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 实在是,太丑了! 本该被软乎乎羊毛包裹着的身子完全暴露在外,肥肥壮壮,就像一只瘦脸长角长腿的猪。 她退回薛明照身边,皱着小脸嘟囔道:“短毛羊,好丑啊。” 羊肉肉质细腻,胆固醇含量少,是尚佳的补品,而羊毛可以纺线织毛衣,羊皮可以做靴子。眼前的肉羊,丑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少了羊毛这个好东西。 薛明照笑着回道:“我曾听师父说过,除了这种肉羊,在上清州旁边的涉州,有一种羊名叫绒须羊,毛发长些,比肉羊好看。” “嗯?”云婵眨眼,绒须羊? 伙计用油纸包好肉,利落地缠上麻绳挽好绳结,递给男人,口中赞道。 “大哥见多识广啊!那绒须羊毛发长,长不大,肉质差,腥膻味重,不适合拿来做吃食,所以只在涉州穷县城那边有人养。” “要不是我家世代和羊打交道,我也不知道呢,这羊肉馆子传到我爹这已经是第三代了,全县城找不到比我家还好的羊肉馆子了,我家有,烫羊杂、酱脊骨——” 眼瞅伙计滔滔不绝,马上就要报菜名了,云婵忙打断道:“小哥,那你知道绒须羊具体在涉州哪个县有卖吗?” 伙计愣了一下,抓抓脑袋:“诶,好像,好像是西源县吧,就是那个挨着草原的县城。” 云婵笑着点头道谢:“谢谢啦。” “客气,您吃好再来!”伙计布巾一甩,转脸忙着招呼新客人去了。 出了羊肉馆,云婵瞥了那肉羊一眼,若有所思。 十月底拐枣下季后,金梨糖的熬制告一段落。 如果不出意外十一月可以熬些甜菜糖,但十二月入冬以后霜重路滑,便不方便再上山挖甜菜了,制糖的营生在冬日里得停停。 若是能找到绒须羊弄些羊毛回来,冬日里就可以研究纺线织羊毛衣、羊毛毯子了,羊毛的保暖性可不是棉花能比的。 做出来自家用也好,拿去卖也好,总比窝在家里闲着烤火只进不出强,就是不知道西源县有绒须羊这个消息靠不靠谱,羊毛好不好买。 薛明照见她眼神闪烁不定,半天都没讲话,就知道他家小媳妇估计又在想什么新主意了。 “又想什么呢?” 云婵伸出食指隔空点点那头肉羊:“想羊,我在想可不可以用绒须羊的羊毛纺线。” “纺线?”男人一脸不解。 云婵抬脚向街尾布庄走,边走边解释。 “就像搓麻绳一样,可以把羊毛清洗干净,然后搓成毛线绳,最后编织成毯子或者衣裳,肯定很暖和。” 搓线织毛衣难不倒她,做出来的东西绝对保暖,但美不美观就不知道了,不过不用担心,王香月和庄雪儿都是缝纫好手,心灵手巧,几人多琢磨琢磨,总能行。 薛明照跟在后侧,听她说完,沉默片刻,幽幽问道。 “这也是你爹教你的?” 云婵脚步一顿,回身快速瞥了男人一眼,身侧细手忍不住揪紧袖口。 “这个是我自己想的。” 眼见少女就连头发丝都快僵住了,薛明照走上前握住她的手,勾起唇角,宽慰似的含笑道。 “嗯,我媳妇不但长得标致人也聪慧,就像仙女下凡似的,想出什么好点子都不为过。” 云婵肩膀松懈下来,红着耳尖推了他一把:“别胡说。” 近来这些主意哪样都不是她想出来的,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 两人到达街尾那家荣记布庄时,薛家老两口并没有在,又等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才见二人赶着驴车姗姗来迟。 二人一脸喜气,眸子里透着股子兴奋,薛老汉拉拽缰绳让驴子停在布庄门前,低声道。 “刚刚路过汇肴楼我俩特意停下看了一会儿,那人啊,进进出出多的不得了!哪怕不是饭点儿,去喝茶的人也多着嘞。” “现在他们已经不送糖了,我站门口瞧见好几个人排队站在柜台那买糖,要不是亲眼看见,我是真不信咱做的那糖在城里这么受欢迎!” 薛老汉满面红光,边说边比划,嗓门差点压不住了:“我真恨不得站在那大喊一声,那糖是我薛大福做的!哈哈!” 王香月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但眼里也满是欢喜:“好了好了,快别在外面说了。” 那么大一幢酒楼,这么些年别说是进去吃饭,就连在门口多站会儿都感觉手足无措,如今自家居然能给它供货了。 而且那酒楼掌柜还得加钱求着自己快些做糖,搁以前想都不敢想。 薛老汉嘿嘿憨笑两声,挥挥手让他们进去买东西,自己在外面看着驴车和驴车上的东西。 王香月上次给自己做衣裳还是两年前,就算再如何爱惜,浆洗久了也发白变旧,左一块补丁,右一块补丁。 进到布庄里上上下下看起料子,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左挑右选看了老半天,选中三个颜色。 她将云婵拉到身前,指着豆青、红褐、灰蓝三匹麻料问道:“闺女啊,你觉得这三个颜色哪个好看?” 云婵咬唇看了半天,觉得这三个颜色都不错。 