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香辣蟹一烹好,苏宛与小厮一行人便将这大盘小盘的全蟹宴往食堂端去。 这些大人们在这书院看似日日忙碌,然做的尽是些给学子们评阅的工作,枯燥乏味,早已在桌案前坐不住了,仰头见日头高悬,心中一算近了午膳的时间,便当即站起身来,先在屋子附近赏赏景,活动一番筋骨,而后便径直往那食堂走了去。 不过,这几日山长与监院皆在院内坐镇,即便他们到了食堂,也是不能在那两位入席之前擅自用膳的,只能唤苏宛来沏一壶上等好茶,与同座之人一道品茶闲话。 今日这一来,他们便闻见了螃蟹传来的阵阵鲜香,比以往的菜肴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姑娘,不知午膳的食单有些何菜,怎的如此香浓?”一大人抚了抚饥肠辘辘的肚子,直问道。 苏宛朝这大人行了个礼,答复道: “回大人,山长见诸位大人这几日辛劳,特运不少螃蟹来给大人们解馋开胃,是以我便做了一桌全蟹宴,给大人们品尝品尝。” “哦?老夫上回吃全蟹宴还得数至前年了,自那日尝过后便日思夜想,没成想今日竟又能品到了。” 山长边说着,边与监院相伴从堂外走了进来,向苑东与程洲随在这二人身后,手上还拿着张纸,交头接耳地谈论着什么。 苏宛见用膳的人已来齐了,便传令小厮将菜呈至桌上来。 在座的大人们早已与苏宛相熟,学生中又唯有向苑东与程洲在侧,监院便又和蔼地给苏宛加了个座,唤她与众人一同用膳。 苏宛依旧于向苑东与程洲中间坐下,这才得知其二人在聊些什么话。原是学生的判分结果已然出来了,监院令他们检阅一番,若无什么差错,明日便在院外的栏上公示。 将名单一列列都确认了后,唯有一位学生,向苑东和程洲还未拿定,正争执着。 只听向苑东道: “这李三不过是有几日迟了一两刻钟到,因为这被评判态度不端是否过甚了些?你向监院问问,他家中母亲已卧病许久,早上总有些状况需要人服侍的,出于此等孝爱,怎能担这不端之恶名。” 程洲仍不以为然: “你怎知他那几日晚到是因为照料卧床的母亲?若是他犯了偷懒懈怠之心,恰巧又以侍奉病母来当幌子,令你产生恻隐之心呢?” 见向苑东还似不认可,程洲复说道: “况且,这态度不端只是小事,他在前些日子书院考察时抄袭旁座的答卷,此行为才是留不下他最大的缘由。” “那,那也是因为他为了挣钱给母亲治病,想尽早入仕,又怕自己去不了秋闱,才出此下策的……” 向苑东知晓自己不占理,声音愈渐微弱了下来。虽平日里李三确实老实本分,勤恳上进,可这些举止究竟出于何因都只有他自己才清楚,向苑东再为其辩白也是无用功。 他闷哼一声,瞥见身旁埋头掰着蟹腿的苏宛,出声道: “苏姑娘,你来评评理,若是你,你会让这李三留还是不留。” 苏宛抓着蟹腿正欲往嘴中送去,不知怎么这火就烧到了自己身上,只好可惜地将蟹腿放回了碗中,拍了拍手上的蟹壳碎末,沉思起来。 她对李三这人有些印象,一是每回李三在食堂用膳时,都会对苏宛友善地寒暄几句,夸赞一番她的厨艺,笑得甚是质朴,不难看出是个本性纯良的好人。二是上回苏宛散心到书院附近时,那时夫子询问众学生日后的抱负,这李三是首位做出回答的,几乎没考虑多久便说要为了母亲做官挣钱,令人动容。 想罢,苏宛说道: “我觉得向公子说的有理。” 听见苏宛此话,程洲一时怔松,连向苑东都没想到苏宛会赞同他,急忙问道: “苏姑娘是如何想的?” “李三此人我也偶有接触,虽无甚太多往来,但足以见出其为人心善的品性。他既对家母有一颗知恩图报的孝心,若孝心不假,品行一致,便亦很难对读书之事会起恶念。”苏宛叹了口气, “不说别的,他也着实可怜,若是被方舟书院除了名,便再难有学府私塾愿意招纳他,还如何积攒钱财为其母亲治病。” 谈及这,程洲也缄默下来。 他又何曾不知李三是个可怜人,可若是真的因心性鄙劣而犯事,那依照规矩自是应该退学。 苏宛斟酌了会,又说道: “不过,你们二人既争执不休,为何不去调查清楚再做决定呢?” 向苑东无奈道: “我自是想去查清的,可山长下令这名单明日必须告示出去,实在抽不出多余的时间。” “何需费很多时间,待晡时书院中的事处理完了,你们二人与我一同去问问李三便知。”苏宛提议道。 向苑东不解: “若他真是扯谎,你问他又能如何知道?” 苏宛看着碗中的蟹腿,再也忍不住嘴馋拿了起来,边说道: “去了再说,总比你们二人不知真相,在这争辩不休要好些。” — 马上又到了吃蟹的季节
