袋,就见堂屋的门被打开,一个凶神恶煞满脸横肉的妇人叉腰而立,朝乔鹭吆喝:“这么晚才回来你往哪儿鬼混去了?不要脸的骚浪蹄子,仔细你身上的皮!” 乔鹭皱了皱眉,冷冰冰道:“这会儿才割完麦子,我还想早些回来吃口饭呢。” “还会顶嘴啊你,翻天了是吧!”张氏拿起门边的扫帚,正欲发作,里面王大爷就急急把她拉进屋,低声劝道,“算了,她这几天早出晚归割麦子也累得慌,明日还要打麦子,你把她打瘸了谁来做事?你?我?还是七岁的秀丫头?” 张氏一听这话,气呼呼的将扫帚一扔,瞪了眼乔鹭,呵斥道:“明儿一早把麦子拉去张赖头家,磨不完麦子叫你好看!” 全村就三个石磨,张赖头家的石磨最好用,一到农忙季节村里一大堆人排起队借呢。 乔鹭扫了一眼,没说话,转身进了厨房。 灶台上冷冰冰的,揭开锅盖,里面半张饼都没有。乔鹭叹了口气,正准备随便煮点高粱米吃,就见门口探头探脑的转进来一个扎麻花辫的小女孩儿,正是乔鹭这辈子的小姑子,王忠的妹妹,王小秀。 “嫂,你才回来啊?”王小秀声音细细的,长相平易近人,性格跟张氏王大爷有天壤之别,估计是随了她哥王忠。 乔鹭抬眼看她,点了下头。 王小秀将厨房门关上,小跑到乔鹭跟前,从衣服里摸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两个大包子。 “娘晚上蒸的白菜包子,放了不少猪油呢。我偷摸藏了两个,已经凉了,你快热热吃。”王小秀说着便熟练的将包子放在锅里,埋头帮着生火。 乔鹭见这个小姑娘忙上忙下,心中十分感动,忙帮衬着烧火,顺便煮了锅开水。 吃了包子喝了水,乔鹭也就饱了。王小秀看了眼窗外,小声道:“嫂,你早些睡,我先回屋了,被娘发现我跟你在一起又要挨骂。”乔鹭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点点头。 看着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乔鹭忍不住想,原主能在这样的家待两年,一定是因为这个暖心的丫头吧。
第八十五章 村夫与寡妇(2) 清河村拢共住着三十户人家,算是一个大村。因国家苛捐杂税众多,村子里的人普遍贫穷。但王家却是穷中之穷的破落户,自从王忠死后,这日子就更难捱了。 乔鹭对便宜公爹婆母没什么好脸色,她又不是包子,对于昨晚张氏的话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夜里住的地方离鸡圈很近,臭烘烘的,床是一块门板,上面铺着稻草和旧布,睡的乔鹭浑身难受,将近黎明才睡着。 这一睡便迷迷糊糊睡着天大亮,正做着美梦,门便被啪啪敲打,乔鹭睁开眼,翻身坐起,才穿好衣衫,就见张氏一脸怒气的冲了进来,劈头盖脸朝她一顿臭骂:“杀千刀的懒骨头!这太阳都晒腚子了,你还在这儿睡觉!我让你把麦子弄到张赖头家磨细,你是听不懂了吗?啊?!” 乔鹭揉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呵欠,慢悠悠下地穿鞋:“你着急你自个儿去呗,指使我干甚?” “好呀!我瞧你昨儿个回来人就不一样了,还以为看走眼,没想到你现在脾气大着呢!信不信我王家把你赶出去,看十里八乡谁敢收留你个贱妇!” 这地儿的妇人,若是被夫家扫地出门,那是一件非常可耻的事情。 好在乔鹭并不在意,她宁愿自己睡山洞里,也不想在王家待,一听这话反倒乐了:“那挺好啊,劳烦婆母帮着找里正写张休书。” “你!”张氏没想到她竟然毫不在意妇人名节,一时间气的牙痒痒,可对她这油盐不进的样子又没有办法,气极了便抄起门外的鸡毛掸子,大手一挥,便要往乔鹭身上招呼。 乔鹭也不是个傻子,眼疾手快一把将鸡毛掸子捉住,秀眉一拧,左手飞快推了张氏一把,将鸡毛掸子从对方手里抢夺了过来。 张氏一时间站立不稳,摔了个屁股蹲儿。 “你反了啊!”张氏又惊又怒。 乔鹭拿着鸡毛掸子,居高临下冷冰冰的看着张氏:“是有如何?有本事拿休书来。” 张氏瞪着她,心里大惊,不知道怎么一夜之间弱鸡胆小的媳妇儿瞬间变了个模样,不仅脾气大了,还可劲儿的要休书。但她也不是笨蛋,听到这话,咬牙道:“呸!你想得美,我就要你给王家做牛做马!不知道你攀了哪家的高枝,和哪家的浪荡人通奸了,竟然有这种底气,奸夫给你撑腰了是吧?” 乔鹭皮笑肉不笑的说:“有奸夫如何,无奸夫又怎样?没证据你还能把我浸猪笼了么?” 她无所谓,左右不就是个名声吗,不要就是。 张氏仿佛一拳砸在了棉花上,她寻思着这事儿一定得和王大爷商议商议,在这里跟她胡扯是没用的。打定主意,张氏一骨碌站起来,狠狠剜了眼乔鹭,一扭屁股走出家门。 乔鹭懒得搭理她,在厨房用昨夜剩下的高粱米煮了碗东西吃,正在洗碗,就见王小秀跑了过来。 