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诸奚人被南康从此处驱逐后,心心念念想要回归,去年弘盛帝驾崩的消息传开后,终将要得偿所愿了。 苍洄山,亦是北上洛阳的必经之路。 眼见得秦昶这几日忙前忙后整顿队伍,探路的斥候一日回报几趟,虞莜就知,她想到的那些,他已早有准备。 这倒省了她一番功夫,不需多加干涉,她相信,以秦昶日后战□□头,这样规模的偷袭,必定应付自如。 眼下徐骋的一举一动,皆在姜皓的严密监视中,待诸奚人一到,徐骋的死期便也到了。 这天傍晚扎营在一条业已结冰的河畔,河面不宽,呼啸的风从冰上袭卷而至,吹得人面如刀割,眼都睁不开。 “那边不就有座林子,前头有山挡风,拾柴也便给,为何非要扎在这前后不靠的空旷地儿,啊……啊嚏……” 车夫们把车围成一圈停好,下来抱着肩一顿跺脚,有人口中抱怨连连,“妈呀,冷死我了。” 近旁的人忙扯他一把,示意噤声。 那边厢,秦昶带着四五个侍卫疾驰而来,战马高大雄壮,甫一靠近,拉车的马匹立刻不安地低声嘶鸣,车夫们忙各自拢住马头,偷眼望去。 北齐这位太子爷身量颇高,此时一身战袍外披玄墨大氅,更显雄姿伟岸,长腿一翻自马上落地,轻得连地上的尘土都未扬起。 他大步朝公主的车驾行去,身后的玄天卫铠甲狰狞泛着漆黑冷芒,兵刀在手,行过时众人嗅到浓重的血腥气,这才看出兵甲上染了鲜血,顿时吓得一个个噤若寒蝉。 秦昶解了大氅上车,战袍在胸腹肩臂等处镶有亮银软甲,塑出一副完美矫健的身躯,大马金刀坐下,虞莜感觉半个车厢的空间都被他填满了,铁器冰冷的气息,激得后脖颈起了一层小粒。 她再是镇定自若,前世经历的多是诡谲阴谋,数次刺杀都被乌衣卫阻隔在数十丈外,这方面着实经验浅薄。 眼下秦昶身上隐然的血腥气,令她终于意识到,他已不是过去那个任人欺凌、只会背后暗算人的质子。 “脸都吓白了,害怕么?” 但这人一开口,那股讨人嫌的气质便又回来了,调侃她一句,接着道: “今晚可能不太平,待会儿早点吃饭,睡觉别脱衣裳。” 虞莜张了张口,不知怎么接这话,只为交待这个,派个人过来即可,何须他亲自跑一趟。 只能点点头,道了个“哦。” 就听他以命令下属的口吻说道:“叫姜皓放人。” 虞莜不禁挑眉,明知故问:“放谁?” “徐骋。”沉冽的语声挟着杀机,秦昶冷冷一笑,“我要拿他祭旗。” “我的人,凭什么要你来杀?” “你的……”秦昶好悬没给她气死,“他是你哪门子的人?到这会儿了你还护着他?” 他手肘撑在膝头,朝她凑近些,浅金的眸子此时因锋锐显得灼灼逼人。 “嬿嬿,旁的事你要任性,我都可纵容,但徐骋这件事,你得听我的。” 她娇嫩的小脸就在眼前,脆弱的像阳春三月里初初萌发的石榴花,轻轻一掐就能折在掌心。 可他此时的心紧紧攥着,感觉比两军对垒还要紧张。 路子真那番话他思量过,这是他第一次想在她面前竖立威信,试图征服这只肆意飞舞的小燕子。 然而对方根本不打算就范,杏眸眨了眨,一手托腮状似悠哉,“那你倒是说说,徐骋干了什么?” 明明是他不愿开诚布公,从头到尾也没告诉她徐骋见的人是谁,更在大战将至前,还在糊弄她,只说些让她早点吃饭睡觉的废话。 秦昶本意是不想吓着她,这才没细说,见她顽固如厮,升起些气难平。 “前些天跟他见面的是廖英杰,你们南康给诸奚人许下丰厚报酬,欲要劫持迎亲队,到时候劫了你这公主去给草原蛮子做阙氏,你去不去?” 讨厌!虞莜白他一眼,“除非杜相疯了,才会做这亏本买卖。” 他这番恐吓,她一个字都不会信,“推捼,狡辩,明明是你今次得罪得杜相狠了,他要找你报复,我是被殃及池鱼的。” 秦昶舌头打了个结,小磨人精聪明他知道,精明到这种地步,就有点突然。 他摸摸鼻子,忽然一本正经起来,“他杜相想怎么报复,我只管接着就是,但资助诸奚与我北齐为敌,会是什么后果,我劝他最好掂量明白。” “你这话跟我说不着。”虞莜气定神闲,反问他:“难道你打算把送我回金陵?” 她明白秦昶的恼火,如今她离开金陵,杜相这番推波助澜,成功令两国交恶,是她想看到的。 至于秦昶对她的不信任,也犯不着较真,“至于徐骋,我自有处置。” 轮不到你管。 秦昶首轮失利,也不气馁,起身走向厢门,忽又顿住回过身来,狭小空间中,甲胄摩擦出铿锵的锐响,高大身躯带来沉沉的压迫感,眼神中却有不易察觉的温柔。 “晚间开战时无须惊慌,外面有人重重把守,我把白南留给你,有事随时通知我。” 这几日,他不是不知晓姜皓在严密监视徐骋,看来她有自己的打算,对她会如何做,生起一丝好奇。 小磨人精就会对他横,待外人向来脾气好得很,连杜征害她险些坠马,也不过是打一顿了事,还得劳烦他出手。 徐骋的背主会如何惩罚?说不得,他得让白南看着点,若她心慈手软,只驱逐了事,后面他还得补刀。