第28章 申时一过,三人便按时从书院出了门去。 在书院中,李三的家境算是学生中较贫寒的,当年入方舟书院也是一因监院垂怜,二因辛勤肯吃苦,监院以为他若能保持这等心性,就算考取不上什么大的功名,寻一处私塾做夫子也是绰绰有余。 李三家的宅子离书院有一段距离,挨着乌庄外的那条河,走过去至少需要两刻的时间。 街巷中这会正热闹着,听见小贩的吆喝,苏宛停下买了三串糖果子,给程洲和向苑东一人分了一串之后,方继续向前走着。 向苑东接下糖果子,踌躇了一番后愣是没忍住,好奇地问道: “苏姑娘,我们就这般前去是否太过贸然,你真的想好了法子么?” 苏宛吃了口又酸又甜的糖果子,颔首道: “有是有,但也要试了才知。李公子的母亲身子不好,我们去药铺买些进补的药材再登门罢。” 于是,三人去药铺又买了几提药材补品,才马不停蹄地向李三家赶去。 待走至李家宅子门前的时候,苏宛向程洲与向苑东二人示意朝她凑近些,小声道: “等会进了门后,你二人先拖住李三,寻些事与他谈上一会,我先去看看他母亲,从他娘那旁敲侧击打听打听那几日李三迟来究竟是否是因为照料她。至于今日来的理由么,你二人记得编造一个就行。” 二人还未出声,苏宛便敲响了李家的宅门。 没等多久,李三便来开门了,看清了这三位来人后,边将他们请了进来,边诧异道: “斋长与经长可是有何事寻我,苏姑娘怎的也来了?” 向苑东有些羞赧,扯起谎来说话都打着绊子,支吾道: “我,我们今日寻你,是想与你探讨一下许夫子留的功课。” 瞥了眼向苑东这紧张的神色,程洲在一旁叹了口气,正色道: “许夫子问的那最后一个问题,你可还记得?” 李三本还有些疑惑,这会见程洲问起功课来,立马认真起来: “自然记得。” “我与向二讨论了一日,还是未能互相认同,争论不休,便想找你来评评理。” 听完程洲此话,李三没想到自己竟能让学堂中才华数一数二的同窗如此看重,登时一脸凛然,拍拍胸脯道: “既二位信任于我,不妨将各自的论点说来,我定公平地为你们决断。” 苏宛见这三人看似杵在原地即要畅谈起来了,连忙开口道: “李公子,我本要和向公子程公子二人一道回家,听闻你母亲有病在身,我便炖了道养生鸡汤来。不如你告知我你母亲正在何处,我将这鸡汤送去?” 李三自是又热泪盈眶,感动不已: “多谢苏姑娘,我送你过去罢,还请斋长与经长二人一同去正堂稍等我片刻。” 李三的母亲就住在正室,待苏宛进屋的时候,她已穿戴妥当由下人扶着坐在桌前等候了。 苏宛行了个见长辈的礼,将装了鸡汤的食盒递了上去,李母虽身有顽疾,但言行举止皆甚是知书达理,请苏宛坐下后,亲切地笑道: “我听我儿说,你是书院的厨娘?” 苏宛答道: “是,已做了有月余了。” “我吃过你做的饭菜,我儿时常带回来给我尝尝,你是个手巧的。你今日来,应当不只是来送鸡汤的罢,可是我儿在书院出了什么事?” 他们这些后生间的小伎俩果然瞒不过年长之人,苏宛回道: “不瞒您说,我来此是想替监院询问一事。上月初五至初八几日,监院都恰好撞见李公子来书院习课比以往迟到了些,便担心是否李公子每日散学后在外寻了些杂活干。您也知晓书院课业繁重,监院恐其无法兼顾,反倒两边不讨巧,还折损了身子。” 李母听了此话,见监院都如此关心,便垂眸回想了一番那几日的事。 不多时,她看向苏宛道: “我想起来了,那几日正入秋季,天气干燥,我也因此日夜咳嗽不止,每日早上都需喝上一碗中药,我儿他不放心,总是要等我喝下药,咳嗽好了些,才往那书院赶去。我也劝过好几回,但他说课业漏了寻些同窗补回来便是,若没看着我服下药,他习课时也是不能专心的,我才作罢。” 苏宛见李母说话时眉目间都染上了忧愁,便知这些皆是真话,放下心来。 她来问李母,便是为了看看李三那孝心是否为真,若有十分真心,那他为照顾母亲而不慎耽置学业自是能叫人信服,可在书院考察时抄袭一事…… 事已至此,既李三做出那等行径是因为他娘,那这事还是由李母来训诫他为好,以免日后再误入歧途。 苏宛有些不忍,轻声道: “有一事,您还是知晓的好。前些时日在书院学业考察时,李公子为能入选秋闱,舞弊了。” 苏宛话音刚落,李母脸色霎时白了下来,手中的茶杯摔落在地上,清脆地碎裂开。 “扶我出去!” 李母一声喝令,下人搀着她站了起来,苏宛紧忙上前亦帮扶了一把,三人就这般一步步走到了正堂。 李三见自己母亲竟出了屋,走来将其引至上座,问道: “娘,你怎的出来了,可得小心身子。” “你这逆子,还不快跪下!”李母手一拍案,脸被气得通红。 李三甚是不解,但还是扑通跪了下来,伏身道: “娘,孩儿可有做错何事?” “哼,你还不说实话,你简直,愧对你爹,愧对接纳你的监院!你竟在考察中做出舞弊之事,若非我得知了,明日你岂不是还要去行些烧杀抢掠之事!”李母一时气急,又开始咳嗽起来,连喝了好几口茶才压下去。 李三没成想这等事被母亲知道了,见她为自己气得身子都不顾了,又是倍感心疼,哭道: “娘,都怪孩儿那时心急,若这次秋闱孩儿没能入选,那又得再等三年,可娘您的病再不医治,如何能撑到那个时候啊!” 李母斥道: “我便是死了,也不愿见你为我干些偷鸡摸狗,不讲诚信之事!既你二位同窗都在这,你让他们明日替你辞学了罢,你给我在家好好对着你爹的灵位思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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