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看就是岸上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他的手摸上了他的刀:“主上,要我去解决吗?” 陈知看向章洋, 有那么一瞬, 他倒是真想要了武修涵的命。 眼中的杀气忽起忽灭, 最终陈知问章洋:“都城武家你了解多少?” 章洋马上反应过来:“是武修涵这个人有问题吗?主上发现了什么?” 陈知眼神一厉:“弃了吧。” 章洋一怔, 找到这样一个能在都城与各城之间游走的商队并不容易, 况且武修涵已成功取得席家的信任,明明是一步埋得很好的棋子, 怎么说弃就弃了。” 章洋得问清楚了:“主上的意思是,” 陈知:“让他回都城, 这里不再需要他,至于商队,让他交出来,若他不肯,可见其心必异。” 章洋明白了, 武修涵一定是做了什么引起了主上的怀疑,主上向来谨慎擅察, 直觉灵敏,章洋不再多问, 立时领命。 陈知又让章洋附耳过来:“你再去帮我办件事……” 章洋从一脸清明到满面疑惑,可他不是马鑫,马鑫是陈家家奴,本名陈福,他对这位主上掏心掏肺,有时难免走死道入死扣。 章洋不是家奴的身份,他是下属是将领,是以他比马鑫圆滑一些,会揣摩陈知的心思。 他不知此事为何会牵扯到席姜,但主上对他与马鑫已明确表示过了,他认定了这个女子,他要为此放过席家,饶席兆骏一命,他意已决无需再说。 马鑫怎么想他不知道,但于章洋来说,陈知是主上,主上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他再次领命:“是,属下明白。” 陈知下了船后,回去换了身衣服,就直奔正堂主屋,那是席兆骏住的地方。 席兆骏见陈知无论脸色还是行做都是一副非常正式的样子,他也面色一整:“二郎有事?” 陈知一撩衣摆,跪了下来:“我有一事要向父亲坦白相告。” 陈知在正堂主屋呆了差不多半个时辰,里面传来板子的声音,那是席家行家法所用的板子。 陈知是扶着墙出来的。马鑫等在外面,已提前做好准备,一顶轿子候在道上。陈知摆手,并不去坐,只是停下来整了整蹭到墙面的袖口,然后像无事一样朝自己的院子走去,除了步子迈得极慢,倒是看不出什么。 席家住着的这个孟桐选的宅子并不大,一点儿事马上就在府上传开了,席姜得知此事还是席铭跑来告诉她的。 “二哥为了你挨了家法,说是主屋外墙上都是二哥的血手印呢。你不去看看吗,这事该是你与二哥一块去的,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去与父亲说。” 席姜看向席铭,她要如何让四哥对陈知去魅? 这个家中,若说让家人在她与二哥之间做选择,其他人席姜都有把握会选她,唯四哥,她不能确定。 她能确定的是,只要陈知不做出损害席家的事,席铭就一定还会拿陈知当好哥哥。 烦心事还真是不少,但眼前最扰动席姜心绪的是,陈知为什么忽然去单独见了父亲? 诚然,如三哥在四造时所说,她与陈知的事早晚要禀告父亲,但她没想到陈知竟是这样的急,且没有与她商量一下。 无论从哪论起,席姜当然是要去探望陈知的,她去他的院子,正巧看到陈知走到院门口。 席姜停下脚步,见他那走路的样子就知是在忍痛,想来后背该是看不得了。 父亲虽慈爱,但对哥哥们的管教并不松懈,除了她,哪一个都挨过家法,哪一个后背手臂上都有疤痕。 “二哥,”她轻轻叫了他一声。 陈知抬眼向远望,见席姜站在廊下,他看了她一眼后,转头步入院门,并对身后的马鑫道:“关门。” 待大门轰地一声关上,席姜才反应过来,她竟是被他那一眼定在原地好久。 席姜从没有见过陈知那样的眼神,就算是小时候他管教她时都没有。 失望,怨忿、阴厉…… 席姜心跳加快,一下子慌得很,不会是他发现了什么吧?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样没办法理性思考。 整个事情在心里过了一遍后,席姜清楚地认识到,同陈知一样,她也没有任何行动,并不存在被陈知发现的问题。 她不能心虚,不能自乱阵脚。席姜缓了缓,走上前敲了院门。 开门的是马鑫,这个人就是席姜提防陈知在席家安插眼线的缘由。武修涵提到了他,说他是陈知的家奴。 他是如何混进席家的已无从查起,如今只能按这标准,除去贴身的够年头的,剩下整府的奴婢都要防着。 “五姑娘,我们郎君身体不适,今日不见客。”马鑫一开门就把话直接说了。 从刚才陈知看到她却不理她,还把门关了可以看出,他是特意给她脸色看的,但席姜没想到,他竟真让她吃了闭门羹。 既然让奴婢这样传话了,她在此多呆无用,席姜道:“那二哥好好养着吧,我明日再来。” 院门在席姜身后关上,她回头看了一眼,疑惑重重。明明上次见还好好的,为什么私下去找了父亲后就变成了这样? 席姜去见了席兆骏,席兆骏告诉她,二郎家法已挨过,倒还有些担当,席姜若是真心愿意,从此他不会反对,但要陈知迁出族谱,不再认他做席家儿郎。 