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臣喃喃说着,一路上他皆在想这个问题的答案,却是思之无果。 “冷……好冷……”而她不时蹦出几句模糊的话,柳臣只得歪过头望着她的面容,把氅衣拢得更紧了几分。 “怎么有人在冬天开制冷啊……冻死我了……”她口中似是呓语一般的话让柳臣一时不明。 “冬天早已过去了。”纵是知晓她此时是为意识不清的状态,柳臣还是搭了她的话,“都会好起来的,我答应你……夫人。” 他唤出那个只属于她的称呼时,他察觉自己胸腔处跳动的心骤然加快了几分。 随后柳臣把她轻放至江家院门不远处,亲眼见着丫鬟把她搀扶进了屋才离去。 但他不曾想,以他这个长年维持着病弱的身体,经由跳河救人又迎着寒风背人走了一遭后,竟是险些晕了过去。 柳府卧房内,柳臣正擦拭着湿透的身,换上了新郎所着喜服,他便再也忍不住,半跪着身扶着屏风猛烈咳嗽起来。 “臣儿?” 母亲秦氏轻敲了敲门,断然是听到了他于屋内咳嗽的动静,前来欲探他病况。 “母亲……我没事。”柳臣刻意绷着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沙哑,“只是呛着了。” 秦氏担忧回道:“离吉时没多久了,你若是坚持不住定要跟为娘的说,这些礼节是可以省的。外面之人皆知咱柳家娶媳妇是为了冲喜……这历来好些冲喜的大婚,新郎官都没同新娘拜礼的。” “母亲,这大婚之礼我必须要……”柳臣话还未完,那喉咙处已渐渐消哑无声。两眼发黑间,他死死抓着屏风边处,埋头再度咳着。 “臣儿!”秦氏已是冲了进来,见柳臣扶着屏风的手指节捏得发白,那面色亦呈病态,忙不迭地步至他身后轻拍着背为其顺着气。 接而她又往门外唤着,“来人,同老爷说一声,待会儿的大婚之礼,臣儿因身体不适没法行礼。” 不,不行。若是留她一人拜天地,先不论自己会因错失良辰而抱憾,她如何能抵挡如此多的闲言碎语? 柳臣这般想着,昏昏沉沉地被秦氏搀到榻处休息,不多时却是被屋外吵嚷之声惊醒。 他蓦地睁开眼,见着天边黄昏,霞光潋滟,陡然站起身往正堂处赶去。 但这时他见到覆着红盖头的江扶风,与他想象中全然不同。她静静立于一众焦点里,既未有露怯,亦未因睿王府掌事的羞辱而退缩,甚至恰到好处地抖落绥带,为他制造了反击机会。 礼毕之后,柳臣怀揣着窥探的心,扶着他的新娘入屋时,故意道出暂且不能圆房之话,她那一瞬的反应却让柳臣忍俊不禁。 她不是传闻里那般胆怯的小姑娘。如若是,他会尽力将她护得完好;如若不是,那便更好,他注定是要为她折服并掏尽真心的。 在她不曾知晓的某日某夜,他心底被牵动的情愫渐渐盈满了那方寸。 <二> 柳臣头一回见江扶风如此在意一位男子,是在扶摇书斋清理门户过后。彼时他见她随笔落下胡乱圈画的名字,叫做程遂安。 那会儿他竟是在想,会否有一日她也能写着他的名字,思绪亦为他所牵动。 向来缜密的他有一瞬迟疑,和她达成共同发展扶摇书斋的合作关系是否有些草率?是否代表了他与她的关系,只能止步于此? 是以在晋王府晚宴后回府的路上,他抱着醉得不省人事的江扶风,同她叙话了一路。 她醉时倒是比之平时话多了好许,亦显得活泼。 “夫人可有想过,若是能够自己择夫,会想要什么样的?” 马车内,车轱辘轧过街中的声响不大,但于此番寂静深夜,柳臣静候着她的回答之时,心亦随着那吱呀吱呀的声音反复回旋。 她晃着稍沉的头,伏在他肩处,醉声问道:“你……是说恋爱标准嘛?” “恋爱?嗯,且说说看?”柳臣道着他不曾思及的词,一面问着她。 却见她揪着自己的衣襟颤巍巍地坐正了身,双目直勾勾地凝睇着他。 那朦胧的醉眼里含着明媚的笑意,她忽的抬手抚着他的眉眼,那指腹肆意地于他面上游来划去。 很痒,柳臣觉得。 但他知晓自己极为喜欢她这般看着他的眼神,唯容他一人的目光。 她勾着唇角,陡然俯身贴近了他的耳畔。 那微热的呼吸扫过脖颈,她一字一顿答着,“不告诉你——” “那像我这样的呢?”柳臣胆子随之大了好许,直言问着她。 “像你这样的……” 江扶风歪头倒在了他怀中,极低的笑声浅浅而来,她答得真切:“像你这样的,就很好。” <三> 回京授官之后,柳臣与她再无分离。 而关乎年宴时沈故送来的柳臣落在楚州的画,他还当真挂在了厢房里。 彼时江扶风方沐浴完而归,望着那壁上的画,“我很难不怀疑,你是在故意显出我毫无艺术天赋。” 柳臣反是温温笑着,“夫人不是曾说想学丹青吗?” 江扶风无奈地看着他,“那我这学生可能没法学得师父的几分真传了。” 柳臣惯性走至她身侧,替她擦拭着发,“再是出神入化之技法,如何比得上夫人之美?” 随后江扶风晃眼盯着他衣襟之时,神情忽动,“我想试试。” “嗯?”柳臣一时不解她何用意。 待浓墨研磨,各色相呈,江扶风隔着薄薄的里衣抚着他锁骨时,柳臣明白了江扶风想做什么。 