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榆脑海中浮现出阮景修那张脸,捏着镇纸的手不自觉收紧。 韩榆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看不出分毫异样。 将所有的事情处理完,韩榆打道回府。 - 七日后,韩松考完最后一场乡试。 韩榆大清早起来,坐在堂屋吃饭,对萧水容说:“娘,明儿估计二哥就该回来了,咱家要不要买点肉庆祝一下?” 萧水容坐在他对面缝补衣裳,前两天韩宏晔去县城补货,不小心撞到柜子上,衣裳刮坏了,得在洗之前把它补好。 “这还用你说,我跟你大伯娘昨儿就商量过了,打算明天一早去买肉,当天的新鲜,味道也好。” 韩榆 喝完粥,放下碗筷一抹嘴:“娘您去铺子上悠着点,可别累坏了,我先去私塾了。” 萧水容朝他笑了下:“娘晓得了,去吧。” 韩榆挥手作别,回屋拿上布袋,一溜烟跑没影。 到了私塾,韩榆刚坐定,就被沈华灿戳了下:“榆哥儿,今天还去我家玩吗?” 韩榆递给他一颗从四姐那里摸来的饯梅,自己也吃一颗:“是雪雪怎么了吗?” 雪雪就是沈华灿捡回来不久的那只猫,因毛色雪白而得名。 沈华灿没在第一时间回答,韩榆觉得奇怪,扭头往后看,他才笑容不改地说:“是啊,雪雪会后空翻了。” 韩榆睁大眼睛:“真的?” 沈华灿点头。 “会后空翻的小猫咪,我怎么也得去瞧瞧。”韩榆表示他家壮壮还不会呢,“啊对了,跟安哥儿说过了吗?” “安哥儿不是还没来?”沈华灿轻拍韩榆,“放心吧,等他来了我会说的。” 韩榆没再多说,把书从布袋掏出,为第一节 课做准备。 傍晚时分,韩榆和两个小伙伴一起去往沈家,看雪雪后空翻。 三个小少年围着巴掌大小的雪雪,看它翻了一圈又一圈。 到最后,雪雪实在翻不动了,肚皮朝上装死。 席乐安意犹未尽:“雪雪雪雪,再来一次嘛。” 韩榆想到还有课业要做,看了眼试图把雪雪叫醒的两人,回到桌前翻开书本。 还没动笔,一片暗影从头顶落下。 韩榆抬头:“沈爷爷?” 沈绍钧 把拐杖搭在桌沿,面色和蔼:“在写什么?” 韩榆如实相告:“先生布置的课业。” 沈绍钧微微颔首:“他是一位好先生。” 韩榆指腹摩挲着笔杆,嘴角抿出笑痕:“对,先生一直都很好。” 沈绍钧扫过韩榆柔软温润的笑脸,直截了当道:“你可想过拜一位师父?” 韩榆怔住:“啊?” 沈绍钧看着韩榆略带迷茫的神情,心底暗笑,到底还是个孩子。 “老夫也不跟你卖关子,榆哥儿,你觉得老夫如何?可能教得起你?” 这话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韩榆好悬没握住笔,干笑两声道:“可是沈爷爷,倘若我拜您为师,不就比灿哥儿......长了一辈?” 沈绍钧轻咳一声:“你能想到,老夫自然也考虑到这一点。” 韩榆放下毛笔,两手放在腿上,佯装乖巧,心里却在疑惑,这位怎么突然生出收徒的念头? 过往几年,韩榆时常来沈家做客,也没见这位动过念头。 “灿哥儿的父亲生前有为人师的心愿,可惜没能实现......”沈绍钧顿了顿,“如果你不介意,可以拜他为师。” 世人大多忌讳亡者,更别提拜一个离世多年的人为师。 沈绍钧也知道自己有些强人所难,但他已经老了,没几年可活。 届时他溘然长逝,留灿哥儿在这世上伶仃一人,教他如何忍心? 纵然有品行端正的弟子,可到底远水难救近火。 沈绍钧观望许久,在韩 榆和席乐安之间踌躇不决。 直到府试,韩榆的成绩让他眼前一亮。 勤奋好学,天资聪颖,不比他那两个弟子差到哪里去。 最重要的是,灿哥儿和韩榆是结识多年的挚友。 韩榆拜了师,和灿哥儿也算师兄弟关系。 日后他去世,韩榆也能以师兄的身份照顾灿哥儿。 韩榆喜出望外,表示他当然不介意! 能得越京侯府的敬重,多次登门拜师,可见沈绍钧在越京的地位举足轻重,轻易得罪不起。 倘若韩榆拜了灿哥儿早逝的父亲为师,沈绍钧自然成了他的叔公。 有这层关系在,即便日后彻底撕破脸,韩榆也有大腿可抱。 综上,韩榆一点都不亏。 他可赚死了! 沈绍钧学识渊博,有他的教导,韩榆相信自己定然能更上一层楼。 与此同时,还能膈应越京那边一把,何乐而不为? 不过,韩榆还是有一点顾忌。 “沈爷爷,当年我被拍花子拐走的事,您应该有所耳闻。”韩榆捏紧袖口,“我是说.....在您家借住几日的人。” 沈绍钧眼神通透,蕴含着智慧与包容:“你是指阮家?” 韩榆被他这一记直球打懵了,脑中嗡嗡作响。 他、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沈绍钧见状,不禁失笑:“老夫与杨知府相熟,当年事发后,他曾登门拜访,同老夫提起阮家对你所做的事。” 所以他费尽心思隐藏的事,早被人看破了? 韩榆许久才找回声音,语气艰涩:“ 所以......您还要为灿哥儿的父亲收我为弟子吗?” 