这也没什么呀,都是能想到的父亲知道后的反应。 席姜满腹心事,席兆骏见了道:“还要为父怎样,总不能不认你这个女儿吧。只不过是迁出族谱,私下该如何还是如何,这么多年的感情,哪是说断就断的。” 听父亲这样说,席姜心事更重了,“这么多年的感情”,唉,席姜轻轻叹气。 席兆骏见此,马上又说:“至于板子,也没多打,擦些药躺上三四日也就好了,他有底子没事的,你莫忧心。” 席姜走后,席兆骏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他囡囡的姻缘最后竟是落到了二郎手中。不过二郎刚才那番情真意切的剖白,很是让席兆骏动容,以他识人的经验来看,二郎对囡囡极爱重极珍视。 他该是能放下心来了吧,日后去到下面见到亡妻,也算有脸说女儿被他养得很好,嫁得也安稳,知根知底的夫婿。 陈知这里,马鑫一回来,他就问道:“人走了?” 马鑫:“按您给的说辞,已经走了。” 陈知眉眼一沉,呵,她可真沉得住气。 明明是他不见人的,但席姜就这么听话地走了,陈知气到把手中的药瓶都扔了出去。 第二日,席姜又去了陈知那里,依然是不见,这次席姜依然没有多问,顺从地走了。 马鑫回去如实回话,陈知的脸色是一日比一日难看。 连着三天,陈知的院门都没有对席姜敞开,福桃是一同跟着去的,如今二郎君与姑娘的事经此一顿家法,全府都知道了。 福桃不忍见姑娘吃闭门羹,以她在厨房的左右通达的本事,还真让她打听出来些东西。 “她为什么要与你说这些?”听到福桃说打听到了一些陈知院里的事情后,席姜本能地先怀疑。 福桃:“那雨熹不能白吃我的糕点,我问她,她自然说了。说是二郎君那日出门泛舟回来换衣,人就不大对劲,一向好脾气的主子发了好大的火。” 席姜面色一紧:“泛舟?” 福桃:“嗯,二郎君的衣物用品都是她在管,衣服上有水渍还沾有河中才有的浮萍,若不是他掉河里了,自然是去泛舟了。近日难得天睛,好多的船在河上走呢。” 藕甸这个地方总是有雾,所以,睛天颇受稀罕,连着几日放睛,确实有很多人出游。 席姜再把前后日子一对,丫环雨熹所说的泛舟那日,正是她与武修涵在宝物阁二楼临河窗边谈事那天。 她清楚地记得,当日河上是有船来着,武修涵还指着给她看呢。 若是如此,她终于知道陈知为何对她是如此态度,也明白了他为什么不与她商量就去禀与了父亲。 陈知是在宣告权力,对她的所有权。 随着那日记忆的复原,可不就是武修涵递过来茶水的时候,指了指河上的船。 那样的距离,她倒是不担心陈知会听到什么,再者若他听见了她与武修涵所谋,自然不会急冲冲地去见父亲,白白挨上一顿家法。 所以,是因为她喝了武修涵的茶,不,是就着男人的手喝了一口茶。 此番举止,别说陈知见了,就是世人见了,也会觉得武修涵孟浪,则她轻浮。 但席姜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她经历了两世,对两个男人产生过感情,结局都让她确定,她不会再对任何人动心,不会再把自己的感情交出去。一辈子不嫁,对男人只欣赏好的,不再让他们的天生劣根参与到她的因果中去。 就是在这样的心态下,她喝下了武修涵的那一口茶。像是在心里拿起了一把刀,划开了束缚着她的无形绳索,别人不知她却自知,正式且隆重。 可怎么这么巧,这一幕竟被陈知所见,他当然不知她心下所想,只眼见为实,她与别的男人的相处越界了,似有不忠之嫌。 在去哄陈知之前,她更担心武修涵的处境,她出府去到武家,正见到武府门前在装车马。席姜走上前,见到武修涵从里面出来。 武修涵见了她如见了洪水猛兽,急忙上车,然后席姜眼见着那辆马车绝尘而去。 可真好,在这里也能吃到闭门羹。 守府的管家赶忙下来府阶,对席姜道:“五姑娘是来找我们二小姐的吧,她在里面,您请进。” 谁要找武安惠,她避她还来不及呢,但见武修涵刚才那个样子,她还是要进府一趟,也许有什么口信留给她呢。 果然,进到府内,武安惠就把武修涵写给她的信拿了出来:“兄长也不知怎的,走得那样急,连我都没能见他一面,这信都是管家拿过来的。席姐姐你看,封印还在,我很听兄长的话,不该打听的绝不瞎打听。” 面对卖好的武安惠,席姜眼一抽,牙酸舌软地道:“你真乖。” 武安惠得到了她想要的想听的,立时跑去一边,留席姜在此看信。 车道上,武修涵拉起帘子,见席姜没有追来,心里略安。他整个人看上去颓废不少,左手囤在袖中,还在疼。他刚才上车时急了些,碰到了伤口,包着拇指与食指的纱帛渗出了血来。 前夜,章洋深夜入府,直接威胁他让他回都城去。 他还拿出刀子,一边把玩一边道:“从今往后,武兄若想平安长命,就要做到从此不再踏进藕甸一步,更不许再见席家五姑娘,无论是公开还是私下,你只要见着她了或让她见着你了,那武兄晚上睡觉的时候可要小心了,说不定这刀子就莫名其妙地朝你的脖子飞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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