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寻扬了扬眉,以眼神表示询问。 余歆看着林寻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忍不住说:“哎,我说可以让我爸出钱补贴他们家,这样他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呀,那我们就可以一起去实现梦想了。外面的天地多大啊,为什么要困在这里呢,你说是吧?” 结果,蒋延当场就沉下来,还对余歆说了几句重话。 “你怎么总是这么任性!” “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 “不要干预别人的人生,这话你听不懂吗,还是我说得不够清楚?” “……”林寻张了张嘴,正要安慰余歆。 余歆却又话锋一转,又道:“我知道,他只是为了让我打消念头才这么说的,他后来也跟我道歉了,说他语气不好,脾气太急了。我都明白的。” 林寻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虽然和蒋延不熟,却能感觉出那几句话的份量和真实。 四年来林寻看明白了很多事,比如家里请的阿姨与她非亲非故,对她却额外关心、嘘寒问暖。她知道这里面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小小年纪就失去母亲,阿姨同情她,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许亦为给的薪水实在太高了。 同理,蒋延的爸爸是余爸的司机,蒋延和余寒、余歆自小一起长大。余家给蒋家不少帮助,想来蒋爸私底下也没少叮嘱蒋延,要多让着余寒、余歆。不管孩子们关系多好,两家到底是主雇关系,既然拿了人家的钱,就不能由着自己的性格。 不过这些认知林寻并没有告诉余歆,她想,或许她的想法也是一厢情愿的,她看到的并不全面,也许蒋延和余歆之间早已达成一种平衡,根本不需要外人点拨。 ……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林寻很快适应了补习班的节奏,对于多出来的英语课也没有怨言。 余歆倒是嘟囔过,本该娱乐的时间都拿来学习,生活不枯燥吗,心里不会抑郁吗,为什么不能劳逸结合呢? 事实上,林寻除了偶尔打打游戏就没有什么娱乐项目,余歆喜欢和朋友聚会、唱歌、跳舞,林寻却宁可一个人待在家里看电影。 至于余歆曾自夸过的她在补习班的好人缘,果然和林寻猜想的一样,那都是用钱和小礼物换来的。 余歆为人大方,课间到小卖店买吃的,被一群同学簇拥着,她总是大包大揽的买单,同学们异口同声说一句:“谢谢余老板!” 然而到了私底下,林寻却听到不止一次同学们之间的小话。 表面上他们捧着余歆——嘴甜两句就能省钱,谁会不乐意呢?背地里却有着掩饰不住的羡慕和嫉妒——羡慕会令人上进,嫉妒却会让人面目全非,说出来的话自然不好听。 但总体来说,这样的生活并不坏。 林寻适应得很快,连续一个星期没有再生出什么幻觉,就连失忆断片的毛病都没有再发作。 林寻将这件事告诉许亦为。 许亦为一贯浅笑的模样,既不惊喜也不忧虑,只说:“那就好。” 不知道为什么,林寻却因此生出不安。 …… 说起来,事情真正开始起变化,还是因为有一天从补习班出来,林寻在门口见到有些沮丧的余歆。 她一问之下才得知,原本答应要来接余歆的蒋延因有事来不了了。 一周七天课,蒋延能来三四次,但他总是迟到。汽修厂和他家里总有忙不完的事。 见天色渐暗,林寻建议余歆和她一起坐车回家。 余歆却摇头说不想回去,回去了就要被妈妈要求进房间温习功课,太闷了。 林寻见状,便让司机带着她们在街上兜一圈。 余歆答应了,上车后就一直看着窗外,偶尔会开启一两个话题,但都不长。 直到车子来到一片街心公园前,原本萎靡不振的余歆突然坐直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窗外。 林寻也跟着看过去,刚好见到蒋延和一个中年女人从公园门口相携而出,他搀扶着女人,和女人说着话,态度非常平和。 不用问,这个女人就是苏云。 因隔着一段距离,林寻看得并不真切。她对苏云的印象已经不深了,这样远远望过去,只能看出苏云身材瘦小,走路很慢。 反倒是余歆,只和林寻打了个招呼,就头也不回地推门下车,很快就冲到蒋延和苏云面前。 蒋延对余歆的突然出现有些惊讶,苏云倒是没有特别的反应,看上去有些呆滞,一直看着前方的地面,对于是否多出一个人并不在意。 余歆不知道说了什么,蒋延朝这边看了一眼,但很快就收回目光,又对余歆说了什么。 余歆低着头回应着,接着又跑到蒋延另一边,一副小心翼翼的态度。 绿灯了,车子驶出路口。 林寻没有再看三人,一路上都没有言语。 …… 这天晚上,林寻没有复习功课,也没有做作业,就一直坐在卧室里发呆。 她心里很乱,平静数日的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庞杂的情绪实在太多,它们汇聚在一起形成一团乱麻,怎么都解不开。 