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那封信放在了袖袋里,然后掀开帘子下了车,回到房间关上房门换衣服。 换好衣服后,陈云州并没有出门,而是坐下来将信展开,重新又看了一遍。如果他不是那位惊才艳艳的状元郎,那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土匪? 真是太可笑了,他自己就扫荡过一个山寨,捣毁了土匪的老窝,结果到头来,他自己也是土匪。 贼好捉贼,命运可真喜欢跟人开玩笑。 陈云州倒不是嫌弃土匪的身份。 好歹占了对方的身体,捡回了一条命,多了一次人生,做人不能太贪心。 但能不能让他早点知道真相。 如今他冒充那位状元郎的身份都快三年了,怎么收场? 尤其是现如今庆川这种状况。 陈云州光是想想就头痛,若是早知道原身这么胆大包天,竟然敢冒充堂堂状元郎,说什么他都不会拿着那份任命书去庐阳上任。 他不做官,做点买卖,买个大庄园,当个富家翁不好吗? 冒充朝廷命官,这可是砍头的大罪。 陈云州将信放在油灯上,看着上面的字迹化为了灰烬,忽地想起他曾经委托郑深帮忙调查过他的身份。 陈云州当即起身,在房里找出了那份卷宗,打开仔细一看,当即发现了端倪。 这份资料上的状元郎的情况跟他完全吻合,会武艺,性情开朗,重情义…… 简直就是对照着他写的。 可笑他当时竟还真的信了,半分都没怀疑。 别的不说,单在朝廷上直言进谏,顶撞皇帝,那就跟他的脾性不符。 换了他,就算要救人,那也不会自己傻头傻脑地冲上去。找那位盛宠的贵妃娘娘在皇帝吹耳边风,让他放朱家一码,怎么都比自己出头有用。 郑深跟他朝夕相处近三年,京城又有人脉,不可能毫无发现。 可郑深为何要骗他? 骗他对郑深有什么好处? 两人处了快三年,亦师亦友,关系也是真的好,郑深还为了帮他,连官都不做了,若说郑深想从他身上谋取什么,也说不过去。 郑深真想卖了他升官发财,那早就上书朝廷,揭穿他的身份了,何必等到现在都还不动手。 陈云州想不通郑深煞费苦心编造虚假的卷宗骗他的目的。 “大人,郑先生来了。”柯九在外面道。 陈云州这会儿是真不想见郑深,他怕自己会忍不住质问对方。 深吸一口气,他竭力用平时的语气说:“我有点不舒服,想休息一会儿,让郑先生去找陶大人吧,有事让陶大人拿主意。” 柯九闻言有些急了,忙问道:“大人,您哪里不舒服?可要小的去请大夫?” 陈云州咳了一声:“不用,就是有点头晕,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好,有事您叫小的。”柯九轻声说道。 然后回头不好意思地看着郑深:“郑先生,您看……” 郑深没为难他,蹙眉关切地问道:“怎么回事,大人出门时都还好好的。” 柯九低声解释:“回来的路上,大人在车里不小心打翻了水壶,弄湿了衣服,可能是着凉了吧。” 现在天气已经很冷了,穿着湿衣服从庄子上回来确实可能感染风寒。 郑深立即吩咐他:“那你留意着点,要是大人睡一会儿还没好就请大夫。我去吩咐厨房给大人煮点姜汤驱寒。” “是,郑先生您去忙吧,大人这里有小的看着呢。”柯九知道最近衙门事情多,连忙说道。 郑深点了点头,转身出去继续忙活了。 忙到傍晚,吃饭的时候还是只有他一个人,不见陈云州的踪影,郑深不禁有些担忧,起身又去陈云州的院子。 到了院子里却见陈云州的房间灯已经灭了,黑乎乎的,柯九守在外面。 他上前问道:“大人的身体还没好转吗?可请了大夫?” 柯九摇头说:“没有请大夫,傍晚时小的见大人状况好多了,还吃了两碗饭,如今刚歇下。” 这么早? 郑深眯起眼看了一眼陈云州紧闭的房门,若有所思。 陈云州精力旺盛,从未有过天刚黑就睡觉的,哪怕是没有公务忙,他也会在书房看书到亥时才回房休息。 如今这种多事之秋依陈云州的性格,不可能这么早就睡。 郑深感觉,陈云州似乎是在有意回避他。 郑深仔细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到自己最近做了什么惹人厌的事。 想不通他命人叫来车夫,询问陈云州今日的踪迹。 车夫如实回答。 郑深听完后更不解了,只是去了一趟庄子而已,为何大人会不愿意见他?想不明白,他最后只得吩咐孔泗留意陈云州的动静。 陈云州其实并没有睡觉,他就是单纯的不知道面对郑深这个照顾他良多,却又欺骗了他的人。 经过半天时间的思考,陈云州已经接受了自己这具身体的真实身份。 他的身份经不起推敲,尤其是南方如今的动乱情况,朝廷迟早会派兵过来平乱,到时候很可能会有京城来的官员,迟早会识破他的身份。 所以庆川不能留了。 至于跟写信这人回山上继续做土匪? 那肯定也不行。 他可是根正苗红的扶贫干部,党员,哪能上山落草为寇,所以明天的约是不肯赴的。 如今只能趁着他的身份还没暴露,赶紧跑路,编造一个身份混入逃难的百姓中,现在兴远州、桥州、庆川都有兵祸,无数的百姓逃离,官府陷落,那些户籍资料有很多遗失损坏的,他编个农山县的身份,也没法查证。 正好葛家军要攻打过来了,他这时候跑路,别人只会以为他是贪生怕死,临阵脱逃,不会怀疑到他的真实身份上去。