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这副模样,云满霜与湘阳秀心都快碎了。 云满霜推己及人,安慰道:“他定不会。” 湘阳秀想想那种日子都快怄死了,冷笑道:“那就让这对狗男女有多远滚多远!你放心,当年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你爹可是救过他性命!还不止一次!多少眼睛看着哪!” 云满霜抬高双眉,嗓子都要咳破了,却无法制止夫人继续大放厥词。 湘阳秀嚣张道:“你爹只要不造反,便是皇帝老儿也得礼让三分!更遑论他晏南天!他想享齐人之福?呵,这辈子都别想!” 云满霜起身:“我们昭昭只嫁一心人,他若不肯,也便罢了。我会与陛下说。” 湘阳秀撵他:“快去!” * 送走云满霜,湘阳秀立刻令厨房盛出炖好的汤,盯着云昭热腾腾喝下。 “不给你爹喝!他不配!”湘阳秀道。 云昭点头:“嗯嗯!” “放心吧,”湘阳秀心疼地轻轻抚过云昭手背上已经结痂的伤,柔声安慰,“你和小晏之间,必定是攒了不少误会。这么多年过来,你们两小个的感情阿娘全都看在眼里,小晏他呀,不是那种人。” 云昭用玉勺搅了搅汤羹。 湘阳秀叹息:“昨日在金殿上,我虽怒火冲头,却也冷眼看着呢。若说他对那个温暖暖有什么感情,我看倒不见得。” 云昭也在心里叹了口气。 可不是么,他装得多像啊,多冷酷,多绝情。 她差点都信了。 她望向湘阳秀,心道:‘可是阿娘,我若信了他,没能杀掉严娇,此刻你该有多伤心、多膈应?’ “阿娘,”云昭问,“你原谅阿爹啦?” 湘阳秀笑着叹了口气:“你说呢。当年我以为他心里装着‘真爱’,终究还是选择嫁给他,便是放下了。这些年不知花了多少心思手段拿捏他,就是憋着那股气,不服输罢。” 她的眼角隐有泪花,“这么多年,无论他待我有多好,我都收着心,不敢将情意真正交托给他一星半点,平白蹉跎了青春。如今都老啦,也没那些情情爱爱的心思了,便这样吧,还折腾什么呢?” 云昭心疼不已:“阿娘……你受委屈了。” 湘阳秀笑着摇头:“云满霜不也委屈?你放心,我可没那么轻易放过,将来有得是我拿捏他、收拾他的机会。” 云昭毫不同情自家爹:“嗯!” “你和小晏不要这样呀。”湘阳秀笑叹,“你看我和你爹,一个误会闹了这么多年,多不值当。” 云昭垂着眼睛笑:“那也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 湘阳秀笑:“放心吧,你爹都出马了,还能翻起什么浪?” “是啊。”云昭也笑,“晏哥哥他,还能翻起什么浪?” 湘阳秀轻拍她的手:“小晏对你是真的有心,他绝不可能放弃你。” 云昭点头:“确实不可能。” 她真好奇,自己接下了他的招,并回给他这么一击,他将如何应对呢? 他不会放弃她,这是必然。 但他出于某种原因,也不会放弃温暖暖——倘若他能,温暖暖早死过八百遍了,不至于闹到今日这地步。 ‘来呀晏哥哥,你来我往才有意思。’ ‘接我的招,让我看看你如何二选一。’
第36章 非娶不可 六匹青铜色独角大马拖着苍黑战车,驶往九重山。 云满霜深得圣宠,战车可直入皇城。 他一路闭目养神,心下默然盘算见着皇帝之后的说辞。 马蹄踏上皇城外雨花玉石甬道时,短暂停滞片刻,驾车的亲卫向守军出示令牌。 旋即,一个身量修长的年轻太监躬身踏上车来,温声道:“……特来接引大将军王。” 他声线轻缓,第一个字乍听像“奴”,又像是“吾”。 他在厢中站定,微一拱手,略退半步,很放肆地坐到左面侧榻上,背靠左弦窗。 云满霜睁开双眼,横目扫过。 只见这个“太监”脸上抹了铅白的粉,眉色被盖得极浅,唇也苍白,眼周却是细细地描了一圈黑,眼尾逸得狭长。 乍一看,还真认不出是谁。 云满霜的唇角一点点沉落:“储君殿下,何故如此。” 来者正是晏南天。 晏南天微微地笑着,不答反问:“大将军王,欲往何处?” 云满霜冷眼觑着他,并不作答。 片刻,他抬手敲了下身前矮案上的黑铁铃。 玄铁隔板降下,阻绝外界声色。 厢内空气凝固,分明坐着两个大男人,却连呼吸的搅动也不复存在。 车马辘辘驶出一段。 晏南天开口打破沉寂:“小婿若是没有猜错,岳父大人此行,是想问我讨一个说法。” 他微摇着头,轻笑了下。 “可是这个说法,其实不在我身上。”他一点一点抬高视线,正正对上云满霜寒冽的眼睛,“而要问岳父,眼前两条路,您走哪一条。” 云满霜沉着脸等他说。 晏南天竖起一根手指:“第一条路,打道回府,答应岳母和离。” 云满霜没开口,目光渐重,一身杀伐威压尽数镇向晏南天。 晏南天毕竟年轻,额头很快便有了虚汗。 他却不避不让,直视云满霜,缓缓竖起了微颤着的第二根手指:“第二条路,联手湘阳氏,押上九族性命,全力助我逼宫上位。” 