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楸树丛中的散落着重瓣铃兰,矢车菊,绣球花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花。我最喜欢的还是重瓣铃兰ландыш 。 它在俄罗斯的林间小道随处可见。在我第一次到达卢布廖夫时,汽车疾驶而过的道路两旁也长着这种花,它洁白饱满的花苞低垂,浓郁却不紧密,汽车经过时带起的风似乎都能使它左右嬴荡,发出清脆的声音。 有的人说它是海公主沃尔霍娃的伤心之泪,传说中海公主爱上了人间少年萨特阔,但少年却爱上原野和森林女神柳芭娃,海公主难过地流下了眼泪,落在人间,流过的地方长出的花便是铃兰。 还有的说它是少年兰兑施(音译)的伤心之泪,传说少年爱上了春姑娘。但就像老套的故事里不断重演的一样,春姑娘没过多久就移情别恋,将少年抛弃,于是少年的泪珠变成铃兰似的晶莹的小白花,心里流出的血将铃兰的果实染红。 因此,铃兰象征着纯洁的爱情和忧伤。 我不是很了解传说的含义,传说有时就像一个懒家伙编出的故事,这个家伙随手写出前因后果没有直接联系的线索,将它们拼凑成一个个逻辑混乱的事件记录。 可似乎也正是因为这样,它变得更无从考究,因为未知变得神秘。偶尔不经意的荒诞也多了几分潇洒不羁的随意。 我躺在重瓣铃兰的花丛中,头枕着从房里带出的书。花骨朵穿过脖颈,微凉伴着幽香。光从脚边的矢车菊上穿过,堪堪延展在绣球花的露珠上,反射出莹润的透亮。 其实第一次来到这儿时,我并不知道这些是什么花,只觉得漂亮。初次踏入,我有些紧张,呆得不久,摘了几朵喜欢的花后,就急匆匆地离开树林。 在路过马克西姆的小屋时,他看见这些花,就激动不已,他忍不住一股脑儿对我倾吐而出。 他告诉我,俄罗斯古老的传说里,每一种花木都蕴含着神奇的力量。在民俗中,花木常常被视为同人类一样的活物,它们也有感觉,也会呼吸,彼此之间也可以交流,它们不受鞭挞、不受砍伐、不受□□,四处都流传着许多同草木花卉相关的习俗和信仰。 马克西姆还好心告诉我,那里的确很美,不过不能再往前走了,那儿的林子太密了,很容易失去方向,密林后倒是有一片湖,如果我想去可以告诉管家一声,他会找个稍稍晴朗的日子里带我去。 我很感谢他,将初次带回的花全送给了他,他高兴地收下了,从此,我和马克西姆熟稔起来,每次离开小花园时总会和他聊上两句。 马克西姆喜欢我送他的那些花,但他的工作全年无休,总是显得很忙碌。照他的话说,他无法丢下手头嗷嗷待哺的花草去看其他的花,即使它们是那么令人沉醉。 这是他的原话,我可以保证,于是每次从树林里出来,我都会为他带上一两支花朵,放在他的窗沿上,因为他不总是都在小屋的。 日子平缓无波地划过,转眼一个月就这样过去。 白日里,我开始尝试着和身边的人交谈,锻炼我的口语能力。我像是充满元气的少女,好奇穿梭在各个角落里,脸上时刻挂着微笑,仿佛褪去了所有的悲伤和抑郁,充斥了满到几乎溢出的天真烂漫。 索菲亚似乎也为我的转变开心,但是我还是需要去心理医生,这是我初到这里时就决定好的。 索菲亚一直想亲自带我去,她不想我因为莉莉娅的突然离世而留下创伤。但由于实在抽不出时间,所以一直拖到了现在。 没有人知道,每当夜晚来临,我关上房门,整个房间便陷入了黑暗一般的沉寂之中。我靠着房门,缓缓地滑坐在在地上。 我卸下嘴角僵硬的笑意,将头缓缓地埋入膝盖之中。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记忆里的阴影在某一刻重新爬上了身躯,骨子里传来了熟悉的震颤。它来的太快了,我没能的做好任何准备。 也许从那个时候起,身体内部的病毒开始挣脱了束缚,在血液里蔓延。 或者说它,从未消失。 情绪缓慢滑向我所恐惧的深渊。心里的不安进一步扩大,形成的黑洞快速地吞噬着我的一切。 我最先失去了食欲。 我不再想要吃东西,即使胃已经抽搐疼痛。我开始无缘无故地感到疲倦,不想说话,不想吃饭,不想做任何事情。 我尽力反抗着这股莫名的倦怠,我不能让它毁了我的生活。 于是,我开始装作另一个女孩,时刻眯着眼笑的像是深深的沉浸在了幸福中的她,熟悉又陌生的她。 我将所有的晦涩都沉入心底,努力的让自已显得正常,尽管真实的我已经如此疲惫。 在病情蔓延的第十天,我失去了睡眠。 悲伤在寂静无边的深夜压制了我的理智,汹涌地喷泄而出,我不能自已地抽泣流泪。即使找不出任何悲伤的理由。 头痛折磨着脆弱的神经。 我开始睁着眼睛平躺在床上,数着自己的心跳捱过一个个长夜漫漫,一动不动直到天亮。我时刻紧张精神,坚守着自己不被拉进正在逐步扩大,充满了绝望的黑洞之中。 在秘密花园里,我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久。森林中雾气四处弥漫,夹杂着苔藓和腐烂叶子里的潮湿,形成了浑浊的水汽。而我可以蜷缩在重瓣铃兰之上,稍微放松紧绷的神经,暂时脱下令我几近窒息的伪装喘口气,得到片刻休息。 我会不自主的感到愤怒,而下一瞬间就转化为莫名的悲伤,我会突然开始陷入沉默喃喃自语,短暂高涨的情绪刹那间荡到谷底,不能自控的情绪化。 