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一个谎言。 归根结底,我想成为温柔、善良、活泼的讨人喜欢的弗洛夏,换个说法,我愿意去扮演那样一个角色,是为了不让他们对于真正的我失望——我害怕他们知道我生病了,而不被善待,因为厌恶而疏离,因为陌生而排斥,因为恐惧而放弃。 瞧瞧吧,我就是这样的人。我用善良来隐瞒真实,来说服自己接受弗洛夏的生活,来掩盖自己内心深处不断膨胀的对于生存的渴求,即使那玩意儿已经畸形变态,到了破裂的边缘。 而我所厌恶的阳光,卢布廖夫久违的阳光,将我内心深处的黑暗与肮脏的欲望一齐暴露了出来,我再也不能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当做没有看见,没有听见。 可也幸好,这样的日子快要结束了,我知道,我坚持不了多久了,不用再继续讨厌自己去占据别人的人生。 内心的恐惧像被长时间拉紧的弦,失去了弹性。我的不安、焦躁也在退却,神经也慢慢放松,不再挣扎。 我感到麻木了。 我开始对周遭的人事物失去兴趣,不想让痛苦再继续消耗,甚至连歇斯底里的力气都用光了似的,不会反抗,不会哭喊。 在反复挣扎的末期,是无限的自我放纵。这大概是最后一个难熬的过程了,一次次的质疑自己、厌恶自己,抛弃自己,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想我知道,毕竟这样的过程我曾经重复了很多次。 梅鲁克斯草肥厚柔软的叶片划过裸露在外的脚踝,卢布廖沙的气候已经不能穿这样的衣服了,虽然今天阳光明媚。 昨晚,我控制住了不在手腕上留下了一个汩汩流血的伤口,来势汹汹的冲动。 我不能放任自己肆意伤害这具身体,这大概是我仅剩的羞耻心了。 仿佛一把干柴铺在木制的房子里,到处是滑腻刺鼻的汽油,此时,只需要一丝火星,干柴就会变成空气里恼人的黑色飞沫。我是干柴,可我不想连带房子一起被烧掉,如果要离开这里,或许是今天,或许是明天。自私也需要底线,我希望自己不会后悔。 马克西姆一如既往地忙碌,他没有呆在小屋里,可能又在某处捣鼓他热爱的花花草草,我会心地笑了笑,转头走进了幽深的森林中。 应该要明白懂得知足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那么我就会当做是神有些可怜上一世的我,编织了这场短暂瑰丽的梦,就不会沉醉其中,贪恋这个世界里虚假的,又处处渗透着真实的存在。 秘密花园里从没有如此的明亮过。 我闭上眼睛,垫着书躺在最爱的重瓣铃兰上,四肢懒散地摊平。今天不用担心会弄湿衣服,丝丝缕缕从树杈间的缝隙中透过的阳光蒸发了透亮的露珠,土地上的小草和不知名的花散发出干燥柔软的气息。 睁开眼睛,微微抬起头直视阳光。 果然还是卢布廖夫的阳光,灼眼的灿烂似乎被屏蔽了一半,丝毫不觉得刺痛,第一次目光可以深入太阳的深处,经过由浅至深的橙色晕染成赤红。有点奇怪的是,完全没有七色的光芒,以前曾经听说过,总想找机会瞧一瞧七色光会有多漂亮,现在看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坚持着想要看到,就一直紧盯着缓慢移动的太阳,或者扮演成一株向日葵,追随滋养我的光芒,不然就是在发呆。我一向不那么清楚自己究竟在想什么,脆弱敏感的大脑堪比庞加莱猜想一样深奥难解。 光芒在不同角度的地方转换,在透明的角膜里闪烁,光层浮绘,随心而动。 Уж вы голуби, ужвы сизаи, сизокрылаи,灰蓝色的鸽子灰蓝色的羽翼, Ужвы гдебыли, адалёко-лиичтовидали你们去向哪儿飞向何方看到了什么, Ну, амы былинарасстаньици, напрощаньици,我们依依不舍不忍离别, Там гдедушенькас телом белым расставалося.在灵魂告别了苍白躯壳的地方, Расставалося, разлучалося, горькоплаколося,生离死别哀悲恸哭, Расставалося, даразлучалося, горькоплаколося:,生离死别哀悲恸哭, Кактебетелововеквземлетлеть,你的身体永远地在地下腐烂, Акакмнедушедалекоидти, тяжелонести.我拖着沉重的心如何走远, Грехитяжкия, даперетяжкиямукувечную,深重的罪化作永恒的痛苦, Грехитяжкия, даперетяжкиямукувечную.深重的罪化作永恒的痛苦。 “化作永恒的痛苦,深重的罪恶,化作永恒的痛苦······”我轻轻哼唱着,声音随着风在空气里模糊,装上了纸翅膀盘旋远去。 起风了。 我眨眨眼,泪水静静地从脸庞滑过,轻轻一抹,不留痕迹。 太阳渐渐西斜,褪去了青涩,像一个硕大的巨型红苹果勾住很远很远处的一颗可怜的树木枝丫。伴随寒意袭来,我打了个喷嚏,看着有些发青的脚脖子,我深深觉得应该穿多一点,一个人孤独的自我放逐也许与暖和的大衣比较相配,果然自顾相怜的清新脱俗对我还是有一段距离。 光线已经暗淡,周围的树木透出墨绿的深色,树枝相互交叠,随着风影影绰绰。我站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叶,轻声嘀咕:“怎么没发现,今天呆了这么久。” “是啊,我找了你好久。”一个高挑的人影从树后探出身。 我一时呆愣在原地,这里从来没有人来过,过于吃惊的我呆坐在原地。 他脚下的树枝不断发出嘎吱~~蹦~被折断的声响,眼看他已经走到我面前,我的脚却因为久坐发麻不听使唤。 无奈之下,我选择了最窝囊的方式——像只受到惊吓的乌龟一样,蜷起身子紧紧抱住了头。 他发出一声轻笑,少年略带沙哑的磁性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吓到你了吗?我是安徳廖沙,安徳廖沙·马尔金。”