他这样一个大麻烦,一旦扯上关系,就意味着无穷无尽的麻烦。 一个麻烦精,想来也不会有人愿意要。 沈绍钧捋了捋胡须:“为何不收?” 韩榆:呆滞.jpg 这我是真没想到! “阮家二公子多次登门,老夫不欲与平昌侯府扯上关系,严词拒绝了,这事你应该知道。” 韩榆老老实实点头。 “上回你们差点被马车撞到,应该是他听到了什么风声......”沈绍钧郑重强调,“在那之前,我并未透露出任何看重你的意思。” 韩榆表示理解。 阮景修之所以针对他,多半是因为那青衣男子。 说到这里,沈绍钧微微一笑:“左右已经得罪了平昌侯府,不如得罪得更彻底一点。” 他知道韩榆有底牌,否则无法在阮家的针对下保全自己和韩家人。 他并不打算过问底牌究竟是什么,反而乐见其成。 沈绍钧承认他有利用韩榆保全灿哥儿的意图,他也承认自己的卑劣。 作为补偿,他会在生命最后的这段时间里,将毕生所学教给韩榆。 韩榆:“!!!” 我怎么没看出来,您老人家骨子里还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呢? 沈绍钧无视了韩榆的惊愕,温声道:“所以,你的决定是?” 韩榆权衡利弊,心里的那架天平已经无形之中倒向沈绍钧那边。 但他面上不显,有些迟疑地问:“沈爷爷,这 事我一个做不得主,明日我二哥回来,我先问问他,再给您答复如何?” 沈绍钧扬眉:“你跟你二哥关系很好?” 疑问句式,却是肯定的口吻。 韩榆重重点头:“二哥待我可好啦,别看他整日里面无表情,其实他就是面冷心热......” 然后,沈绍钧被迫听了长达数千字的韩松夸夸。 沈绍钧:“......” 这样也好,足以表明韩榆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 沈绍钧如是安慰自己:“那好,你先回去问一问,老夫等你的消息。” ...... 翌日的傍晚时分,一辆马车停在韩家门口。 一袭青衣的清隽男子跳下马车,冷淡的眉目宛若浓淡相宜的山水画作,只一眼就让人舒心不已。 韩榆从私塾回来,恰好看到这一幕,眼睛一亮:“二哥!” 一边嚎,一边朝韩松扑过去。 韩榆全然忘记自己年方十一,个头已经长到他二哥的肩膀下面一点。 一个虎扑,险些把韩松冲了个趔趄,当场坐地上去。 韩松:“......莽莽撞撞成何体统?” 话虽如此,却没挣开韩榆的胳膊。 “二哥,你这回考得如何?”韩榆迫不及待地问。 韩宏昊从马车上跳下来,乐呵呵地说:“中了,乡试第一,叫什么......什么来着?哎呀瞧我这记性!” 韩榆补上:“是解元!” “对!就是解元!”韩宏昊表示正确。 韩榆喜出望外,拉着韩松往家走: “二哥好厉害,再有两回就能凑齐六元了。” 韩松咳嗽两声,引来韩榆侧目:“二哥怎么了这是?” 韩宏昊说:“连着三天在考棚里吃喝拉撒,你二哥受了点风寒。” “可看大夫了?”得到韩松的肯定答复,韩榆松口气,“大伯娘和娘做了很多二哥爱吃的,二哥吃完好好睡一觉,明天就能好。” 韩松随口应下。 一家人热热闹闹吃完饭,也没留韩松说话,让他回去歇着了。 休息一晚,第二天韩松精气神好了许多。 去私塾的路上,韩榆把拜师的事告诉韩松。 韩松很快猜到沈绍钧的用意。 上辈子沈绍钧离世后,没几年沈华灿也去了。 沈家宗族对外称沈华灿得了急病猝死,可韩松觉得真相并非如此。 这一世韩榆和沈华灿走得近,韩松也有意让沈华灿避开前世的死亡。 现下得知沈绍钧的提议,并未迟疑多久:“我没意见,回去后跟家里人解释一下,以免他们误会。” 韩榆应好,当天晚上就说了。 得知韩榆要拜一个逝世多年的人为师,大家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 不过看在沈绍钧亲自教导的份上,最终还是同意了。 第二天,韩榆给了沈绍钧答复。 得知这个消息,席乐安很是意外:“你怎么......” 沈华灿应该提前知道了,韩榆比较在意席乐安的态度。 尤其是沈绍钧选了他,没有选择席乐安。 席乐安哪里看不出韩榆的忐忑,不在 意地一笑:“说实话,虽然我有点羡慕你,但是沈爷爷太严格了,比先生更甚,我见了就害怕,这福气谁爱要谁要!” 韩榆瞧着他毫无阴霾的笑,心下一松。 三日后,韩榆正式拜沈华灿的父亲沈寒松为师。 这件事并未大肆声张,知道的没几个。 除了家人好友,估计就一个罗先生。 “为师原本打算为你介绍一名师父,现在看来不必了。” 韩榆眉梢轻挑:“为何先生不能收我为徒?” 罗先生面无表情:“我有你二哥这个好弟子,还要其他人作甚?” 韩榆:“......”行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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