为了掩饰这些,我在人们面前变得越来越阳光活泼,越来越陌生,也将自己推向了越来越无助的孤独之中。 十月末的雨裹在浅绿色的薄雾中,散发着四处溢开的寒气,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这大约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雨了。 我有些惦念我的小花园,那儿的花大多抗得过卢布廖夫漫长严酷的冬季,可还是有一些花,我得等到明年春季才能再次见到。今天下着雨,森林里十分泥泞。况且我还得去看趟心理医生,总之,今天是不行了。 我揉了揉抽痛的额角。太长时间没有睡觉,头痛得更加剧烈了。我坐在后座一言不发,看着雨滴划过窗户,留下一道道清晰的痕迹。窗外的世界被雨幕笼罩,模糊的看不到前路。 上周索菲亚陪着我来过这里。那时,我并不觉得紧张,在医院里住了十年,我非常了解什么才是一个正常人应有的样子。 我放松地坐在沙发上,平静地和医生说话。随着话题的转换,自然的流露出时而难过,时而愤怒,时而忍不住被逗笑的情绪。 就像一个真正的还未成熟的小孩子一样。 这周,索菲亚也想要陪着我,可当她艰难地空出的时间被紧急事件打断。我不断安慰着她,最终我一个人来到了这里。 我再次轻易地走出这里,手里捏着医生新开用于焦虑的药。这次,剧烈的头痛让我有些没能控制好情绪,但是一如往常的表现还是说服了医生我只是有些焦虑。 我能看出他的犹豫,但显然他没有怀疑我。
第7章 Chapter 6. 安徳廖沙(上) 阳光撕破层云,顺着裂缝的形状倾泄而下,这在卢布廖夫绝对是个稀奇的日子。 柔软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山脉,强力驱散着森林上空沉积已久的阴霾,迷蒙的雾气纷纷四处退避,钻入见不得的阴暗角落。 而这里独有的气息——渗透出风、水、花香揉杂了树木的生长与腐烂的那份特殊的泠冽干燥,也被蒸腾而起的水汽烘得暖意洋洋。 阳光透过素色蕾丝花边的窗帘爬上床角,在洁白的毛毯上留下点点星光。 我打从心底,深深地厌恶着这里的阳光。 我躲在房间里唯一晒不到阳光的角落,红肿着眼睛下泛着乌黑,惨白的脸色透出丝丝乌青。 一夜未眠的双眼疲惫地盯着被风拂过而微微荡漾的风铃,这是索菲亚上周末陪我去看医生,在返程的路上突然停下车子为我买的。 她说在她小时候总想拥有一个风铃,每当风吹过时会响起清脆的叮叮当当声。但那时,她的父亲觉得会吵到身体虚弱的母亲,就没有同意索菲亚的请求。 索非亚喜欢风铃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风铃花,风的吹拂会将最美丽的祝福送给自己最想传达的人,传递了来自远方的祝福。 我不明白,风铃花的另一重花语不是嫉妒吗? 索菲亚那时笑了笑,摸摸我翘起的头发,细心地挽在耳后,“在希腊神话中,风铃花是被太阳神阿波罗喜爱的,但嫉妒开始蔓延,杀戮中溅出的鲜血变开出了风铃花。嫉妒因爱而生,所以需要去原谅。“ 又一个不知甚解的传说,以及匪夷所思的结论。 索菲亚还建议我将它挂在窗后,毕竟卢布廖沙的风一向很大,挂在窗外一定会响个不停。 今天没有风,所以风铃很安静地垂荡在阳光里。 我抿抿干燥得起了皮的嘴唇,扶着墙缓缓站起来,一步步离开阴暗的角落,走向浸透阳光的窗旁。 指尖轻轻拨动风铃的圆管,摇晃着,脆亮的泠泠作响。 我突然想要出去走走。 我希望能拥有窥视未来的能力——不需要知道十几年或者几百年以后的事情,我对自己能活到那个时候没什么信心。 我只想要看到明天的自己是什么样的,是否还好好的,如果答案是肯定,这会给我一些安慰和勇气,我需要这些东西来撑过今天。 其实说到底,我根本没有继续活着的意义。 我是个再虚伪不过的人,自己同样心知肚明。 我嘴上说着对占有了别人的人生这件事很愧疚,却没想过什么办法离开这具身体,明明可以试着再死一次或者试着找寻弗洛夏离开的原因,这样多少都会有所收获。 但我只是安静地呆着,无动于衷。因为我知道不论弗洛夏是死是活,我都已经真正的死了,我一旦离开了这座身体,我就会永远消失,一丝痕迹也留不下。 楼梯旋转而下,脚尖踩在台阶上,谨慎得仿佛生出了荆棘,展开了险峻的姿态。 我表面上心疼弗洛夏的遭遇,可实际上我却享受着她的一切。她的身体,她的身份,还有爱——索菲亚的关爱呵护,安德烈的悉心照料,马克西姆的友好帮助,卡佳的体贴入微···我像个吃不饱的贪心小鬼从四处偷窃,无法停下。 我这样的人有一个恰到好处的词语可以简单的概括。 ——伪善者。 还不止这样。 我隐瞒了我已经开始发病的事实,我装模作样地在每一个人面前演戏。我告诉自己,你不过是不能因为自己的病让他们对弗洛夏感到失望,他们对你多么的好,你怎么忍心看到他们伤心呢?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22 首页 上一页 3 4 5 6 7 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