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寻摇头:“没有。” 许亦为并不是轻易会被外人、外物打搅的人,但她没有多解释。 气氛一时尴尬,留在这里只会更坐立不安。 林寻建议道:“要不咱们出去走走吧。我这几天都没出过门,不知道老街区变化大不大。” 林寻很快回房拿了个帆布包。 出门时,余寒已经叫了车,不过十五分钟,三人就回到熟悉的老街区。 林寻走在中间,余歆在旁边念叨着这几年的变化。 这里的老房子拆了一半了,余下一半的商店还在营业,拆迁工程弄得稀稀拉拉,整条街远没有以前热闹,还有些破败。 走了半条街,三人在以前经常光顾的小吃店吃了点东西。 趁着余寒结账,余歆才逮住机会,凑到林寻耳边小声说了句:“我哥一直想着你呢。” 林寻下意识看向余歆,眼睛里有着疑问。 余歆笑道:“真的,骗你我是猪!” 林寻跟着笑了。 离开小吃店,余歆走在前面,一家家地逛,一会儿要看衣服一会儿又要看发卡。 余寒和林寻起初还会跟进去,后来就站在外面等。 余寒一直在话题,正好说起许亦为:“你这个舅舅挺有本事的,我爸妈都这么说。” 林寻:“是吗?” 余寒:“嗯,现在咱们住的别墅区三年前还是荒地,听说他当时就看中了,还投了一大笔钱。这里的人都不看好,我爸当时也在观望,后来跟着投了一点。直到一年前开售我爸后悔了,还说真应该再早一点投。” 林寻没有接话,只是琢磨着余寒透露的信息。 许亦为三年前就投了别墅区?可是利嘉医生建议她回来养病分明是一年前的事。 难道许亦为三年前就料到有可能会回来?还是他并没有想这么多,只是碰巧留意到这里的项目有利可图,随手就投了? 正想到这,就听到余寒问:“晚上要不要来我家吃饭?我爸妈昨天还提起你。” 林寻“哦”了声,不假思索道:“好啊。” 说话间,她扬起一点笑容,转头看向余寒,余光在转头的刹那掠过街对面。 就在这一刻,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余寒也跟着看过去。 相隔三十米的地方是一家小型汽修厂,此时从里面出来一个身着工服的少年,他脚上的鞋趿拉着,一身的汗,工服和肤色健康的脸上沾着污渍和机油,但他并不在意,只是用同样沾了污渍的毛巾擦了擦,就将毛巾挂在脖子上。 少年的眼睛里写满了疲惫,还有点愤世嫉俗地波动,但不是针对任何人,仿佛是已经写进骨子里的东西。 少年边走边点了一支烟,动作娴熟,直到目光扫过街对面,脚下停了。 他的目光掠过余寒,最终落在林寻身上,原本疲倦的眼神瞬间锐利,颌骨也浮现出咬牙的痕迹。 安静了两秒,他又抬起手将烟放到嘴里,目光收回,继续往前走,直到越过两人,走进前面不远的小吃店。 …… 没有人知道此刻的林寻正在经历什么。 空气里的烟草味合着微风一起涌入鼻腔,林寻的视线原本一直追随着少年的身影,眼睛看到的只是普通的街景。 可就在少年走出汽修厂那一刻,她的脑海中随之浮现的却是另外一幅画面。 画面里的地方林寻毫无印象,像是郊外的某栋废弃房屋。 废屋门窗破败,水泥墙暴露在外面,屋顶还漏了个大洞。 屋子里,有个女人倒在血泊之中,地上和墙壁上有着喷溅型的血迹,是从她颈部动脉喷出来的。 林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看到这些,细看之下才认出血泊中的女人……竟然是她的母亲,许南语?! 等等,这不会就是当年的案发现场吧? 可她从没来过这里啊! 如果这是幻觉,未免太过真实。 她甚至能感觉到有些闷热的温度,嗅到弥漫在空气中的植物和泥土的气息,合着血腥味儿,以及一股发霉的味道。 林寻试图去触碰母亲,可就在这时,她听到有人在唤她。 “林寻,林寻!” 这道声音就像是一种无形的力量,像是要将林寻拉回现实。 林寻与那股力量对抗着,想要看得更清楚些,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废屋门口还有另一个中年女人——她跌坐在那儿,人已经吓傻了。 紧接着,废屋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很快跑来一个少年。 少年刚冲到门口就刹住脚,他先是震惊地瞪着屋里的惨状,随即在门口那个女人身边蹲下,轻声叫她:“妈?妈!” “林寻!” 呼唤她的声音又出现了。 林寻浑身一震,终于醒过来。 微风徐徐,空气里还残留着那股烟草味儿。 林寻强行镇定住情绪,快速眨了下眼,发现自己依然站在街道上,对面是小商店,而余寒就站在她身边。 余寒一脸关切,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肩膀:“你……你没事吧?” 林寻脸色仍是白的,只下意识摇头:“我没事。” 这三个字她说了不知道多少遍,早已习惯了。 为了证实自己真的没事,林寻挤出一个笑容,问:“对了,刚才那个人,是蒋延么?” 隔了两秒,余寒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是。” 蒋延,今年十九,和余寒同岁。 四年前的他皮肤没有现在黑,身材没有现在结实,个子也没有现在高。 而蒋延的母亲苏云,就是许南语的自杀现场的目击证人,也是警方曾经锁定的嫌疑人。