若是传回朝廷,朝廷也只会治他的罪,不会牵连到陶建华、郑深他们。 只是他这么一走,庆川这么个大的烂摊子就要丢给陶建华他们了。 想到这里,陈云州不禁有些愧疚,犹豫起来。 但第二天发生的一件事瞬间让他下定了决心。 次日,衙役来报:“陈大人、陶大人,殷都监昨天傍晚带着几百士兵逃走了,如今他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值钱的东西也全都不见了。” 陶建华气得直拍桌子:“好个殷逊,乱军都还没打来呢,他竟然撇下了全城的老百姓,带着几百士兵跑了,他还是人吗?混账东西,要让我抓住他,我非得宰了他不可。” “他们往哪个方向跑了?可派人去追了?” 衙役苦笑摇头:“没有。昨天城门快关的时候他才带着士兵过来,说是有公务要出城一趟,守城的士兵不疑有他,也没敢拦。直到今天一直不见他到衙门,白都头有事要请示他,就派人了人去他家,这才发现他家早就空了。” 也就是说,殷逊的跑路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 如今都快过去十个时辰了,他们上哪儿追去?而且殷逊可是带了好几百人,若想将他们追回来,至少也得派出几百个人去追才有可能。 陶建华气得半死:“算了,不用追了,你下去吧,不要将此事宣扬出去了。” 衙役安静地退了出去。 陶建华抬头这才发现陈云州今日罕见的沉默, 竟一句话都没说。 他想了想还是征询陈云州的意思:“陈大人,咱们要不要派人去将殷逊他们追回来?” 陈云州无奈摇头:“上哪儿追去?算了,要走的留不住,让他去吧,不必勉强。” “大人您就是太好说话了,惯得他们无法无天,我一定要给朝廷参殷逊一本。”陶建华气哼哼地抱怨。 殊不知这一刻陈云州也下定了决心要跑路。 殷逊一个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都能跑路,他为何不能? 他只是个冒牌货,对庆川府的百姓没有义务和责任。 而且他为官快三年,从未贪墨,也从没在百姓身上捞过任何好处,干过以权谋私的事,相反,他还自掏腰包,给百姓发了不少福利。 他可以拍着良心说,自己没有对不起庆川的百姓。 要真说有谁对不起庆川的老百姓,那是朝廷,事发至今两个多月了,朝廷的援兵一直没来。 平日里朝廷收取沉重的田赋,可现在轮到他们保护这些百姓的时候却不见了踪影。 今日庆川这个危机,都是朝廷的不作为导致的。 既然朝廷都不管他们的子民了,他这个土匪又何必劳神费力去管呢? 陈云州心不在焉地敷衍了陶建华几句,回到房间,找出先前藏在屋子里的几百两银子,又抓了一把铜板塞进衣服里,在脑海中模拟了一下明天该如何避开柯九他们悄悄跑路。 下午处理了两件比较简单的公事,陈云州也没再回避郑深。 两人坐在桌上吃饭时,他还笑呵呵地叮嘱郑深:“郑叔,你别忙着工作,平时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郑深见陈云州恢复了常态,放宽了心,笑道:“别说我了,先顾着你自己吧。以后衣服打湿了早点换,别仗着自己年轻身体好就不注意,等老了有你好受的。” 陈云州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能感受到郑深的关心是发自内心的。 可他为什么要欺骗自己呢?他可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 就这么丢下他们跑路,陈云州心里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可想想郑深的欺骗,想想他这身份暴露后给大家带来的麻烦,他还是决定什么都不管,跑了再说。 至于这庆川府以后会落入朝廷还是叛军手中,在他看来,没什么区别,左右不过是换个统治者罢了,换谁不是一样呢? 扯了个笑容,陈云州道:“是,我知道了,郑叔你就放心吧,以后我都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两人都有心,最后这一顿饭倒吃得颇为融洽。 翌日,陈云州若无其事地带着柯九几个出门,去了安置乔昆他们的宅子。 因为庄子上的人还没有搬来的缘故,宅子比较空。 陈云州对柯九他们说:“不用跟着我了,在宅子门口守着,我进去看看。” 柯九五人没有多想,点头答应。 陈云州一个人进了宅子,绕到后院,见四下无人,他迅速脱了外衣,换上早准备好的一件靛蓝色的粗布衣裳,然后给自己戴了一顶帽檐比较深的帽子,再跑到围墙边,一个纵身,跃上墙头,四处张望了一圈。 后院这条巷子很窄,只有三四尺宽,家家户户都紧闭着房门,巷子中空荡荡的,没有人。 陈云州看准时机飞快地从墙头跳了下去,落地后,他压低帽檐快速往外巷子外走去。 因为这段时间比较乱,城中想要雇车是不可能了,他只能步行往城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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