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莞细细琢磨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变化,慢慢放下心来。 她果然是个豁达女郎,很能想得开。 那些话虽然伤人,裴清沅也的确为此而不开心,但不至于过分放在心上。 “表姐能这么想才最好不过,如今又得了韩家赔给你的那些,好好着人打理着,都是你的私产,往后你财大气粗,自己想做什么不成?” 姜莞把盈盈笑意挂在脸上,托腮看她:“姑母说了,没了成国公府,天下的高门士族数不胜数,来日定为表姐寻门好亲事,找个好郎君。 我那日也见了成国公夫人,实在不成体统,那样的人家,简直虎狼窝,退了婚才更好,免得你将来受苦,难不成成婚之后受了委屈再和离?还不如眼下这般呢。” 裴清沅让她一番话逗笑了:“你小姑娘家家,动辄把成婚呀和离呀挂在嘴边,不像话。” 姜莞才不在意那个。 姊妹两个坐了有小半个时辰,商量着要到首饰铺子去逛一逛,给裴清沅买几件京中如今最时兴的首饰,便携手出了雅间门。 但天底下真就有这般巧合的事。 更有那等死不悔改的人—— “河东裴氏嫡长女又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叫人家退了婚,脸上无光?” “听闻裴清沅神仙妃子一般的人物,模样身段便连姜莞也比她不过,韩大郎图个什么?还真叫个下作丫头吓破胆吗?” “你懂什么,那是根本就没瞧上裴清沅,寻了借口要退婚罢了。若真喜欢,巴不得早早娶回家拱着,哪有这么多说辞。” “听说国公夫人去商量退婚的事情,姜莞就杵在旁边听,还插嘴,这沛国公府的教养,说来也堪忧的很。” “一对儿表姐妹,双双退了婚,真是合该她们两个做姊妹,上辈子就积下的缘分吧!” …… 不堪入耳的又何止是出自楼下过往百姓口中。 出得门来,拐过转角,另一雅间中的哄笑调侃,那样漫不经心的指摘,全都落入姜莞与裴清沅二人耳中。 裴清沅一向好脾气,也黑头了一张脸,更不用说姜莞。 那屋里的声音也熟悉。 尤其是说她二人合该做姊妹的那道——上次就是他,大言不惭,说她踹开小郎君的门,好没体统。 姜莞咬紧一口银牙。 这些人背地里说她,她可以轻轻揭过,只把人送去京兆府,叫他们爹丢个脸上京兆府卖情面领人。 可怠慢到裴清沅头上,却不大成。 姜莞发了狠,已然提步至紧闭的雕花门前,正似那日一般无二,一抬脚,踹开了房门。 裴清沅甚至来不及拉住她。 屋中人吃了一惊,待要骂人,转脸看见立于门口的姜莞和裴清沅二人,登时面如死灰。 那蓝衣圆脸的小郎君,是真喜欢蓝色衣裳,换了个款式花样,颜色却还是那个颜色。 礼部尚书家的嫡子,便是这般好教养。 也敢大言不惭说她沛国公府教养堪忧。 姜莞连冷笑都不肯给,眸中掠过肃杀与阴鸷:“王六郎似是不长记性,你阿耶掌管礼部,本该最重礼数,却教得你背后说嘴,论人是非,就凭你也配对我表姐说三道四,扬言沛国公府教养堪忧,真是可笑至极。” 她冰冷的眼神一一扫过屋中三人:“还有你们——上一回往京兆府走一趟,回了家中,看来各位大人皆没当回事,不曾好好约束管教。” 王六郎闻言上下牙齿打了个颤:“你又……又待如何!我们说的也不过是实话,谁叫你们两个小娘子听人墙角?了不起……了不起我们道歉!外面那些百姓也都这般说的,难不成你一一问责去吗?” 裴清沅也是想不到,这人还敢大放厥词。 她也是气得不轻,又心想该护着姜莞些,于是上前,把姜莞拉到身旁来:“寒门百姓无知便罢,诸位小郎君世代官宦人家出身,幼承庭训,皆该识礼重教,难道也无知无畏,什么话都敢说吗? 何为实话?是指河东裴氏女没什么了不起,还是指沛国公府教养堪忧? 我依稀记得,表妹与三殿下退婚是圣心独裁,天子金口,会为我表妹另觅佳婿,诸位言下之意,此乃官家的不是。 我与韩家退婚,国公府直言乃他家之过,这才补偿银钱充作我的私产。 怎么到了你们嘴里,竟是我们姐妹的过错,这是谁家道理?” 她还是讲道理,字字珠玑,一针见血,但终究说的不够厉害,也不是骂人的话。 姜莞看她回护的样子,心中动容,反握上她的手。 三个小郎君面面相觑,一面惊艳于裴清沅那张脸,一面又讶然于她这番话。 姜莞同她比肩而立,姿色竟有些落了下风。 “这……我们原是一时多吃两杯酒,酒后失言,满口胡说,裴大娘子大人大量,还请宽宥则个。” 绿衣那个倒识趣,紧着开口讨饶。 要赔礼很简单。 姜莞没再给裴清沅开口机会,拦在她话头之前沉声道:“宽宥则个不是不行,我表姐大人大量,我却小肚鸡肠,你们跪下与我表姐谢罪,今日事我就揭过不提!”