第5章 Chapter 04 Chapter 04 ——蒋延的母亲苏云,不仅是许南语的自杀现场的目击者,也是警方曾经锁定的嫌疑人。 是啊,许南语是自杀的,这是法医的验尸结果。 可林寻到现在都不相信。 林寻的目光再一次看向小吃店,眼神发直。 余寒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 林寻的眼神很不对劲儿,脸色也很难看,但语言在这一刻却显得额外苍白,似乎没有什么话可以真正起到安慰作用。 余寒正在措辞,林寻却先一步开口:“他妈妈……现在怎么样了?” 她的声音很低,闷闷的。 余寒观察着她的脸色,说:“他家里条件困难,钱都拿去给他妈妈治病了——她是前年出来的,一直在家养着。” 林寻没吭声。 蒋延的母亲苏云,四年前确诊了什么间歇性精神分裂。听说她这个病之所以会突然发作,就是因为目睹了许南语的死,受了强刺激。 经过检验,那把割破许南语颈部动脉的水果刀,刀柄上只有许南语一个人的指纹。可那把刀却是苏云亲自购买的,卖刀的老板和店里的监控录像都可以证明。 没有人知道现场发生了什么,许南语和苏云为什么要去那里,苏云随身带着水果刀去做什么?难道是在给许南语提供自杀工具? 还有,许南语为什么要自杀。 林寻记得利嘉医生说,其实她一直有逃避心理。虽然表面上看她已经走出丧母之痛,但这很可能只是一种假性痊愈——有的人甚至在几十年后才会发作出来。 有一次心理治疗,林寻还说了这样一句:“我总觉得我妈还在,有一天我还会见到她。” 她看得出来那天利嘉很为难,似乎不知道该如何下笔、如何开药。 后来,她干脆直截了当地问:“利医生,我到底是不是精神分裂?我想听听你的判断,你告诉我吧,我不会告诉舅舅的。” 利嘉医生欲言又止,叫她不要胡思乱想,给自己增加心理压力,还说引起记忆断片的原因有很多。 林寻并没有告诉利嘉,她之所以这样想并不是因为单纯的记忆断片,而是凭空出现在脑海中的那些幻觉。 比如,她好像真的见到了去世前的母亲——就像刚才那样。 林寻抬手顺了一下头发,见余寒仍看着自己,他的眼睛里还残留着一丝担忧。 林寻笑了一下,脸色已经恢复如常,若无其事地继续刚才的话题:“那他蒋延的爸爸呢?我记得他一直在给你爸开车,你们家对他们一直很照顾。哦,我还记得蒋延的学习成绩很好……” “是啊。”余寒的声音低了几分,目光跟着挪开,“前几年他家里的确很难,蒋延为了能留在本地,尽早出来赚钱补贴家用,只报了这里的一所职高。” 余寒并没有描述太多,不管怎么说那件事的受害者都是许南语。蒋家虽然处境艰难,但林寻却失去了母亲。 即便警方已经证实了许南语是自杀,但站在受害者家属的角度,如果林寻坚定认为这件事就是苏云做的,情理上也属正常。 林寻看出余寒的为难,没有继续追问。 这几年她和余寒、余歆的联系虽然少了,却时不时从一个女同学那里听到转述。 女同学说,余歆一直很喜欢蒋延,经常去找他。蒋延对余歆也比较迁就、照顾,不知是不是因为余家在经济上给予蒋家不少帮衬的缘故。 片刻后,余寒将沉默打破,并换了个话题。 他指了指对面小店里此时正站在款台前结账的余歆,说:“有机会帮我劝劝余歆,你们都是女孩,比我这个当哥哥的更容易沟通。” 林寻透过橱窗扫了一眼,问:“怎么了?” 余寒说:“她今年高考成绩不理想,现在在上补习班。家里的意思是让她参加明年的高考,但她只是嘴上答应,心里有自己的盘算。我多说两句,她就说我烦,完全听不进去。” 自己的盘算? 林寻这才想起来:“我记得她以前说过要当明星,现在也是吗?” 余寒笑了:“你记性可真好。” 这还是四年来第一次有人这样“夸”她的记忆力。 余寒又道:“去年有个剧组到学校挑人,余歆被挑上了,在那部戏里演了几场,后来还被介绍去拍了两个广告片。那广告导演还就趁机给她画大饼,说要介绍资源人脉,还说她有天分有前途。她已经被彻底洗脑,无心学习,连明年的高考都不想参加了。” 林寻没接话。 别说余歆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前途在哪里。 余寒这时问:“对了,你之前说你可能高考,也可能留学,具体是怎么定的?我记得这里好像还没有复读政策限制,如果……” 余寒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被满载而归的余歆打断:“什么复读,寻寻你要复读吗?啊,不如你来补习班吧,这样咱们就能天天见面了!这个补习班还是挺好的,老师有实力,同学也很好相处,我在班里人缘可好了,有我在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就这样,话题被兴高采烈的余歆接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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