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去打水之前撞翻了木盆。 怪只怪齐大妮和黄秀兰去得太凑巧,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呢。 韩榆回头看了眼正屋,又看向房门半开的西北屋。 即便光线昏暗,他却笃定,屋里的人都在目送他离开。 韩榆抱紧了包袱,眼神变得坚定。 他折回身,带着衣物、笔墨、一钱银子,以及家人的期盼,坐上去镇上的牛车。 ...... 与韩榆同行的,除了韩松,还有韩宏庆父子三人,并桃花村村民数人。 他们见韩榆和韩家两个读书的叔侄一样,腿上搁着包袱,心中纳罕,遂问道:“榆哥儿这是要去哪儿?” 韩榆抿嘴笑,轻声细语地答:“我也和三叔二哥一样,要去镇上读书啦。” “嚯!” 村民们大吃一惊,直愣愣瞅着韩榆。 “我没记错的话,榆哥儿今年才四岁,咋就这么早去私塾了?” 韩榆正欲回答,被韩宏庆抢了先:“椿哥儿柏哥儿今年读书,家中只剩榆哥儿一人,我爹左思右想,就让他一道去了。” “那敢情好哇,韩家这下要出五个读书人喽!” 韩宏庆拱了拱手,文绉绉地说:“读书人不敢当,我只盼着他们能清心明志......” 牛车上的村民捆一块儿认的字都没韩宏庆多,听他咬文嚼字,眼里转着蚊香圈,啥也不懂,只能嗯嗯啊啊应着。 韩榆暗戳戳翻了个白眼,搞得跟买二送一似的,说假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刚准备靠在 亲亲二哥身上补个觉,提前预防一下晕牛车,就被韩椿指着鼻子骂:“他是榆木脑袋,蠢呆子,进不了私塾!” 谈话声一滞,数道视线唰唰落在韩椿身上。 有人看不得韩家好,故意问:“椿哥儿你咋晓得榆哥儿进不了私塾?他不能进,你们就能进?” 只见韩椿脖子一昂,得意洋洋地说:“我娘说了,榆哥儿不能,我跟柏哥儿是文曲星转世,肯定能!” 韩椿他娘? 那不就是韩宏庆他媳妇,韩榆的三婶? 真是想不到,那黄秀兰竟然在儿子面前说这些话。 再看韩宏庆青一阵白一阵的脸,大家都替他尴尬。 韩榆一脸受伤:“三叔,这是真的吗?” 韩宏庆蠕动嘴唇:“当然不是......” 韩榆垂下脑袋,从头到脚透着丧气:“榆哥儿不是榆木脑袋,娘说榆哥儿最聪明了。” 说着,还抬手揉了揉眼睛,像在伤心地哭。 韩榆太知道该如何拿捏人心了。 该装乖时装乖,该装可怜时装可怜。 没办法,谁让他还是个孩子呢。 韩宏庆表情僵硬,膝头的手微微发抖:“小孩子不懂事,最会曲解大人的意思,椿哥儿他娘素日里最喜欢榆哥儿,怎么会说这样伤的人话。” 韩椿不高兴了,爹他怎么睁眼说瞎话呢:“我娘就是这么说的.......嗷!爹你打我干啥?!” 韩宏庆眼皮直跳,快被这臭小子孝死了。 一个婶子干笑两声,站出来打圆场 :“椿哥儿毕竟年纪小,听不懂话也很正常,榆哥儿也别哭,你三婶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韩榆声音闷闷:“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榆哥儿肯定能进私塾的。” 韩榆这才抬起头,露出浅淡的笑:“嗯,谢谢叔叔婶婶。” 瞧着韩榆乖巧的模样,再有跋扈的韩椿做对比,一时间大家看韩榆的眼神满是怜爱。 围观全程的韩松:“......” 默默别过脸,只当没看见。 从桃花村到镇上,耗时半个时辰零两刻钟。 许是挨着韩松,不至于身体摇摇晃晃,韩榆这回倒没怎么晕车,只是被风吹得浑身凉透。 在镇口下了牛车,一直往东走,两个弯后拐进一条小巷,便抵达韩家租住的小院。 小院的钥匙韩宏庆和韩松各一把,韩松开锁后推门而入,韩榆紧随其后。 环顾四周,小院的陈设十分简朴,墙体砖瓦也都有些年头,攀附着青苔蛛网,角落里的枇杷树是唯一亮色。 正对门的是堂屋,旁边是一间稍矮些的,看屋顶应是灶房,东西各两间,只是不知他接下来要住哪一间。 好在韩松为韩榆解了惑:“我住在西边第一间,你就住旁边这间,东边两间是三叔和椿哥儿柏哥儿的。” 第一间是指靠近大门的那间屋子,房门上挂着锁,门窗上落了浅浅一层灰。 旁边那间被分给韩榆的也是,灰蒙蒙的,瞧着不太好收拾的样子。 韩榆低头看自己的 小胳膊小腿,幽幽叹了口气。 定个小目标,天黑前完成打扫任务。 而就在这时,头顶上方传来韩松犹如天籁的清泠嗓音:“稍后我要打扫屋子,顺便将你的也一并打扫了,这期间你好好练字,等我打扫完了,是要检查的。” 韩榆眼眸骤亮,扑上去抱住二哥的大腿,不吝言辞地大胆表白:“多谢二哥!二哥最好啦!我最喜欢二哥了!” 韩松被扑得一个踉跄,险险稳住身形。 韩松:“......撒手。” 即便对韩榆的印象有所好转,也不似原先的疾言厉色,他还是不习惯同人这般亲近。 韩榆感觉到韩松身体的僵硬,见好就收,笑眯眯地收了手:“二哥,那我就去......” “小小年纪,满嘴的淫词秽语,简直不成体统!” 