第25章 劫持 “想我配合,就别动我的人。” 虞莜吩咐梅染先去安抚其他三辆车,此次随行侍女共计十五人,循着前世用惯的人手,指了蓝采、蓝湘两个性子稳重的,四辆车聚集在中间,外围是装嫁妆的马车,以及车夫、杂役等人。 乌衣卫的职责,便是保护好他们这群人,不必参与战事。 此时姜皓打马奔来,到了近前勒得马蹄高扬长嘶,虞莜闻声望去,便见他脸色煞白,奔过来低声道:“公主,徐骋他……跑了。” 他沮丧得要命,一路过来不停骂自己蠢货,公主如今信任他,交待这么重要的任务,竟被他给办砸了,愧对这份知遇之恩,恨不得以死谢罪。 虞莜眼帘微掀,抬眸打量姜皓一眼,之所以他这么些年一直是副手,便是在遇事沉稳上,还欠着些火候。 “慌什么?这个时候还不跑……” 你以为是你啊? “那……”姜皓一滞,脑子拼命转,还是未得要领,“属下让钱东和李棋一直盯着他,这几日未有与其他侍卫私下接触,另有七八个平日和他交好的,也已命人看管住,务必保证无人临阵做乱。” “这不就行了。” 虞莜给了他个赞赏的笑容,外围巡查是玄天卫的事儿,她的乌衣卫轻易不得出去,徐骋见的人是廖英杰,她也是刚刚才知。 叫姜皓盯着徐骋,为的是防止他在乌衣卫内部拉帮结派做内应,只要防住这个便够了。 至于眼下跑了倒是不慌,肯定还会回来。 夜幕逐渐笼罩大地,今晚月色明朗,清晖洒在寂静的营地,内营以马车为屏障,外围每隔三步亮起一处微弱火光,依次递进,首尾相接。 每一处火光,便是一名玄天卫,左右皆有呼应,牵一发即动全身。 内营则漆黑静默,一点火光也不见,借着月色和外围星星点点的亮光,勉强可以视物。 女眷的车马共四辆,处于最核心位置,百名乌衣卫穿插其中巡卫,确保万无一失。 虞莜身披厚氅,立在车旁四下看去,深觉秦昶战神之名不虚。 这般安排下,但凡前方有漏网之鱼趁乱潜入后营,要越过这首尾呼应的长蛇阵,便无法做到不惊动任何人。 内营保持静默,任何风吹草动都藏不住,便于乌衣卫们掌控全局。 白南身着轻甲,背上负一把战刀,威风凛凛站在侧旁,“公主不必担心,苍洄山里的蛮子大多是过来放牧的,并非正规军,一群乌合之众一点儿也不经打。他们都不知道,主子这次来南康,另有一千人马没去固宁关,就在这附近驻扎,早把他们……” 他忽地闭上嘴,感觉说漏了主子的计划。 “今晚来犯的有多少人?” 虞莜冷不丁问了句,白南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五千……” 完了,主子不让他说的,说怕吓到公主,他这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 “两千对五千,打得过吗?”虞莜虽是有心套话,这句却是诚心请教。 “打得过。”说多错多,白南心里告诫自己,不肯再多吐一个字。 梅染侍立在旁,欣慰笑道:“白哥儿心里向着咱们公主呢,往后就是一家人了,正该相互照应,你说是不是?” 白南不好意思地挠头,这些日子他两头跑腿,早跟公主身边这些人混得熟络,忙应:“是、是。” 他们身在暗处,远方的亮光便格外引人注目,漫山遍野的火把自高处冲袭而下,交锋的战场就在那座树林中,树木成了天然屏障,减缓诸奚人俯冲的势头。 军备和个人实力能否弥补人数上的差距,虞莜这个外行不得而知,心下不免担忧,踏着轿凳站上车辕,兜帽向后掀开些,极目望去。 “公主,别站那么高。”白南见状惊呼,压低声儿劝说:“小心被敌人发现。” 虞莜随口应了声,非但不听劝,反而一手扯住帷布,绣鞋颤颤巍巍,踩住辕栏攀上一截。 这个高度,能看到林间火光冲天,她在火势最密集处,隐约看见个熟悉身影,竟觉有点像前世建康宫前的一瞥。 那人一马当先身姿矫健,手提长柄战刀如入无人之境,呼啸而来的诸奚人在他面前全无一合之力,刀锋过处大蓬血花乍起。 隔着这么远,惨烈的厮杀被罩上一层朦胧的神秘感,虞莜竟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凄美绝艳。 便在这时,那人勒转马头转向这边,俊美如天神的脸庞映着火光和鲜血,战刀高扬朝她挥了挥,似乎还对她笑了一下。 这里黑漆麻乎的,虞莜不知他是不是真能看见,却还是下意识踮了踮脚尖,随后为这自作多情的举动懊恼不己。 她抬手指着那边,问白南,“那是太子吗?” “啊?”白南翻身上马,伸长脖子瞧了半晌,“应该是。” 眼力还不抵个弱女子,白南深感羞愧。 虞莜半个身子都悬在外面,梅染瞧得心惊肉跳,“公主,快下来吧,小心……” “公主小心……”白南一声大吼。 两声“小心”一前一后,与此同时,一个漆黑人影已经跃上马车,朝虞莜扑去。 虞莜像是受到惊吓,脚下一滑,直直朝车辕下跌去,恰好躲开黑影的一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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