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分头行动,急吼吼出了门。 韩松临出门前,被韩兰英叫住:“松哥儿,我们几个呢?” “你们就在家。”赶在韩兰英反对之前,韩松沉声道,“若是榆哥儿回来,也好给他开门。” 韩兰英四人眼眶一热,重重点头:“好!” 韩松吐出一口浊气,和韩树原路返回。 夜色朦胧,韩松和韩树走在路上,视线化作雷达,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不知怎的,韩松想起窄巷里淡不可闻的血腥味。 指腹摩挲着玉佩上雀儿的刻痕,力道重得几乎要将它抹平。 在韩树不知所以然的注目下,韩松一路疾行,停在 窄巷入口。 血腥味比先前又淡去几分。 可谁让韩松上辈子见多了血,对这味道极其敏感。 韩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巷子又长又窄,榆哥儿又不是个笨的,怎么也不会进这里面吧?” 韩松头也不回,眼眸中翻涌着汹涌的情绪:“可如果......有人引他进去呢?” 韩树愣住:“什么?你是说......” 韩松不予理会,三两步上前。 终于,他看到了那一滩血。 ...... 年轻男子在老丈的带领下扛着韩榆七拐八绕,来到一座破旧的小院。 老丈推门而入:“人齐了吗?” 旋即有轻柔的女声响起:“雄哥您尽管放心,就没有我元七娘办不成的事。” “那三个小崽子见到我眼睛都不会眨了,我给他们吃的,他们就乐颠颠吃了。人已经带回来,在柴房睡着呢。” 老人和年轻女子,最容易降低人的心理防线。 韩榆给他们打上惯犯的标签,便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身上。 比成年男子略轻的脚步由远及近,应是方才说话的女子。 “这就是陶叔点名要的孩子?” “是。”老丈一巴掌拍到韩榆屁股上,火辣辣的疼,“这小子也就生得俊俏些,真不知陶叔看上他什么,非要咱们走这一趟。” 傻孩子,当然是上头的吩咐。 韩榆一动不动,暗戳戳磨牙。 “把人丢去柴房吧,好酒好菜已经备好,下半夜就动身,去找老五他们汇合。” “ 咱们手里这批货质量不错,肯定比老五几个的漂亮,卖的价格也高,到时候陶叔一高兴,还能多赏给咱们几个银子。” 笑声和散发着恶臭的脓液一起,从他们的喉咙里溢出。 韩榆初步判断,在场至少有十个人。 年轻男子走动起来,用钥匙开了门,毫不怜香惜玉地把韩榆往地上一扔。 韩榆滚两个圈,瘫在地上不动了。 “咯吱——” “咔嗒——” 两道声响过后,韩榆听到低低压抑的抽泣。 原地保持不动片刻,韩榆确保不会再有人来,这才缓慢睁开眼。 当看清眼前一幕,饶是淡定如韩榆,也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柴房并不大,一半的空间都用来堆放柴火和杂物。 另一半的空间里,放眼望去都是三岁到十岁不等的孩童。 角落里,还有好几个正值花季的姑娘家,十四五六岁的模样。 她们许是试图反抗过,每个人脸上都引着红肿的巴掌印,发丝凌乱神色惶恐。 韩榆躺在地上,悄无声息地打量所有人。 有衣着简朴的,也有衣着华贵的,显然外面那群人已经丧心病狂到不论身份群体,只要进入视野范围,一律看作目标拐走。 而且听那女子话里的意思,被拐的孩子不止他身边这些,即将和他们汇合的老五几人也做了拐卖的勾当。 韩榆沉吟片刻,把蠢蠢欲动的小白摁回去。 掌心的血已经凝固,因为韩榆拒绝治疗,已经疼得麻木。 小白和主人思 维相通,知道韩榆另有打算,就要给韩榆治疗伤口。 韩榆听着稚嫩的哭声多重奏,再一次制止了小白的动作。 伤口一旦痊愈,惹来那老头儿怀疑不说,他也没法子给韩松留记号了。 瞥了眼气得茎叶发颤的小白,韩榆背着人给它顺毛,像给壮壮顺毛一样。 “小白乖乖,你只需让我不要因为失血过多晕过去就好。” 破绽太多,是会出大事的。 小白气呼呼地扭过身,拿另一面——相当于两脚兽的屁股——对着韩榆。 可即便如此,韩榆还是感觉到一股暖流涌入身体,在四肢百骸和脏腑之间蔓延。 ...... “这地方怎么会有血?” 韩树蹲在韩松旁边,使劲儿嗅了嗅:“会不会是什么野猫野狗的血?” 他记得家里的壮壮当初就被人弄断了尾巴和后腿,丢在巷子里。 韩松一言不发,起身往窄巷的深处走去。 “诶松哥儿你......” 里头乌漆嘛黑的,韩树下意识想叫住韩松,脑海中飞快闪过些什么。 韩树咽了口唾沫,“咕咚”声清晰可闻。 他迈开僵硬的步伐,机械性地跟上韩松。 韩松一步一步,走到窄巷最深处。 惨白的月光照亮这逼仄的角落,也让韩松看清那棵在墙角顽强生长的野草。 点点殷红缀在细嫩的叶片上,在夜色中发出暗色的光。 韩松视线右移,忽的蹲下身,捡起一物。 拿在手里的东西比韩松的巴掌小了一圈,在野草 里滚了一圈,脏兮兮的。 