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沈绍钧致仕多年,他的两个弟子却在朝中身居高位,有出息的徒孙更是不知凡几。 因此,无人敢轻视沈绍钧。 父亲命他不远千里来到这穷乡僻壤,也是为了借助沈绍钧作为踏板,让侯府和他的弟子徒孙们搭上关系。 阮景修明白将来爵位是要给大哥的,所以只能通过其他方式讨好父亲,为自己争取好处。 比如拜师。 就算拜师不成,也绝不能得罪沈绍钧。 短短几息,阮景修便做出了决定。 阮景修压下心底的郁气,向韩榆深深 作揖:“方才是我失言,还望这位公子原谅则个。” 韩榆不为所动:“不止是我,还有我这二位好友,他们也是受害者。” 阮景修咬牙,低头掩饰眼里的愤恨,依次给沈华灿和席乐安赔罪。 想他阮景修到哪里不是备受追捧的那个,竟要低三下四地向两个出身穷乡僻壤的人赔礼道歉。 且等着吧,有朝一日他定要报了这仇! 阮景修赔罪,席、沈二人迟疑片刻,不冷不淡地接受了。 “公子日后须得多加注意,不是谁都有机会避开的。”韩榆无视阮景修剧烈起伏的胸口,话锋一转,“那么接下来,是不是该惩治这位......车夫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青衣男子抬起头,对上韩榆好整以暇的笑,眼神阴冷依旧。 韩榆眼底笑盈盈:“身为仆从,既然做错了事,合该受罚。” 沈绍钧深深看了韩榆一眼,又转向阮景修:“老夫竟不知,阮家的下人何时这般不成体统了?” 阮景修早已权衡过利弊,这会儿并无迟疑:“就按您说的来。” 沈绍钧目光扫过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百姓,吩咐孙管家收拾残局:“家丑不可外扬,进来吧。” ...... 一进院里,青衣男子趴在条凳上。 孙管家处理完汗血宝马的尸体,还有一地的红白,手持木棒出现。 沈绍钧在屋檐下肃立,一旁是面如菜色的阮景修。 在他们身后,正屋房门紧闭。 韩榆和席乐安、 沈华灿趴在门上,三人玩叠猫猫。 席乐安见打板子的人是孙管家,眼角一抽:“孙爷爷年事已高,他真的可以吗?” 沈华灿双手搭在席乐安肩上,小声说:“孙爷爷年轻时镇守边关多年,后来受了重伤不能再上战场,孙爷爷无处可去,是祖父收留了他。” 话音刚落,就见孙管家扬起木棒,落在青衣男子的腰臀处。 “啪!” 一声闷响,给人以骨骼断裂的错觉。 看孙管家将那木棒舞得虎虎生风,席乐安一哆嗦:“孙、孙爷爷好生厉害!” 沈华灿扭头看向韩榆,轻轻笑了下:“谁让他驾不好车?” 席乐安深以为然:“当时马车朝我撞过来,我大脑里一片空白,都不知道动了,还是榆哥儿拉我一把,我才反应过来。” 沈华灿嗯嗯点头:“我也吓出一身汗。” 席乐安看那青衣男子趴着一动不动,连个声儿都没有,觉得忒没意思:“话说,榆哥儿啊。” 韩榆正用手指在鞭伤上打圈,好让药膏尽快吸收,闻言抬起眸子:“嗯?” “马车撞过来的时候,我看到你挡在我和安哥儿面前了。”席乐安一脸认真,“虽然我很感动,但是好友之间本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发生任何事,应该我们一起面对。” 沈华灿附和:“没错,榆哥儿你虽然比我高了那么一丢丢——只是一丢丢,不仔细看其实是看不出来的——我们也不会让你独自面对的。” 被 韩榆护在身后的那一瞬,他们都有努力挣脱韩榆的手。 然而韩榆那一刻的力气大得可怕,他们压根无法撼动。 明明他们年岁相当,韩榆的身量甚至比他们更清瘦些。 韩榆被这一番肺腑之言说得心尖儿发软:“我当时只是下意识的举动,一个受伤总比三个一起遭罪好吧?” 席乐安别过头:“韩榆你别太好,搞得我都快哭了。” 韩榆哈哈笑,故意绕到他身前,盯着席乐安眼睛瞧,要看出一朵花来:“快让我看看,你是不是背着我掉小珍珠了。” 席乐安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炸开毛一蹦三尺高:“我没有!我才没有!我只是说快要!” 被韩榆一打岔,再多感动都没了:“我如今可以打你韩榆两个,才不会掉小珍珠呢!” 他早就不是当初的席乐安了好吧?! 沈华灿噗嗤笑了起来。 韩榆摁住要挠他痒痒的席乐安,直指门外:“好了好了,别闹了,快看那车夫如何了。” 三人再次叠猫猫,睁着清澈分明的大眼睛,看孙管家暴打青衣“车夫”。 韩榆问:“多少下了?” 沈华灿摇头:“我数到十二,然后跟你们说话了。” 席乐安掰手指:“那小子说罚他的车夫三十大板,咱们说了一会儿话,也该结束了吧?” 韩榆轻点下巴:“二十九。” 席乐安惊道:“你怎么知道?” 韩榆但笑不语。 当然是从孙管家的口型看出来的啊。 最后一板子落下 ,孙管家退到一旁。 