听着这杀头话,云满霜没喝放肆,反而沉吟片刻,收敛了威压。 他知道晏南天不是能被野心冲昏头脑的蠢物。 “不可能。”他冷冷道。 “我也知道不可能。”晏南天往身后一靠,冷汗粘住衣背,神态显得昏懒,“大将军王麾下重兵镇守在西境,每次入京所带兵马绝不过百。若想从西境调兵,大军开拔之前,京都必定已经得到消息,云府上下,人头落地。” 他继续说道,“京都密布眼线与重兵,想要瞒天过海将亲眷接出去……”他摇了下头,“难如登天。” 云满霜讥讽道:“多谢你处心积虑替我谋反。” 晏南天神色不变:“京都禁军、御衣卫与南北大营,都由父皇亲手掌控,水泼不进。刺杀更不可取,父皇身边大内高手如云,无人敢探深浅。” 云满霜冷笑:“你扮作太监,就只为了说这些废话?” “不止。”晏南天丝毫不以为忤,“父皇自己便能够力撼犴山兽,您可知晓?” 云满霜眉眼微沉,眸光隐隐一闪。 晏南天知道眼前这人是个闷葫芦,他便自己说:“当年父皇还是皇子时,战场上多亏您屡次相救。您可曾想过,倘若其实不必?我只说一个人,敬忠。您恐怕从未见过敬忠出手罢?只以为他是个贴身伺候的老太监?其实,顺德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嫡传亲徒弟。” 云满霜眼眸微垂。 那个时候,陛下还是七皇子殿下。 他年少张扬,打法激进,热爱以身犯险,与自己意气相投。 ——“满霜!我就知你定能杀破重围!” ——“哈哈哈哈真不愧是我满霜兄弟!从此你我就是亲兄弟!” ——“走,我们快回去!迟了,敬忠老头又得偷偷躲在营帐里哭鼻子!” 云满霜绝不是挟恩图报之辈。 一次一次生死相托,年轻的将军只会与七皇子殿下越绑越紧,说自己不站七殿下,谁信? 那时候自己满腔赤诚,以心相交,从没想过其他,只当他也和自己一样。 事实上呢? 不知从何时开始,其余皇子都认定云满霜再没有拉拢的必要,只欲除之而后快。 明枪暗箭、阴谋计算。 一步又一步,自己被推着、被逼着,从一个纯臣战将,渐渐成了铁杆七皇子党——彼时两个人性命相托,倒也不曾觉得不快,只道是命中注定。 可若是…… “敬忠是不是高手,您若有心,自能试出。”晏南天淡声道,“只是人生在世,难得糊涂。” 云满霜深吸一口气,长长吐出。 “说罢。”云满霜问,“那个心思深沉的帝王,他想要,做什么?” 晏南天收敛了全部笑意,一点一点坐直身体。 默然半晌,他眉眼低凝,沉声正色:“要动湘阳氏。” 云满霜后仰吸气,下意识便道:“没理由!” “有。”晏南天缓声开口,“天下皆知,通天塔若成,湘阳必是第一功臣。” 这句话他在云昭面前也说过。 那么聪明的姑娘也没能察觉其中深意,她还挺骄傲。 云满霜一脸不解:“那为何要动功臣?” 这也远远没到烹狗藏弓的时候吧?而且湘阳氏只是商人,也不存在功高震主之说。 晏南天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眼前这位也不会想到。 他们都是纯真赤诚的人,想不到那些阴暗幽微处。 不像自己,本质上和父皇是一样的人,所以才能觉察到那颗凶险刻毒的必杀之心。 晏南天深深望进云满霜的眼底,内腑微微自苦——若是可以选,他又何尝不想做对方这样的人? 晏南天微叹:“身为主上,自然是喜欢功臣良将。” 云满霜肃容颔首。 晏南天唇角勾起一丝微嘲:“那若是身为佞臣、平庸之臣呢?” 云满霜皱眉:“什么?” 晏南天轻摇了一下头,不再往下说,只用苍凉的目光一瞬不瞬注视着对方。 云满霜只是讷于言辞,并不真的是个傻子。 他眉眼间的疑惑很快就开始消退。 他一点一点睁大双眼,瞳仁却在不断收缩。 他轻轻吸了一口凉气。 天子是这天下的主子,臣子下属的一切功绩,自然都要算在天子头上。 可若是……变天了。 通天塔成,仙神下凡。 世人若是都说建塔功在湘阳氏,那,如今坐在銮座上那一位,又算什么呢? 帝王手握生杀予夺的权力,为何要去赌仙神的“恩宠”?倒不如灭了湘阳,永绝后顾之忧。 想通的瞬间,当真是寒毛倒竖、冷汗如瀑。 云满霜抬起眼睛,盯着晏南天那张涂白的、凉薄带笑的脸。 短短几个瞬间,这位身经百战的大将军仿佛突然苍老了十岁不止。 云满霜沉声开口:“……他不想落人话柄。” 所以帝王正在等待,或者说制造一个机会。 “不错。”晏南天叹息,“风雨欲来,我一直在忧虑如何破解危局。湘阳氏若是自贬自损,绝不可行——揣摩圣意已是大忌,更遑论揣摩到圣人不可说的心思?” 云满霜轻轻点头。 但凡湘阳氏露出一星半点“让功”的意思,那更是自绝生路。 帝王的尊严,绝对不容践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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