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陈知放下巾帕, 开始想到陈可及淼淼,这是他完全没想到的意外收获。 当初陈安趁着大卫风雨飘摇,自顾不暇之际, 回归祖姓回归祖藉, 并在大卫亡了后,靠着一直由他掌控的本该是公主私兵的一万六千士,迅速占领了潜北,成为了当地霸王。 陈知他们用了很多年查到了背主小人的下落, 他现在叫席兆骏窝在潜北。 这时的陈知已由六七岁的孩童变为少年,模样上的变化已令席兆骏认不出他来。于是陈知他们设计由他亲自打入席家内部, 择机行事, 或利用或报复皆是陈家军的目的。 事情进行的比陈知想象的还顺利, 席兆骏对小辈好像特别爱护, 不光自己的孩子, 别的小孩也是。 是以,陈知不仅顺利被救, 还因陈知刻意的表现被收为了义子。在查席家的时候,另一个意外惊喜就是席亚的青梅竹马田阿陈。 她就是陈可, 陈知的妹妹,她最终嫁给席亚,还生下了淼淼。 对于这件事,陈知不愿相信这是席光骏良心发现,但显然当初丢了的陈可是被席兆骏所救, 他不止救了,还找了一户清白人家把陈可当亲生的抚养长大, 最后还让自己的儿子娶了她。 陈知记得出事前,席亚不只见过陈可, 他还抱过她。席亚因是家奴之子又与兄长年龄相当,他一直是兄长的近侍。 虽是家奴,但兄长更多地是拿席亚当伙伴,当兄弟,从来没有真的以家奴待之。可这样的仁主,得到的是冷血的背叛,不得善终。 当年兄长带陈可玩耍时,席亚常常安侍在旁边,他对陈可是很熟悉的,有时兄长哄不好的,他倒是得心应手。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一点让他们对陈可手下留情,见她又小不记事,就没有取她性命。 席兆骏是怕了因果报应吗,救落水的他,对陌生小孩释放善意,回护陈可,这些都是在赎罪吗? 无论席兆骏是出于何种原因与心理,这些都不足以让陈知放过他,放过席家,但现在情况不同了,或者说情况早就不同了。 陈知这些年渐渐理解了席亚为什么会娶陈可。 得到过小女孩释放的善意与信任,有那么一瞬间希望她好,每投入一点关注就会一直关注下去,只要对她的管教出手过一次,就不能再视而不见。 席亚因小时候关照过陈可,同时被陈可投放过大于哥哥的信任,所以,他不能见她去死。 又因她在养家成长的过程中,需要随时关注,这样一路下来,席亚投入的时间与心血最终变成了放不下的一份心。 青梅竹马的情意就是这样在生活中一点一滴汇成的,到你发现的时候,想再撤身为时晚矣。 陈知与席亚的情况有几多相似,初到席家,席姜就向他释放了单纯的善意,真挚的感情,真拿他当亲哥哥一样。恍惚之间,他甚至在想,如果陈可在他身边,该就是这样的吧。 一开始,只是一点点关注落在了席姜身上,再后来越来越多。 陈知的经历让他对危机有很强的预感,他会把有可能阻碍大道的所有不确定掐灭在开始之初,所以他用他的方法让席姜远离了他,可这样做了以后,他又开始怨怪席姜对他的冷漠疏远。 那是一段很长时间的混乱与拧巴。 直到席姜看上宋戎,他真的有很长时间不再关注席姜,他以为他把这份不可说压了下去。 但后来的事实是,反弹的威力比他想象的要猛烈,有东西从心、从身体里迸出,势不可挡。 最后就到了如今的地步,她终成大道上的不确定,而他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就这样吧,一个席姜一个淼淼,一个爱人一个亲人,他认了。 席姜终于忙完了典卷上的所有施项,留下配备的人员,回去了藕甸。 崔瀚这时早已得知了宋戎的结局,面对北方权力集中,落于一家之手的局面,他也只能先按兵不动。 此时在都城当政的是不被崔瀚这些大卫旧臣认可的姚王,他是大卫的异姓王,几场混战最终是他占领了都城,但他只是运气比较好,虽被众多人不服,但总要有个人来占着都城,不让它乱了。 天时地利,姚王目前还算安稳地生活在都城。 是以,现在的局面就是,姚王坐镇都城,崔瀚驻守滦城,在滦水之南,牢牢地挡在了都城前面。 再往北就是席家军,整个北方已落入他手,而西边的西围,是新近崛起的一支力量,大家的认知里,应该是孟桐的残部结合当地周围的散士而成。 只有席姜知道,都不是。西围军中没有散士,都是训练有素的正牌军,是日后攻打皇宫拿下天下的陈家军。 这事除却武修涵知道,她没有声张,哪怕是在议堂里,父兄们议事议到西围军时,她全程缄默。 倒是陈知,因他手下章洋曾与西围统帅鲁迎相交甚密,被叫来议堂说事。 “相交甚密”,席姜在心里冷笑,上一世陈知手下的将军与一品大员,当真是互相了解的很。 冷笑的同时,席姜心里还响起了警铃,这是要把章洋推到前面来吗,她的杜义可是连议堂的门都没路过过。 章洋讲了好多鲁迎的事,以及鲁迎手下兵士的情况,这些全被席奥记了下来,都是些关于西围军的宝贵资料。 相信崔瀚也一定很想知道这些,但他只能亲自派人混去西围,这并不容易,西围现在是铁桶一个,治城制度极严,能混进去焉知不是陷阱,得到的消息真假难辨。 