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头看过去,见一个颀长身影走来。 看清来人时,云沧竣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神情比见鬼还惊讶: “啊,二皇兄!” “你怎么有空来这?” 二皇兄这时候不应该在睡觉吗? 每日除了上午和下午各一个清醒的时辰,其他时间二皇兄都是忙着睡觉的啊。 云沧月踏着一地月光走来,淡淡地解释: “今日下午没醒,方才醒来,便随处走走。” 云沧竣:……哦,原来你下午睡过头了。 “四皇弟神色不佳,可是有心事?”云沧月难得主动问起这个弟弟的事。 皇上容貌不俗,后宫妃嫔都如花似玉,这一届皇子公主,就没有不好看的。 月白风清,云沧月眉眼温润,这一刻还真像个贴心的兄长。 云沧竣借着酒意,拿手指向角落里的桃树: “二皇兄,你看,那棵桃树喜欢上了旁边的杏树,杏树又喜欢对角的这棵柏树。桃树和柏树是挚友。 现在问题来了,桃树要不要帮杏树移植到柏树旁边?” 云沧月眼里带着玩味:“那柏树怎么想?” 云沧竣:“……柏树想被砍。” 云沧月:…… 就在云沧竣以为二皇兄会沉默地离开时,对方开口了: “世事有时,不如顺其自然,各按着自己想法行事。 桃李松柏,生死枯荣,各有机缘,桃树不必前瞻后顾,坦荡行事即可。” 月光清极。 桃树杏树柏树都唰啦啦地舞动。 密密匝匝的叶子,在风中似欲起飞。 云沧竣心头的乌云像是被风吹散了大半,他的目光触及二皇兄被月光照得清晰的侧脸,想起一个曾困惑许久的问题: “二皇兄,你可想过去世外寻医问药,治好嗜睡之症?御医的方子治不好,说不定民间有隐居的高人能治。 我听说,你小时候很聪明的,只是被嗜睡之症耽误了。” 云沧月摆手,袖口的银线光亮: “为人一世不能贪心,富贵荣华、亲人康健,足矣。 多余的,不必奢求。” 说完,他露出有些困倦的面容,打了哈欠: “回去歇着吧。” 云沧竣向兄长行礼告退,两人往不同的方向各自回宫。 云沧月的袍角拂过花草,走至阴影处时,脸色晦暗不明。 他望向太和宫的方向,见琉璃屋檐高耸,灯影幢幢。 那里有玉砖龙柱,有碧瓦金漆,以及—— 高不可及的位置。 他是大瑜的二皇子,母族乃是庄氏,外祖掌东南水师,母舅居吏部尚书之位。 若非嗜睡之症,他与母族大概早就受到父皇与大皇兄的猜忌。 父皇早已明确属意于大皇兄。 若自己真生出什么心思,庄氏一族只能走上险路。 啪嗒,啪嗒。 雨滴落下。 云沧月擦去额头上的雨水,唇角掀起。 不想了,福祸相成,现在也挺好。 母妃主持六宫大局,外祖不受猜忌,舅父如鱼得水。 下雨了,该回去睡觉了。 …… 翌日。 云沧竣就派人送信去了容府,告知容鸢,谢楠柏有皈依佛门之心。 多余的,他便不管了。 后来,他得知容鸢随容母登门谢府。 具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只知容鸢回容府后,当晚就开始发烧说胡话。 宫里派了御医去看,折腾了几日才好。 云沧竣听着也难受,可是男女有别,他去容府也不可能进容鸢的闺房见她。 而决定要去菩提山的谢楠柏,还是要走,并没有因此改变想法。 走的时候,云沧竣亲自去给谢楠柏送行。 “这世上真正清净之地不多,有些寺庙里也腌臜得很。 你性子向来温和好说话,在菩提山修行要是被人欺负了,你就报上我的名号。出了京城,我一样罩着你!” 云沧竣很义气地向前捶了一拳。 谢楠柏往后撤了一步,避开云沧竣的手:“四殿下长大了,举止要稳重些。” “切,你这两年越发没意思了,还没小时候好玩。”云沧竣偏要往前,又捶了一拳,这回砸在了谢楠柏的胸口。 谢楠柏受了一拳,心口微痛。 两人欲分别时,云沧竣还是提到了容鸢: “容鸢是不是和你见过了,你对她——” 云沧竣观察着谢楠柏面上的神情,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谢楠柏却好像真的不在乎: “我对容三姑娘并无他念。” 顿了顿,他又道:“此去一别,不知何日再见,惟愿四殿下安康喜乐,与良人得偿所愿。” 他身板站得笔直,比云沧竣还高些。 他才十八,静默时却人想起一棵落了雪的苍柏。 云沧竣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良人嘛……嘿嘿被你发现了,我会好好抓住机会的,你放心好了。” “嗯。” 京郊竹林,一辆满载经书的马车越走越远。 云沧竣回身跨上马,反向回城。 那时他也没想到,这一别,就是六年。 六年间。 他娶妻,生子,封王。 