第8章 Chapter 7. 安徳廖沙(下) 风比刚才要大了些,卷起腐枝枯叶划过身前,混杂了丝丝入骨的寒意让我怔愣的理智重新出现。 “安,安徳廖沙,马尔金?”我抬起头,惊讶地确认道:“马尔金?” 眼前的人背对着光,整张脸笼罩在漆黑的阴影之中,我揉揉酸涩的双眼,奋力仰着头想看清他的脸。 他体贴地俯下身子与我平视,朝我伸出了手,声音里带着笑意:“很高兴见到你,小弗洛夏。” 他叫出了我的小名。 我不再迟疑,缓缓将手放上去,慢吞吞地回答:“我也是,安徳廖沙,很高兴见到你。” 安徳廖沙很轻松的用一只手就将我从地上拉起来,力气过大使我失去了平衡,撞到他的胸膛上。 我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安徳廖沙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不对哦,是哥哥。” 我紧张地向后退一步,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我迟钝的大脑像锈住了一样,只死死地盯着安徳廖沙的脸,想说的话在嗓子边徘徊,就是张不开嘴。 落日的余晖将天空晕染的模糊不清,光线随意四散,零落得如同水墨画,挥发着残余的热量。 绵延温柔的光线照亮了安徳廖沙和我相似的金色的头发,细碎的光芒在他的发间闪烁,我的颜色比他浅一些。灰色的眼睛则像极了挂在走廊里油画上的马尔金先生的眼睛,不同的是,暖光沐浴其中,像浸上雾气的玻璃,婉转清澈。 安徳廖沙朝我走进一步,弯起的嘴角挂着丝丝笑意,不经意间混合了青年的成熟与少年的青涩感,一字一句强调:“是,哥,哥。” “······哥,哥。”感谢我终于发挥作用的神经,跟着安徳廖沙重复了一遍。 安徳廖沙和我走出森林时天色已经完全黑暗了下来,身后的森林已经被浓得化不开的墨色掩盖。 走出森林后,他拉着我的手放慢脚步,一点也不着急地慢慢走着。 安徳廖沙先开口打破了一路的沉默:“落日前就要离开森林,没有光线轻易就会迷失方向。”他顿了顿,又补充,“尤其是像你这样的胆子大的小鬼。” 我转头看了看他,低声回答:“我第一次,这样,”疑惑袭上我的心头,我几乎没来得及思考就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 安徳廖沙停下脚步面向我,直视我透出满满惊讶的眼睛,歪着头好笑的说:“知道什么?知道那个地方?还是你在那里?”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骄傲,“我在这里长大,怎么会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不只是那里,更远一些的湖边我也去过。” 他调皮地眨眨眼:“这世上有什么能拦得住一个充满冒险精神的小骑士呢,特别是当他相信森林里有一座城堡,那里有正等着被拯救的被恶龙囚禁的公主。” 安徳廖沙伸出手从我的发间取下一片草叶,平缓了语气:“至于你,我也是很辛苦的找遍了每一个房间后才想到的。终归那里也是个不错的地方。”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那里距离后院不算远,确实算不上我的秘密花园。 安徳廖沙安抚地摸摸我的头发,放低声音:“只有我一个人去过,所以你也很了不起,发现了那里。” “那里真的很美,很美。”我怯懦轻声嘀咕,“我以为那里,只有我知道的·····” “什么?”安徳廖沙追问道。 “秘,密,”我咬着嘴唇,挤出两个字。 “秘密?”安徳廖沙一脸好奇。 “花园。”我如释重负。 “·······” 还没等我松口气,一阵压抑的笑声传来,而我在安徳廖沙渐渐越来越夸张的笑声中涨红了脸。 他边笑边不忘安慰我:“秘密花园?果然还是个小家伙,” 他安慰地轻拍我的肩膀“没关系,没关系,我是第一个发现那儿的人,就是那块地的主人,如果你想要,我把它送给你。我批准你可以将那处作为你的秘密,噗,秘密花园。” 他在毫不留情地嘲笑我。 我又羞又怒,气鼓鼓地第一次发出了强硬的声音:“我才不要!” “好好好,弗洛夏小公主,你想怎么样都好。”安徳廖沙艰难地停下笑声,仍充满笑意的声音像是在安慰闹别扭的小孩子。这样也没错,十三岁的我在十七岁的他眼里的确就是个小孩子,虽然他也没有多大。 我转过头平复自己片刻间激动的情绪,内心暗暗惊诧于那一瞬间的情绪外露。 粗略回想下,从遇见安徳廖沙起,我就不自觉地脱下伪装,一点点的展现出真实的自己。我无法仔细描绘他给我的感觉,自然的亲切吸引人卸下心防的安全感。 这与索菲亚带给我的感觉完全不同。不可否认的是索非亚很爱我,但那份感情中夹杂了索非亚偶尔复杂的眼神和谨慎、小心翼翼,和她数次欲言又止时眼里捉摸不透的情绪,我做不到去忽略它。我有些愧疚也有些懊恼,我觉得大约还是自己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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