席姜借杜义与武安惠婚事的名义,与武修涵多了很多交集,毕竟他俩人算是一个夫家一个娘家,杜义娶亲的大部分钱财都是席姜添的。 这日武安惠缠着席姜去帮她选首饰,这样的事情最近有很多,但席姜对武安惠的态度是能不见就不见,推了她好几次。 今日她同意了,因为武修涵也去,她有事情要与武修涵说。 武安惠在挑首饰,福桃比席姜上心,二人现在扎在里屋,对着一桌子首饰挑挑拣拣。 而外屋窗台边,席姜与武修涵面对面坐着,中间的桌子上摆着店家奉上的香茶。这方空间四周没有隐藏的地方,又是临河二楼,很方便密谈。 “是章洋进议堂让你沉不住气了?”武修涵一针见血。 席姜看他一眼,他又说:“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知道咱们现在是在一条船上,我再摇摆船翻了,” 说着他看了里屋一眼:“第一个淹死的就是我的妹夫与妹妹,不是吗。” “你别急,这事急不得,除非你要关门打狗。” 武修涵这话说了等于没说,若是没有西围军,尚可一试。如今西有忽然降临的蛟龙,南有虎视眈眈的崔瀚,她如何关门打狗。 就算她迫不得已孤注一掷,陈知与章洋带领下的陈家军的战斗力,席姜刚刚见识过,再加上对方面临不战则死的局面,不知要损耗掉多少席家军。 都不用去翻看历史,大卫一朝的大小战役,以少胜多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只手数不过来。 当然席家的四万对六千,陈知没有胜算,可她得做好这场剿杀牺牲多少席家军的准备。 席姜没有准备牺牲这么多的席家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别说现在不能做,就是大局已定都不是上上策。 “那可不是狗,是豺狼虎豹,是要在临死也要撕咬一口席家血肉的。”席姜淡淡道。 武修涵:“还有一法,你把陈知与西围军的关系告诉你父兄,设局请君入瓮。” 席姜摇头,不说陈知是否在席家布有耳目,就算没有,她没有信心在说服家人的同时还不被陈知察觉,就光一个四哥恐怕就会坏事。 席姜了解自己的家人,她又不能把上一世这样的鬼话搬出来,要如何让家人相信她都是难题,再加上陈知除了隐瞒西围军与章洋的人都是他的以外,他的计划还未显现,父兄怎么可能就此下狠心杀了至亲之人。 四哥就更不用说了,席姜都能想到,那个莽子会直接去质问陈知的。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还是如我们之前所说的那样,要从长计议。”武修涵用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等”字。 席姜看着这个“等”字,既然现在不能创造时机,那就只能等。 但,席姜道:“我的人,从西围送回了第二封信,西围一下子要养这么多的兵,钱粮是首先要解决的问题。依他看,西围如此严苛地治城,是在为清洗做着打算,待他们认为洗干净了,就会再度开城。到时,你组上一支商队,陈知与章洋不知的商队,秘密前往西围。” 武修涵点头后,笑了一下问:“这个人是谁啊,现在你总可以告诉我了吧,否则我的人到了那里也不知要联系谁。” 席姜:“你不用知道,到了自然会有人与他们联系。” 这时,武安惠快步走了出来,把一托盘的首饰把席姜手上一放,席姜本能地双手接过,听她道:“席姐姐先帮我看看,哪几个可以留下来。” 说完,她又一阵风地回去了里屋。 武修涵这边,亲自给席姜倒上一杯茶,然后一只手端起,递到席姜嘴前,一只手指着河上的行走的船只:“不至于吧,我们现在可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席姜的手被占着,桌子太小且放了茶具,她一时没地方把托盘放下,一抬眼,武修涵的茶杯已递到眼前,他还在揶揄她。 席姜笑笑,就着他的手喝下了这一口茶,武修涵的手明显抖了,但他自认还算镇定。是了,这不是十七八岁脸皮薄的小姑娘,这是当过皇后,死过又活过来的不寻常女子。 这辈子,他是不是都休想在席姜的脸上看到羞然之色了。 一段小插曲,临河而坐的二人都没有注意到,刚才过去的船只,篷里坐着的是陈知与章洋。 同样都在密谋,武修涵与席姜可以借婚礼之由出现在大众面前,而陈知与章洋就只能隐在船中,谨慎如陈知,连划船的都是他的人。 他们当然听不到席姜与武修涵在说什么,但二人嘴角上挂着笑,在两两对视,以及最不能让陈知接受的,席姜就着别的男人的手喝下了一口茶。 五十四 章洋感觉到主上的异样, 忽然住了嘴。 他打眼去瞧,主上的目光一直盯着船篷外,他小心地问:“主上, 是发现了什么吗?” 陈知没有回答他, 只是慢慢地将头转回篷内,他脸色看上去很不好,阴沉暗郁,杀气隐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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