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旁边的虞文渊看着朱宜年这副样子,很是痛心疾首的样子:“朱宜年,你父当年也是忠君卫国之臣,高昌人杀我大燕子民无数,无恶不作,你如今竟帮这帮异族残害同胞,你就不怕无颜去见你父亲吗?” 朱宜年停下脚步,讥诮地看着虞文渊:“你这副大义凛然,自私虚伪的面孔真是令人作呕!你也知我父乃忠君卫国之人,我父被那昏君下狱时,你在哪里?你非但没帮我朱家说一句话,还在我好友被那昏君申斥贬谪时落井下石。” “虞文渊,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到你,你自己跳起来,那就别怨我。来人,将他的头发都剃了,明日挂在城墙上,隔半个时辰往他身上泼一桶水!” 这么冷的天泼水,挂城楼上吹风,那滋味太酸爽了。 附近几个牢房中被关押的大臣倒吸了一口凉气,再也不敢吭声。 虞文渊也没想到朱宜年这么狠,愤怒地骂道:“朱宜年,你个乱臣贼子,你个叛徒,你残害同胞,不得好死……” 朱宜年勾了勾唇,漫不经心地出了牢房。 亲卫有些不忿:“将军,让小的去教训教训那虞文渊,沦为了阶下囚还没认清他的身份,真当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吏部尚书呢。” 朱宜年轻轻摇头:“不用,不过是群不中用的老头子的无能咆哮罢了。” 亲卫连忙说道:“将军英明。” 心里却暗暗下了决心,一会儿让狱卒好好招待招待这不识趣的虞文渊。 一出牢房,朱宜年就看到一个士兵跑了过来:“朱将军,右贤王有诏!” 朱宜年点头,上马,去了右贤王的临时驻地。 右贤王占据了城西一座王爷的府邸。 朱宜年到时,府邸中已有高昌人数位将军,还有陈天恩和贾长明,几乎都到了。 他拱了拱手:“末将参见统帅。” 右贤王是个三四十岁的精壮汉子,蓄着浓浓的胡须,头发微卷,面容威严。 他抬了抬手:“朱将军请坐。今日召诸位前来,是商议对策,如今我高昌人已拿下大燕大半都城,俘获无数金银财宝美人,现楚弢回防,王石原还在城东与我军作战,接下来是留是撤,本王想听听诸位的意见。” 本来高昌人只是打算东进抢劫一些粮食、金银珠宝和女人度过这个难熬的冬天,谁知道大燕王朝的守军如此不堪一击,短短两个月,他们就拿下了井州、长州、宣州,甚至直接攻进了大燕京城。 也正是因为大燕兵力的孱弱,一步步助长了高昌人的野心。 见识了京城的繁华和富足,他们都不想走了。 大将玛哈尔拱手说:“统帅,大燕京城能容纳百万人,可将我部老弱妇孺冬日迁入京中过冬,春日再西去放牧,如此一来,可少受苦寒之祸。” 北地的风雪又猛又大,而且时间漫长,太难熬了,还是大燕人会享福,富贵人家冬日炭就没断过,平民百姓也会有做炕或是烧炭柴取暖的。 而且京城吃的东西也多,玩的东西也多。 陈天恩和贾长明对视一眼,也连忙说道:“玛哈尔将军说得对,统帅,京师繁华,每年创数百万贯钱之利,拿下京师,以后王帐所需柴米盐茶、铁器、丝品、瓷器等一应俱全。如今我军已拿下大半京师,岂能将之拱手让给敌人?” 他们虽然已经投奔了高昌人,但也不想跟着这群蛮夷回苦寒的西北过苦日子。 右贤王点了点头,看向一直没吭声的朱宜年:“朱将军,你怎么看?” 陈天恩和贾长明见他特意询问朱宜年的意见,立即意识到朱宜年在这位右贤王心目中的地位不低。 朱宜年抬起头,正色道:“统帅,若打算长居京城,甚至往南继续推进,那就得约束部下,不可再随意抢劫杀人。京城有百万之众,近几日我军已立威,京城闻我军色变,是该怀柔了,如此方可长久,否则各地商贾也不敢来京师,城虽大,也不过是一座没有产出的死城、空城!” 京城的繁华离不开外地的商贾,离不开全天下的供养,一味的杀戮,高压,只能让百姓恐惧、逃离。没有人,即便占据京城又怎样?这不过是无水之源。 右贤王若有所思:“你说得很有道理,容本王考虑考虑。今日将大家召集起来,还有一事相商,探子发现,除了楚弢带军回京,驻扎在景门县,庆川军也跟着来了,目前驻扎在景门县以南的池州。” “楚弢派了人池州,应是打算游说庆川军一同对付我们。如果庆川军、楚弢和王石原三方联合,我们的压力将会非常大。” “统帅,末将请命,由末将带一万精锐前去池州,袭击庆川军!”朱宜年蹭地站了起来,语气坚决。 陈天恩和贾长明都有些诧异,池州距京城有百来里,这距离可不近,现在虽没下雪了,可地上的雪还没融化,这时候远途奔袭可不是什么好差事,风险也极大。 这个朱宜年是疯了不成? 不过下一刻他们就知道原因了。 右贤王抬手示意朱宜年坐下:“朱将军莫急,这个仇咱们迟早得报,但不必急于这一时。庆川军在池州有数万人,你带一万人去偷袭,恐占不了什么便宜。” 朱宜年抿了抿唇,很不甘:“统帅,州弟乃是因我才被贬。他性情纯良耿直,才华横溢,最后却被陈云州那厮给杀了,此仇不报,我朱宜年枉为人!” 他之所以背弃了良心,不惜背负千古骂名投奔高昌人,为的就是报仇,报双亲之仇,报全家被灭之仇,也要报好友被杀之仇。 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是州弟。 