韩榆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仰头对上韩宏庆的大脸。 韩宏庆压抑了一路的怒火,这厢听韩榆满口轻浮言辞,可不就成了他发泄的理由。 “三岁看大七岁看小,二哥二嫂已经把你惯坏了!今日我就替他们好好教训你一顿!” 说着便扬起手,作势要抽韩榆大嘴巴子。 韩榆惊呆了,他还没找韩椿算账,这厮反倒先斥责起他来了?! 眼看巴掌要落到身上,韩榆一个闪身,躲到韩松身后。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韩松迈开一步,护在韩榆身前。 “三叔。” 韩宏庆险险停下手,脸色不甚好看:“松哥儿你让开,今日我 定要教训他一顿,好让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对上辈分、个头都比自己高的三叔,韩松毫不露怯,口吻镇定:“不过是小儿的真情流露,如何就成了淫词秽语?” 韩宏庆:“可是......” 韩松没给他狡辩的机会,上前逼近一步,竟逼得韩宏庆后退两步:“若三叔真要计较,就先管管椿哥儿柏哥儿,在侄儿看来,他们比榆哥儿更需要教训。” 韩宏庆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因韩松这个小辈连连后退,脸色黑如锅底。 刚要习惯性训斥,便对上韩松的眼睛。 幽深冷厉,沉淀着深沉的威严。 这样的气势在年仅十岁的韩松身上,割裂感分外明显。 韩宏庆忽然觉得呼吸困难,比府试时遥遥一见知府大人带给他的压力更甚。 韩宏庆眼神晃了晃,再度定睛,韩松又是那个寡言冷淡的小少年。 什么威严气势,统统不见。 许是他的错觉罢? 韩宏庆如是安慰自己,重又戴上温润如玉的面具:“椿哥儿柏哥儿我自会教导,二哥二嫂既然将榆哥儿交给你,希望你不要让他们失望。” 说罢,他便带着韩椿韩柏进了东屋。 小院里只剩韩榆和韩松兄弟二人。 韩榆揪着宽大的袖子,因过于用力攥出折痕。 他从韩松身后出来,展颜一笑:“谢谢二哥护我。” 韩松淡淡嗯了一声:“可曾吓到?” 并非是指韩宏庆,而是方才那一瞬,自己 外泄的气势。 官海浮沉数十年,有些东西早已深入骨髓。 譬如他这身皮囊再如何年轻,眼里的沧桑与历经风雨却无法遮掩。 譬如与人对峙时,下意识的气势外放。 就连韩宏庆都被吓住,更遑论韩榆。 殊不知自个儿是背对着韩榆,威势也是朝着韩宏庆去的,韩榆丝毫不曾察觉。 韩榆嘴角弯弯:“有二哥在,我怎么会吓到?” 韩松心下一松,安抚地捏了下韩榆头顶的小发包。 捏完了,对上韩榆诧异的眼神,又有些后悔。 迅速收手,冷脸催促道:“就在枇杷树下的石桌上练字,下午我要检查。” 韩榆哦了一声,抱着包袱过去。 刚走几步,又回头看一眼。 入目是韩松阔步远去的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韩榆眨了眨眼,抬手摸了摸头上的两个啾啾。 二哥他......不会在害羞吧? 就因为摸了他的头发? 韩榆好悬笑出声来,憋着笑坐下,开始练字。 ...... 一上午的时间转瞬即逝。 韩榆握着毛笔,马不停蹄地写了八张大字。 完事后拿起宣纸,对着吹了吹,全然无视上头软塌塌的字迹,跑去找韩松交差。 彼时韩松正在灶房做午饭,一旁是胡搅蛮缠大呼小叫的双胞胎。 “爹!我要爹!” “我不吃面疙瘩,我要吃肉!” 韩松对待他俩可不似对待韩榆,冷眼冷面:“不吃就饿着。” 韩柏跺脚:“我讨厌你!” 韩松用勺子搅了 搅疙瘩汤,以防粘锅:“闭嘴。” 余光瞥见门口的韩榆,招他上前:“吃多少盛多少,切不可浪费了。” 说着,抬脚勾过木凳,放在灶台前。 韩榆会意,扶着韩松的胳膊爬上去,一手碗一手勺,颤巍巍舀起一勺,又颤巍巍送进碗里。 韩松只瞧着,并不搭手。 他忙活了一两个时辰,韩榆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碗是小碗,韩榆的饭量并不大,只舀了两勺便足矣。 韩榆放下勺子,双手托着碗底,漆黑的大眼睛望向二哥,一副求表扬的姿态。 韩松眸光轻动:“甚好。” 韩榆脸上瞬间绽开一朵花,刚要从木凳上下去,冷不丁被一双手卡住腋下。 视野忽高,又倏地下落。 韩榆双脚稳稳落地,维持着端碗的动作,仰脸去看韩松:“谢谢二哥。” 声音过于甜腻,让人怀疑是不是疙瘩汤里放了糖粒子。 韩松不着痕迹拧了下眉,抽回手道:“男子不可撒娇撒痴,会遭人笑话。” 韩榆振振有词:“我才四岁,算不得男子哦二哥。” 韩松:“......” 胸膛微微起伏了两下,少年人偏过头,眼不见心不烦。 “对了二哥,三叔哪去了?” 方才一路走来,韩榆并未发现韩宏庆的身影。 而后又听韩椿韩柏那番话,更确定了三叔的“离奇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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