他曾于睿山金光寺那场大火里,被火灼伤身上各处,是以他每每总是有意为之地将那些略显狰狞的痕迹遮掩,不为她所见。 “我其实是怕夫人被吓到。”他坦言解释着。 她兀自褪去了他的衣衫,“我早就见过,也知道这些伤皆在何处。” 明灯照彻,夜风徐来,朦胧了些许晃动的光。 他察觉她提笔间,蘸墨的笔尖还有着轻颤,似是极为紧张。而那柔软的毫毛摩挲得他很痒,一如他此刻望向她时的心。 冰凉的墨与细绘的描动交织,他只觉喉咙很干,她总是这般让他难以压抑住心头的欲望。她沿着那些凸起不平的、丑陋的疤痕,摹成了倚生的枝,她兀自勾画着,同时牵引着他愈发难静的目光。 待最后一笔落,她正后退一步欲观时,案处笔墨皆被他乍然起身而掀散至四周。 咣当的声响于寂夜里格外清晰,与着她尚未反应过来的惊呼,“柳臣——” 淡淡的墨味萦绕间,各色的墨淌就一片,他已是将她拥入了怀里,顾不得收拾狼藉,甚至是将身上的墨同她紧染一齐。 他只是低声同她道:“我不会再介意这些伤了……” 柳臣于昏暗之中握住她的手,察觉那指尖还带着些许凉意,却有着薄薄的细汗。他听得她靠在他肩窝处闷声道:“我还以为你看不下去我画的了。” “夫人做什么我都喜欢。”他将她的掌心抚在那曾不愿让她所见的疤痕处,她指腹微动之时,面容掠过的疼惜为他尽收眼底,他只觉他心头压抑的汹涌愈发难填。 他总是为她这般在乎他的神情而触动。 月倚东山,幽微烛火跳动处,柳臣揽过她的身与自己贴得更近了些。 他俯身吻着她微合的眼,瞥见那朱唇扬起,她问道:“柳郎,若是当初你没有娶我,会是什么模样?” 说话间,他已循着她的面颊往下,于她耳垂处含糊答着,“患疾而终。” 她轻轻捶着他的肩,“你的病不是早些年就好了么?” 低沉的嗓音掠过温软,“相思病……无药可医。” “说的像你在那之前见过我似的。”江扶风嘟囔着。 柳臣呢喃道,“但我迟早会遇到你。” 她是这世间不可多得的女子,他知晓,只要她出现在他眼前,万般种种皆会化作身后物。 他会情难自禁地靠近她,为她吸引,如同生来灵魂本就缺失一块,唯有与她同处时才可无缺。 ---- 解释一下原主在跳河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所以柳臣捞起来的那个是穿越过来的江扶风。
第97章 番外二 ======= <一> 嘉元十年春。 是日,林间风正舒,山色深青,独行无人荫处。至水穷时,见石上一黑白棋弈残局,遂欣然相解。 这是李若生与杨时琢初见时留下的随记,那时他还未封王,仅仅是位喜游山水的闲散皇子。 彼时那副棋局,李若生琢磨了半日都未能全解。 许是他正为心无旁骛之际,又许是那树梢处倚着横枝,抱酒而憩的青衣女子被繁叶遮得严实,他丝毫未留意到此处还有一人。 “这步棋走得不错啊,很少有人留意到这里设置的暗局了。” 李若生忽闻一清越嗓音撷着风揉散,他捏着棋子,循着声音抬头看去,始才见得那女子半卧于树上笑吟吟地望着他,其手里提着的酒壶晃悠悠地于半空中摆来摆去。 那女子生得极为清丽,仿若那书中所提及之山野里不食人间烟火的精怪。 这是何人?李若生未言,而见那柔荑处捏着的拴酒绳突然松了开,那酒壶直直地朝向他头顶砸来。 “完了,我的酒。”女子抬袖捂住了嘴,甚至微阖上眼,似是不敢看他将要被砸的惨状。 饶是李若生觉得她是在心疼将碎的酒,他淡然地站起身,顷刻间已稳稳接住了酒壶。 一阵风止,女子从手指缝隙瞧着安然无恙的李若生先是一怔,旋即她笑得恣意,“公子好身手。” 随后她熟稔地从树上攀下,李若生端详她许久,“姑娘为何会攀至那高处?” “哦,那上面风景不错。” 女子答道,又恍若无人般理了理衣裙,瞥见他仍捧着她的酒,目光亦随之落在其上。 李若生反是将拿酒的手往里缩了缩,“姑娘无端以酒袭击我,这酒,权当赔罪了。” 话毕不等她拒绝,他径自背过身离去,遥遥听着她于后怨声道:“喂!你怎么不讲道理啊?那可是我写了三天的诗才换来的特酿……全京城就这一坛……” 他那时兴极而归,恰逢六弟李若怀瞧出端倪,寻其相问。他如实答之后,李若怀纳闷道:“从前怎么不见得兄长还有这般……夺人所喜的癖好。” 李若怀斟酌了半刻措辞,李若生听罢顿了顿,亦一时不明自己的行径为何与素日里有所不同,只得胡诌,“刚有的。” <二> 想要以这特酿的酒知晓女子的身份并不难,即便在此之前李若生对她便有了几分猜测。 一眼识穿棋局,亦善诗文,如此才女,京中唯有一人,杨时琢。 “来看一看了啊!这是杨时琢最新的画作,青山行旅图!” 一人吆喝的声音打断了行于街中的李若生的思绪,他朝着人群拥攘处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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