沉默如同雕像的沈绍钧把头转向阮景修:“回越京去,老夫并无再收弟子的打算。” 阮景修大吃一惊:“您不是......” 少年人欲言又止,沈绍钧一眼看破,摇了摇头。 阮景修跟戳破了的气球一样,瞬间瘪了下去。 阮景修看向韩榆所在的正屋,那他岂不是...... 恰好这时韩榆打开门,两人刚好四目相对。 韩榆眼神扫过阮景修的眉眼,蜻蜓点水般,无一人察觉。 他跟阮景修没什么好说的,径直走向青衣男子,半蹲下身。 青衣男子刚刚经历了三十大板,腰臀处的衣料洇出血迹。 但他的呼吸依旧平稳,眼神不改阴戾。 “我家虽然没有仆从,但也知道倘若一个仆从频频出错,是会被主家放弃的。” 韩榆弯起眼眸:“你下次可要小心,别再出错啦。” 青衣男子冷冷瞥了眼韩榆,一言不发。 韩榆目送阮景修垂头丧气地离开,身后缀着带伤的青衣男子,这才回过头朝沈绍钧作揖:“多谢您替我讨回公道。” 沈绍钧定定看着韩榆。 韩榆神色不变,坦然接受他的探究和掂量。 时间过去良久,久到沈华灿发觉不对劲,轻唤一声:“祖父?” 沈绍钧收回目光:“那孩子被家里人教坏了,嚣张跋扈,是该吃一顿教训。” 韩榆笑了笑,提出告辞:“再不回家,爹娘该担心了。” 孙管家递上几盒糕点:“先前那几盒 摔到地上不能再吃,韩小公子和席小公子回去后记得趁热吃,口感更好些。” 韩榆接过糕点,道声谢,和席乐安离开。 ...... 韩榆回到家,天已经黑了。 齐大妮和唐怡在正屋里看着韩文邈摇摇晃晃地走路,见韩榆进门,便问:“怎么现在才回?” 再不回来,就该让他爹去找人了。 榆哥儿年纪还小,因着当年那件事,大家多少有点草木皆兵的意思。 韩榆不着痕迹地整了整衣领,完美遮住脖子上的鞭伤:“在安哥儿家写完课业,安哥儿祖父又考校了我们几个。” “我说呢。”齐大妮给韩榆倒杯水,语气温厚,“安哥儿的祖父在越京当过教书先生,水平肯定很高,你也能学到点东西。” 韩榆曾在家里提了一嘴沈家的来处,齐大妮知道也不意外。 对此,韩榆不置可否:“奶您尽管放心好了,我每天都有认真读书。” “好好好,奶晓得的,不过读书也要顾着身体,可别再像四月里那样,真是把人吓坏了。” 韩榆满口应下,蹲下身对韩文邈拍手:“邈邈,来小叔叔这边。” 韩文邈一天没见小叔叔,早就想得不行,倒腾着两条小胖腿,一晃三摇地扑进韩榆怀里,咯咯笑:“酥、酥!” 透着奶味儿的腔调很好地平息了强压心底的火气,韩榆抱着他站起身:“走喽,吃饭去。” 韩文邈乐颠颠拍手:“饭饭!” 晚上洗漱后,韩榆用沈 家给的伤药抹在伤口上,照旧学到亥时,便上床歇息。 ...... 次日傍晚,韩榆借口去给家里两个小娃娃买吃食,没有和小伙伴同行。 韩榆一路避开人走,来到长水巷。 轻叩三下,有人前来开门。 韩榆警惕地看向左右,确定无人,才迈步而入。 进了书房,韩一单膝跪下:“主子。” 韩榆翻看书信,以及半月以来堆积的事务:“什么时候回来的?” 韩一恭声道:“昨日将府城的事处理完,今早回来的。” 韩榆提笔蘸墨:“上次交代你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韩一答:“这次属下回来,正是为的这件事。” 韩榆笔下一顿,示意韩一继续。 待韩一汇报完毕,韩榆也将手头的事务处理好。 韩榆将毛笔架在笔洗上,身体后靠,眼睛看向虚空,不知在想什么。 韩一保持着恭立垂首的姿态,存在感极低。 不知过去多久,韩榆长而卷翘的睫毛轻颤,不紧不慢地轻叩桌案。 “府城的事交给其他人去做,你跑一趟越京......” 韩一抱拳:“是!” 沉闷的声音不含一丝犹豫,韩榆眸光微动,落在韩一平凡至极的脸上。 韩一似有所觉,呼吸都放轻了。 ——他的这位小主子虽然年轻,手段却厉害,更不会心慈手软,饶是他这个年过而立、常年风里来雨里去的成年人有时候都忍不住心悸。 这厢被韩榆盯上,难免紧张过度。 韩榆敛眸,淡声道 :“路上小心,安危为重。” 韩一听到这话,眼睛明显亮起来:“多谢主子,属下定不辱使命!” 韩榆让他退下,从暗格里取出厚厚一沓的书信。 一晃五年,光是从越京飞鸽传书送来的书信就快把暗格塞满,其中还有好些无需回复的,韩榆为了节省空间,选择阅后即焚。 “五年......远比我预想中更晚一些。” 韩榆以为他代替阮十八回信这件事,最多三四年就该露馅。 真没想到,这一回就回了五年。 该说他瞒得太好,丝毫破绽不露,还是该说那位太过轻敌,压根没把他韩榆当回事? 这二者到底是哪个,韩榆并不在意。 这一刻他等了五年,也做了足足五年的准备。 谁输谁赢,还真不一定。 唯一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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