这是一只由壮壮身上脱落的猫毛制成的毛球,从三月起就一直挂在韩榆装书的布袋上,从未离过身。 韩松闭了闭眼,嗓音嘶哑:“榆哥儿怕是出事了。” 韩树脸色煞白,掉头往外走:“那还等什么,赶紧去告诉二叔二婶!” 韩松紧随其后,却是说:“你先回去,把消息告诉大家,我去一趟县里。” 韩树脚步一顿:“去县里干啥?报官?可等你到了县里,都已经是下半夜了,县令大人哪里会管这个?” 韩松没应:“凭你我如何能平安将榆哥儿带回来?总要试一试。” 上辈子韩松和褚大人同僚多年,深知对方的脾性品行,相信他不会袖手旁观。 “也只能这样了。”韩树大步往外走,“人命关天,那些个拍花子说不定不止拐了榆哥儿一个人。” 两人谁都没多想,直接将韩榆的失踪归结为被拍花子拐走。 两人在巷口分别,一人回家去,另一人直奔镇上租赁马车的车马铺。 深更半夜的,车马铺的人早就歇下了。 韩松敲了半刻钟的门,总算把人叫起来。 韩松将银锞子丢过去,跃上马车一抖缰绳,溅起飞尘一片。 太平镇离县城还算近的,韩松一刻不停歇,于子时抵达县衙。 县衙威严的大门紧闭,只几只鸟雀栖息在牌匾上。 韩松喘着粗气,举起因为长时间把控缰绳而麻木僵直的手臂,重重叩门。 不知过了多久, 韩松总算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哪个不要命的大半夜敲县衙的门?” 开门的是个中年男子,应该是褚县令家中的仆从。 韩松一拱手:“太平镇童生韩松有要事求见县令大人。” 仆从见韩松满头是汗,迟疑了下:“你且等着,我去禀报县令大人。” 韩松道了声谢,候在县衙外。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那人小跑着来:“韩童生,大人让你过去。” 韩松在仆从的带领下经过县衙的前堂,来到县令及其家眷居住的后堂。 褚县令衣冠整齐,见了韩松也不废话:“你深夜来访,是为了什么要紧事?” 他来安平县数月,还是头一回见着有人在半夜敲开县衙的大门。 韩松深深作了一揖,缓缓道来。 ...... 韩榆一直躺在柴房的地上。 以雄哥为首的那群拍花子在隔壁好吃好喝,豪放的笑声让这群孩子们控制不住地全身发抖。 啜泣声在耳畔回荡,韩榆轻叹一声。 每当这时,他总会感叹自己和同龄人之间有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这些孩子在陷入险境时,大多是惶然无措。 反观他自己,惊慌只是表象,实际上早已将周遭的环境和对手分析得全然透彻。 或许他就是个小怪物,骨子里透着股疯劲儿,才会用自己的血留作指路的记号。 伴随着“咯吱”一声,有人推门而入。 韩榆头一个被拎起来,双脚离地,一晃三摇地被拎出柴房。 韩榆闭着眼 ,感觉自己被塞进一辆马车里。 在他之后,不断有人被塞进来。 马车里塞得满满的,连转身的空间都没有。 有个孩子哭着往外冲:“我不要在这里,我要爹,我要娘呜呜呜呜......” 没等他冲出马车,哭声便戛然而止。 相貌柔媚的女子捂着男孩的嘴,脸上挂着与她模样相悖的阴狠,掐着他脖子塞回去。 “不许哭,再哭当心老娘拔了你的舌头!” 这下连啜泣都没了。 不多时,马车轻晃了下,往前行驶。 而彼时,韩榆借着前方的遮挡,将马车底部的一块木板整个儿揭开。 谢天谢地,这马车没想象中那么结实。 韩榆探出手去,跟小狗撒尿似的,一路留下记号。 ...... “所以你的意思是,安平县出现了一群有组织有预谋的拍花子?”褚大人冷眼看向韩松,语气里不带任何的情绪。 韩松:“是。” 褚大人又问:“你还觉得你幼弟留下的血和物件,是在向你传递什么?” 韩松:“是,学生以为他在为我们引路。” 褚大人沉默片刻:“可有依据?” “其一,学生幼弟的玩物【1】是学生亲自系上去的,学生系的是死扣,数月不曾松懈,没道理这时候丢失。” “其二,学生幼弟机敏聪慧,学生和学生的家人多次提醒他当心拍花子,绝不会轻易上钩。” “其三,学生观察过,那条窄巷里连个脚印都没有,可见拍花子的谨慎, 而巷子里却有几处血迹,若他们知情,绝不可能不处理干净。” 褚大人起身,逼近一步:“以上三点未免太过牵强,倘若只是你的臆想,出了错你又该如何?” 韩松的口吻笃定且坚定:“绝不可能。” 褚大人看了韩松良久,忽而放声大笑:“韩松啊韩松,你们兄弟俩,可真让我大吃一惊!” 韩松抬眸。 褚大人笑脸一收,肃声道:“你可知,这几日县衙接到不止一桩孩童丢失的案子?” 两人四目相对,其中的深意只有对方知晓。 ...... 马车一路疾行,往东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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