能生出薛明照这样英俊汉子的爹娘自然不差,别看王香月现在年纪不小了,但只是面上皱纹多了些,皮肤松弛些,眉目依旧清秀,身材也不胖,穿什么都好看。 “豆青和红褐色娘穿着好看,灰蓝色爹和阿照穿很合适。” 王香月傻眼,一时竟挑不出来了! 薛明照见状,将云婵拉到身边耳语几句,接着大手一挥,冲着店里伙计道。 “小二,这三个颜色的麻布给我各裁二十尺,再裁上二十尺蓝棉布,十五斤新棉花。” 等在一旁的伙计属实没想到,这穿着普通的一家出手竟如此豪横,粗粗算去,这些少说得要一两银子,口中忙不迭地应道。 “好嘞,好嘞!您稍等片刻!” 王香月惊呆了,眼睛瞪了个浑圆,这小子是要干嘛,日子不过了?刚想发作就感觉袖口被拽住了,只听云婵悄悄附耳过来道。 “娘,阿照的狐皮卖了八十八两银子呢,咱有钱。今年冬天可能会很冷,咱家的棉袄棉鞋都得做厚实点才行。” 闻言王香月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这狐皮居然值这么多银子,真是不可思议…… 而且云闺女的话她得信,若是当真如此,也只能买了。 布庄伙计客客气气将东西帮忙搬出门,放到了驴车上,云婵那套说辞被原封不动讲给了薛老汉。 薛老汉抓抓头发,皱眉想了半天最后只说了句:“行了,回家。” 他和老妻那屋的棉被早不暖和了,棉衣穿了好些年被磨得仅剩一层皮,既然现在手头松快了买就买吧! 至于云闺女说的冬天可能会很冷,他有些将信将疑,但反正不管咋地,衣裳都该做新的了,就算不变天儿,东西该用也得用,毕竟也不是天天都做。
第29章 又见红山雀 驴板车满着出去又满着回来了, 十几斤蓬松棉花往车板子上一放,挤了个满满当当,甚是显眼。 闲来无事扎堆在村头老树下闲聊的人, 远远就瞧见一辆载满东西的驴车, 颠颠地走了过来,等走近一看, 发现赶驴的居然是薛家人。 有相熟的邻居调侃道:“薛老头最近是去哪里发财啦, 买这么多东西?” 薛老汉拍拍板车上的棉花,笑呵呵道:“发什么财, 就买了些棉花,我那老棉被盖了不知多少年,可算能做床新的了。” 目送驴车走远,树下村人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最近总能在薛家门口瞧见辆眼生的驴车,跟着驴车过来的是个伙计打扮的年轻小伙。” “啊, 我也看见过, 好像从薛家拿了东西走。” 刚刚那个调侃薛老汉的老邻居叹道:“是过来收山货的吧,阿照那孩子手脚麻利的很, 要不是老薛夫妇身子差,就凭他的本事早存下钱了。” “有门手艺就是好,不像我们靠老天爷吃饭的, 没个准。”旁人艳羡不已。 “谁说不是呢, 不过人家小时候是真吃苦, 练武的时候还要吃肉,薛家没少花心血。” “话说最近半年瞧着他们身子好起来了, 这媳妇也娶上了, 日子有奔头喽。” 坐在树荫下哄孩子的大婶闻言笑道:“林李头,你的日子更有奔头, 转过年就能抱孙子了。” 林老头憨憨一笑,低头不语,摇晃蒲扇的动作慢下来,眼底泛上一丝愁绪。 最近他家学着薛家晾了不少菜干,就连野菜也没放过,后面的日子,苦谁都不能苦孕妇,至少得让儿媳妇吃饱。 想到这儿闲话也不想唠了,拍拍屁股起身准备再去山脚溜达两圈,看看能不能再多挖点野菜,蚊子再小都是肉嘛。 翌日清早,薛明照、薛老汉还有云婵,三人起了个早,一起进山去采摘,除了拐枣这次还要带些甜菜和八角下来。 云婵想去看看甜菜的生长环境,也想了解了解薛明照说的‘很多甜菜’具体是有多少。 甜菜的生长周期长,两年才能收获一茬,短时间内没法实现种植,只能从山上挖。 十月份的野荒山,秋风吹过翻起一阵金绿色波浪,时不时有黄叶随风飘落,比夏时的郁郁葱葱多了分萧瑟。 薛明照发现甜菜的位置在溪水上游,挨着溪水的山坡上,挨挨挤挤长满了甜菜,一眼望不到头,只怕翻过小坡还有不少。 “我的乖乖,这么多呐,挖都挖不完!”薛老汉惊叹。 云婵蹲下用手摸摸泥土心里有了数,这里土质比较湿润,且还是背阴面,大概这就是甜菜生长需要的环境了。 接着她捡起一节枯树枝,挖了三个大甜菜装进背篓,起身拍拍裙角,回身道:“行了,咱走吧,摘拐枣去。” 这边薛老汉刚挖了一个,才放进背篓就听云婵说要走,忙问:“这么点就够了?” 云婵笑道:“爹,我先做一点试试看。这次还是要多摘些拐枣,李掌柜还等着咱的金梨糖呢。” “啊,对、对,金梨糖更重要。”薛老汉扔下树枝,连连点头。 八角树离这不远,但那边路不好走便只薛明照一人去摘,薛老汉和云婵先去摘拐枣,他随后追来。 最近上山的频率颇高,二人早已驾轻就熟,径直奔向拐枣树,路上经过挖土豆的那片地时,云婵没由来的就想到了那只红色小山雀。 大多数山雀都是留鸟,冬季也不会飞到南方,它能熬过这个冬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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