人生中具有重要意义的时刻,好似都浓缩在这六年。 容鸢与他成亲。 成婚前的时候,容鸢还问了他: “谢楠柏知不知道我们要成亲?” 云沧竣虽不高兴她这时还提起别的男人,但老实回答: “谢三早就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了,还祝我们早日圆满呢。” 容鸢听后,不知怎地就红了眼,泪如雨下。 云沧竣顾不上规矩,心疼地把她抱在怀里安慰: “鸢儿,你忘了他吧,以后我一心一意对你好。” 容鸢哭得厉害,胭脂都花了,口中只反复地骂: “傻子,你根本不懂,傻子……” 云沧竣宠溺地任她骂: “是是是,我是傻子,委屈惊才绝艳的容三姑娘要和傻子成亲生子了。” 云沧竣用一颗真心,换来了容鸢的真情。 两年后,他们有了一对双胞胎。 一儿一女,凑了个好字。 柔妃这个做奶奶的高兴得掉泪,把自己私库里的好东西送去了一半。 云沧竣夫妻恩爱相处,一家四口幸福美满。 年末时,皇上封云沧竣为襄王,命他赴封地治理。 云沧竣一家人便去了襄地。 而谢楠柏一直在菩提山修行,有时也会回京看望母亲和卸甲归家的父亲。 但每次回来的时候和云沧竣回京的时间都刚好错开了。 因此一次也没碰上过。 尽管如此,菩提山脚,每年都会有宫人驱车百里,送来一大盒梅花糕。 云沧竣也每年都会收到谢府送来的青柑茶。 云沧竣收到青柑茶后,第一时间就藏起来,悄悄地喝。 不是他不愿和人分享,而是成亲第一年时,容鸢看见他喝茶时问了一嘴。 他当时解释:“谢家送的,他家茶园制的这种最对我口味。” 容鸢脸色当场就变了,欲言又止的样子,隔日还问他:“这些年,你心里是不是只爱我?” 那口吻里竟有些吃醋的意味。 云沧竣头都快点麻了:“当然!我心里只有你。” 因此事,云沧竣琢磨着,这可能会触及容鸢以前的伤心事,后来就不当着容鸢的面喝了。 毕竟他的亲亲好王妃,可是他花了好大力气才追到的。 万一人跑了,那他可就得不偿失了。 在襄地待了三年。 这年,云沧竣二十一,谢楠柏已二十四。 皇上忽然召云沧竣从襄地回京,说有要事。 云沧竣和容鸢带着两个爱跑爱跳的孩子回京。 他一脸郑重地进宫,同两位皇兄一起站在父皇面前,以为有了什么内忧外患。 结果胖胖的父皇扯了半天,就是说要退位做太上皇,立大皇兄为新帝。 云沧竣和云沧月都很淡定地接受了。 大家都早有预料。 这搞得父皇一把年纪还闹小脾气: “朕辛苦做皇帝这么多年,要退位了,你们也不劝劝朕,怎么一点不挽留?” 云沧澜拇指和食指按着眉骨,提醒道:“父皇,不是您说今年要和容儿一家出去玩的吗?” “是啊,还是朕的容儿最贴心。” 皇上把兄弟几人都赶了出去。 兄弟三人都不在意,各回各家抱老婆去了。 云沧竣回到府上,见容鸢在等他。 她一身水色衣裙,腰肢款款,长发用金钗松松地插着。 云沧竣关上门,手痒痒地搂住她:“鸢儿等我作甚?” 容鸢嗔他一眼,拿出一张帖子: “谢老将军办六十大寿,谢府给我们下了帖子,你可想去?” 她拿开云沧竣放在她腰间的手,“听说谢楠柏也回来了。” 云沧竣拿过帖子,惊喜道:“谢三回了?那自然要给个面子去的,好几年没和他见了。” 容鸢自然道:“我去备一份礼。” 谢府办寿宴那日,云沧竣一家四口去了。 谢老将军夫妇自然是高兴的。 襄王一家人都来了,这是给足了面子。 容鸢被谢夫人和谢老夫人围着话家常。 两个孩子在附近和谢家的孙辈玩闹。 云沧竣则一出现,身边就围了一圈人寒暄。 他再不是当年那个不懂事的四皇子。 他如今是襄王,言辞之间已显出高位者的威势,在众人的恭维中不见一丝赧然。 谢楠柏安静地坐在大哥谢楠松身边,远远地望着那个被人群围住的身影。 唇边漾开浅浅的笑意。 这几年,他应该过得很好,妻子聪慧,孩童可爱。 云沧竣像是心有所感,目光忽然投向这边,与谢楠柏四目相对。 云沧竣笑开了,杏眼里不掩喜悦。 他大步朝着这边走来,在谢楠柏身边坐下: “谢三!你何时回来的?也不来个信,我们好几回都没遇上!” 说罢,他又看看谢楠柏束起的乌发,打趣道: “你这还俗家弟子呢。” 谢楠柏“阿弥陀佛”了一声:“只因时机未到。” 云沧竣哼了一声,拉着他喝酒。 他去封地这两年,与当地官员打交道,少不了喝酒应酬,练出了些酒量。 谢楠柏推拒了, 说如今已荤腥滴酒不沾。 云沧竣也不觉得扫兴,自己拿起酒就喝。 他喝得起兴,扯着谢楠柏的袖子讲以前的事情: “……那时候我和大皇姐躲在屏风后,我见你一心吃糕点,觉得你真是一脸福气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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