第31章 滚 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地祖宗父母,却没有跪个小娘子的道理! 王六郎一张俊脸涨的通红,那好言好语软着告饶的绿衣郎君也拉不下面子,登时没了好脾气。 屋中三人,唯有迟迟未曾开口那个,出身比他两个都尊贵些,应该更有体面。 那是宁昌侯徐家的四郎,他母亲出身弘农杨氏,而杨氏又与会稽魏氏有亲,拐着弯的,他多多少少与魏夫人沾亲带故。 眼下沉着面色叫阿莞,显然打算卖一卖情分二字:“此类话我们今后再不会说,修身养性,若再叫你发现一回,自请了……” “旁人说事不过三,在我这里却不是这样的。” 姜莞是没打算给他什么情面的:“上回我轻纵了你们,你们长记性了吗?你们阿耶到京兆府提人,丢了多大脸面,这不过短短数日,竟就叫你们忘了个一干二净! 你阿娘原与我舅母沾着亲,上一次我舅母发了好大脾气,连你阿娘都狠狠数落了一通,如今你还伙着这些人来编排我们的不是,倒好有脸面与我说这样的话!” 徐四郎脸色更难看,铁青一片,眼底更见阴翳:“逼人下跪,是何道理!咱们平辈论交,你分明是欺人太甚!” 姜莞的火气确实被他这番话给拱了起来。 身后却传来脚步声。 她心下咯噔一声,想着不会这么巧吧? 难道次次让赵行给撞个正着? 那这三个确实挺倒霉啊? 结果见屋中几人面色煞白,她回头看,门口赵然与赵行二人并肩而立。 赵然脸色显然比赵行更难看些。 原是这二楼雅间动静闹得大,惊动了楼下一众吃茶的人,那些人看热闹不要命,连这样的热闹也要凑,叽叽喳喳的说起前因后果。 赵行与赵然结伴而来,把过程听了个明明白白。 这会儿周身肃冷,怎么不吓人? “二殿下……小郡王……” 徐四郎最先回过神来,颤声开口见礼,顺道拉了一手身后两个。 赵然先提步进门的,把两个妹妹护在身后,又低头问姜莞:“想这么出气?” 徐四郎心头一坠:“小郡王,此事——” “我让你说话了吗?” 赵行见有人出头,索性背着手不开口,只在姜莞身侧站定。 姜莞方才有多气派,眼下就有多委屈,泪眼汪汪,泫然欲泣,好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她像是被气着了,倒抽着气,那抽抽搭搭的样子,仿佛这口气一时不顺,能把她气的背过去。 裴清沅也吃了一惊,忙替她拍着背后顺气。 赵行眼眯成一条线,似乎发现了小姑娘与上回如出一辙的装可怜手段,隐去眸中笑意,提步给她倒了杯水来。 她眼泪真是现成,吧嗒吧嗒往下掉,哪有接茶杯喝水的心思。 赵行也不催她接,白瓷小盏就拿在自己手里:“你缓口气,喝口水再说话。” 徐四郎咬牙切齿,总算看懂了! 上次她也是这样——凛着脸,厉声要拿他们到京兆府,结果二殿下一露面,她脚下生了风,牵着二殿下袖口可怜巴巴说受了欺负! 今天又来! “此事我们固然有错,可是阿……” 阿莞没能脱口而出,赵行眼风扫来,他后背一凉,相当识时务的改了口:“姜大姑娘,你这幅模样,是做给二殿下和小郡王看的吗?何曾是我们欺负了你!你方才那样厉害,要我们跪下与裴大姑娘谢罪,如今眼泪倒现成的很!你也太会装了,怎不到云祥戏班去登台!” 人在盛怒之下,口不择言。 其实最后那几句不该说,话一出口,他便知道不好。 但太可恨了! 姜莞已经就着赵行的手喝了口水,方才那股劲儿也消下不少:“那他们不来……不来的时候,我得替我表姐撑着,不能……嗝——” 赵行都不知道该说她演技好,还是真把自己气着了。 倒抽着气还要骂人,结果打了个嗝。 小姑娘脸上很快挂了一层薄薄红晕,他冲着赵然摇了摇头。 赵然会意,才不叫她再说话:“跪下谢罪,此事作罢,或是我亲提了你们回郡王府,等你们阿耶上门赔罪,自己选。” 楼下还有那么多围观的人,此事如何使得? 但赵然出了面,赵行又是个不肯与他们讲道理的。 谁知道那绿衣郎君见状不对,竟是个最没骨气,也最滑头的。 他自那徐王二人身后快步闪身出来,冲着裴清沅站立方向,居然真的双膝并拢,腿窝一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口中说的全是认错赔礼的话,直说今后再不敢了。 赵然挑眉看徐王。 他二人咬牙切齿,可叫同伴拖了后腿,再僵持下去,对他们也没有任何好处。 磨磨蹭蹭挪出来,扭扭捏捏,也跪了下去。 裴清沅没让人这样跪过,浑身不自在,强撑着那股不舒服没动,不想拆姜莞的台。 姜莞眼中掠过狠辣,一闪而过后,去牵赵然袖口:“表哥,就这样吧,只要他们长了记性,不要再背地里编排我们,我……我也不是非要揪住不放的……” 赵然说好,拍了拍她手背,冷冰冰冲地上跪的整整齐齐的三人冷然道:“滚。” · “听你的意思,他们三个也不是头一次干这种事?” 赵然让人散了楼下围观的人,关起门来,让两个妹妹坐下说话。 裴清沅闻言也扭头去看姜莞。 岂料她还未曾言语,赵行浅笑道:“上回也这样,牵着我袖口说他们欺负她,我把他们送去的京兆府。京兆府尹会来事儿,因是我手底下人送去的,他们阿耶到京兆府提人时很费了一番周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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