她一脸担忧的问:“嫂,你跟我娘吵架了?” 乔鹭“嗯”了一声。 王小秀急道:“她没打你吧?” “想打我,可惜打不着。”乔鹭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王小秀有些支支吾吾,半晌才道:“我方才听见娘在跟李婶子她们侃大山,说你……说你翅膀硬了,想要离开王家?”她说到这里,急的眼泪打转,“别啊嫂,我就你一个嫂,你别走,你难道不记得你答应过我哥,要照顾我一辈子的……以后,以后活计我跟你一块儿做,爹娘他们打骂你我也不躲着了,我出来帮你,绝对不让嫂嫂你再受委屈。你别离开我好不好……嫂嫂……” 小姑娘哀求人的样子别提多可怜巴巴,乔鹭不舍得她哭,便敷衍道:“好好好,我不走,你也别哭了。”说着蹲下身,帮她擦拭眼泪,“哭成小花猫就不好看啦。” 王小秀闻言破涕而笑,“我就知道嫂嫂对我最好。” 乔鹭但笑不语,心中却想,这地儿她肯定不会待多久的,等摸清了情况,再做打算不迟。 又闲聊几句,王小秀拉着乔鹭往麦子地去,毕竟麦子是她家一年的收成,要是下雨淋湿了,全都打了水漂。趁着天气不错,还是弄去张赖头家磨壳存仓,等到过年也能过个肥年。 乔鹭几辈子都活的精细,头次穿成村姑十分不习惯。 她当然不想在大太阳下抱麦子,然而王小秀却执意要去,乔鹭没奈何只好跟着。 麦子地里的麦穗儿全都倒在地上,路边放着许许多多的箩筐、板车,每块地里几乎都有村民在弯腰捡拾麦穗,热汗沉沉,空气里一丝风都没有,空旷的田野上,村妇们的交谈也就愈发清晰。 “听说王家的三娘子找了傍尖儿。” “嘻嘻,能不找吗?嫁到王家不到半个月丈夫就死了,那娇模样一看就是闲不住要偷汉子的。” “她模样真真儿生得好,我经常看到王大爷瞧自家媳妇儿瞧的走神呢。” “说不定和公爹王大爷都有那什么……” “得了吧,张氏那母老虎要是知道,可不把王大爷子孙根掐啰!” 一群嘴碎的妇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乔鹭只当没听到。听见脚步声,一群妇人回头,见得乔鹭,你捅捅我,我推推你,都不交谈了。但那眼珠子却来来回回在乔鹭身上转悠,仿佛想把她盯穿。 倒是一旁的王小秀管不住脾气,扭头朝一群妇人“啐”了一口,恶狠狠骂道:“人在做天在看,胡说八道小心全家烂嘴巴!” 其中一妇人嘀咕道:“小丫头片子你懂个什么,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再说一次!”王小秀本就维护乔鹭,一听这话跳下田埂就要和那妇人厮打,乔鹭连忙将她小胳膊拉住,摇摇头,“算了,走吧。” “嫂嫂!”王小秀不悦的跺脚。 她这个嫂嫂,就是性子太好了,正要说道两句,乔鹭却轻飘飘的瞥了那群妇人一眼:“打她们干什么,平白脏了自己手。”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脸都青一阵白一阵。 王小秀不由一乐:“嫂嫂,你现在还会损人啦。” 乔鹭刮了下她鼻子,“跟你学的。” 两人边说边笑,将那群嘴碎的妇人抛在脑后,满不在乎。
第八十六章 村夫与寡妇(3) 麦子地里麦子已经被收走了大半,王小秀一问,才知道是张氏和王大爷做的。 乔鹭抱臂一笑:“看来他们也不是不会做嘛。” 王小秀道:“嗯,爹娘全指使嫂嫂你做,你不做,自然是由他们来了,毕竟不能看着麦子烂地里。” “你怪我不?”乔鹭转头,看着她问。 王小秀莞尔一笑:“嫂嫂,你以前就是性子太好,我也劝过你很多次,你都不在意;现在你脾气上来了,让爹娘吃瘪,我看着还挺欢喜呢。这转变真真是极好的,你可千万别再被他们压榨了。” 乔鹭笑了笑,打心眼里觉得王小秀这孩子挺讨人喜欢。 正说着话,就见不远处的田埂上走来一个带着斗笠的男人,提着一坛酒,趿拉着双草鞋,短打打扮,露出虬结肌肉的胳膊,脸庞影藏在斗笠之下,黑漆漆的看不清楚。 就这样一个普普通通农村大汉,乔鹭却忍不住心肝儿一颤。 是他! 一定是…… 王小秀也认出来人,高兴的挥手:“岳叔叔!” 来人身形一怔,旋即迈开长腿走到王小秀跟前,抬手取下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硬朗英俊的面容。 仿佛彤云出岫,云破天开,乔鹭忍不住双眼一亮,心也跳的飞快。她拢在袖子里的双手握紧成拳头,极力忍住喉咙间即将破声而出的两个字——“鹤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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