州弟若非为了他家,在朝堂上跟那昏君据理力争,也不会被贬丧命。 本来州弟是几十年来最年轻的状元郎,前途无量,可就是因为他,一切都没了。 若是不报这个仇,他死后如何能去地下见故人? 右贤王欣赏地看着朱宜年:“朱将军重情重义,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实令人佩服。你放心,本王答应过会为你报仇,就一定会做到,此事不急,咱们先等等,将京城彻底拿下,再对付陈云州亦不迟!” 朱宜年沉默片刻,闷闷地说:“末将谨遵上令。”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这答应非常勉强。 右贤王知道朱宜年的性子,也没再多说,继续道:“如今我们要防他们三方汇合,诸位有什么好意见?” 贾长明为了挣表现,立即站出来说:“统帅,末将在南边时跟庆川军打过不少交道。他们贯会隔山观虎斗,然后趁机捡便宜,纵观陈云州的发迹史,那就是一部投机捡漏的历史。此人诡计多端,狡猾异常,相反,楚家军统帅楚弢此人性情则要耿直许多,没那么多算计。” “因此,末将以为咱们可假装拉拢陈云州,也派使者去池州。如此一来,楚弢必然不敢信陈云州,双方的结盟不攻自破。至于王石原这里,咱们放出风声,他想挟天子以令诸侯,打算拥立年幼的八皇子上位,有不臣之心。” “楚弢这人末将了解,最是忠心不过。嘉衡帝没死,他不会效忠皇室其他人,这样,他与王石原之间也会产生嫌隙,三方不和,这就是我们拿下京城的好机会。” 右贤王拍手称赞:“贾将军果然足智多谋,就依你所言。” 右贤王当即命人写信,然后又送了一份礼物给陈云州。 朱宜年冷眼看着这一切,等出了王府,他就直奔天牢,亲自提刀砍下了嘉衡帝戴着玉扳指的大拇指。 嘉衡帝痛得惊醒过来,仇视地盯着朱宜年:“叛徒,你不得好死!” 朱宜年冷冷看着他:“你们都没死,我怎么会死?” 从将灵魂卖给高昌人起,他就已不再恐惧死亡,只要能报仇,便是要下十八层地狱,他也甘愿。 说罢,他捡起地上血淋淋的断指和一张纸交给身旁的亲卫:“找个匣子装上,一并塞进给陈云州的礼物中,就当是我给他的见面礼。” 亲卫跟着他去的王府,有些担忧:“将军,这……要是被统帅知道了,只怕会责罚将军。将军,报仇的事您不必着急,右贤王答应了……” “只怕什么?让你去,你就去,出了事我担着,与你无关!”朱宜年阴沉沉地打断了他的劝说。右贤王只会看重利益,怎么可能真心为他报仇,如果双方真的联合了,那他这仇就永远都报不了。 亲卫见他暴怒的样子,赶紧改口:“是,将军息怒,小的这就去安排。” 好在大拇指很小,藏在个小匣子里随便塞个地方也没人会发现。 “少主,高昌右贤王派了使者过来。”童敬面色阴沉地说道。 虽然童敬很厌恶腐败无能的朝廷和昏庸的嘉衡帝,但他也同样厌恶仇视高昌人。 陈云州挑眉:“这高昌人的消息倒是灵通,咱们才来池州两日,他们就接到了消息,还派了人过来。既然来了,就见一见吧,童叔,你要是不想见就去忙别的。” 陈云州理解童敬的心情。 陈家男儿,童敬曾经的部下、同袍全都死在了高昌人手里。 高昌人是他们的又一个仇人。 童敬坐着没动:“不用,我倒要看看他们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也好,就当磨磨他的脾气了。 陈云州没再劝,而是让人将高昌人的使者请了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戴着皮帽,身穿褐色动物毛皮的高昌人走了进来,手放在胸口行了一礼:“高昌右贤王麾下忽鲁尔见过陈大人。” 他的汉语说得有点别扭。 陈云州摆了摆手:“忽鲁尔使者请坐,不知右贤王遣你前来有何事?” 他可没功夫跟这个高昌人浪费时间。 忽鲁尔微微弓着腰,单手按在胸口:“我家右贤王听闻陈大人的事迹,对陈大人颇为佩服,有意与大人交好。这是我家右贤王的信,请大人过目。” 柯九将信送到陈云州面前。 陈云州翻开粗略扫了一遍,这信上的文字倒挺好看的,而且遣词造句非常有水平,比陈云州这个半路出家的好多了,引经据典信手拈来,应该是中原人写的。 至于内容,右贤王说什么跟他神交已久,愿与陈云州共享天下,以京城、宣州、长州、井州、塞州、云州为线,以此分割,南方全部归陈云州,北地皆属于高昌人。 然后邀陈云州一起歼灭朝廷大军,以绝后患。 看起来很不错,高昌人就占据他们现在所占的州府,其他的,哪怕现在还没陷落的地区,都给陈云州。这样陈云州几乎占据了大燕九成的疆土。 忽鲁尔见陈云州看完,接着说道:“陈大人,我家右贤王非常有诚意,如果陈大人还有其他条件,咱们也可以谈。当前,我们双方的敌人是朝廷大军,如果不能将楚弢、王石原的兵马全部覆灭,他们一定会卷土重来,拥立新帝,想必陈大人也不愿意见到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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