这样的内耗持续久了,人很容易就会感到疲惫、困倦。 林寻没想到时隔四年远远地看见苏云一眼,对自己的影响力会这么大。但她没有继续为难自己,简单洗漱过后就躺在床上,将薄被裹得严实,没多久就睡着了。 梦境如期而至,就像过去这四年一样,林寻几乎每天都在做梦。 但这一次,她梦到的东西不再杂乱无章,它不仅真实,而且还是见过的场景。 闷热的天气,郊外的废屋。 空气里弥漫着植物的气息,夹杂着发霉的味道。 废屋的顶上漏了个洞,被乌云遮了一半的日头探入洞口。 许南语和苏云就站在屋子中间对峙着。 林寻听不清她们的对话,也无法靠近,只是看到她们说了没多久就产生冲突。 先是推撞,两人嘴里还在嚷嚷着什么。 苏云虽然瘦小,却使出更大的力气,许南语似乎一直在让着她,随即就被苏云一把推到地上。 苏云后退了两步,喘着粗气从兜里摸出一个塑料袋,扔到许南语前面的地上。 塑料袋上印着商标,里面装着一把水果刀。 苏云又说了一句话,许南语的表情十分复杂,好像瞬间下了决心。 林寻就那样眼睁睁看着许南语将袋子捡起来,拿出水果刀,又对蒋延的妈妈说了一些话,然后举起刀子,用力扎向自己的颈部。 “不要!” 几乎同一时间,林寻听到自己发出的叫声。 那声音十分有穿透性,而且能量巨大,她甚至看到自己伸出双手抢夺刀子! 可是太晚了,刀子已经割破动脉。 血喷了出来,林寻的手只来得及按住许南语的脖子。 刀子滑落在地,许南语倒在林寻的怀里。 林寻试图托住许南语的身体,嘴里叫着:“妈,妈妈……” 许南语的眼睛无力地闭上,意识已经远离,昏迷是瞬间的事,她根本听不到林寻的声音。 林寻浑身都在颤抖,就这样跪在地上,眼泪汹涌而出,和那些血渍混合在一起,令她尝到了咸味儿,还嗅到空气里的血腥味儿。 剧烈汹涌的情绪一股脑扎进林寻的心里,瞬间就将心口填满,不管她曾经想像过多少次这样的画面,都比不过此时的“亲眼目睹”来得痛苦。 她的大脑已经木了,忘记了思考,更无力消化这悲怆的一幕。 冰凉的手指被温热的血液裹住,林寻只能搂紧许南语,而那堵塞在喉咙深处和心口的东西,也终于化作一声嘶吼。 “啊——啊——啊!” 林寻醒了。
第7章 Chapter 06 Chapter 06 林寻一下子坐起身。 屋里漆黑一片,她的额头和身上全是汗,心口狂跳,脑子里嗡嗡的。 安静了好一会儿,林寻按开床头灯。 光线刺眼,她下意识用手遮挡眼睛,随即眯着眼看向自己的手。 没有血。 幻觉,又是幻觉。 而且越来越真实,她甚至可以感受到温热的血液包裹住冰凉的手指,以及那粘稠的触感,还有那闷热的温度黏在皮肤上…… 林寻下意识搓了搓手指,指尖一阵阵发麻。 她坐起身,抱住膝盖,将自己蜷缩起来,闭上眼试图冷静,但那些画面却挥之不去,总是在脑海中徘徊,一遍又一遍。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林寻,你怎么了?”是许亦为的声音。 林寻走下床,披上外套,将门打开。 走廊里亮着灯,许亦为就站在门口,神色略微紧绷:“我刚听到叫声,是你吗?你……” 林寻摸了摸脖子上的汗,说:“没什么,就是做了个噩梦。” 许亦为这才眉宇舒展:“是不是又忘记吃药了?利医生开的药有安神效果,吃了再睡。” 许亦为话落便侧过身,似乎要回房。 林寻看着他,突然将他叫住:“舅舅,我的身体检查有结果了吗?” 许亦为又站住,平静道:“一切正常。” 林寻明显不信,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皱起眉。 许亦为笑问:“怎么,你希望不正常?” 林寻摇头,说:“我刚才梦到我妈了。你们都说回来会对我的病有帮助……将我的伤口撕开,就是你们所谓的帮助吗?” “说明这些年你一直没有走出来,你一直在逃避。”许亦为笑意渐敛,没有追问梦里的内容便下判断,“你就是太想她了。” “可我……”林寻正要告诉许亦为,她梦到的是从未见到过的案发现场。 许亦为却将她打断:“好了,赶紧吃药,早点睡。如果你还是不放心,明天我带你去诊所再做一次检查。” 又要做检查,千篇一律,能有什么用? “不用了。”林寻直接将房门合上。 回到床边,林寻将床头柜抽屉里的药瓶拿出来,倒了两颗放到嘴里,喝水服下。 重新躺回被窝里,她却没有闭眼,只是盯着眼前的黑暗。 许亦为说过,让她一个十四岁的女孩承受母亲自杀这样的事,的确太为难她。如果这是老天爷给的课题,这题目实在太深,出的也太早。但人生就是这样,无论发生什么事人都要朝前看。 林寻不止一次的问自己,连母亲为什么自杀都不知道,她怎么朝前看?她心里有块地方永远地停留在十四岁,要是解不开这个疑问,这辈子都会瞻前顾后、踯躅不前。 大概是因为精神态度焦虑紧张,那两颗药并没有让林寻睡个好觉,她就这样一直躺着,时不时翻个身。 直到天濛濛亮,漆黑的房间逐渐被微弱的晨光渗入,差不多清晨五点多钟,她才因为体力不支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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