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炎缓缓坐起身,对惶惶不安的荔水遥笑道:“过来吧,我无事。” “怎么还顾得上哄我。”荔水遥在他身畔小心翼翼的坐下,哭道:“你都吐血了,只肩膀上那一处不成,老军医,您快扒开他胸口看一看,我都瞧见了。” 老军医夹着眉头,忧心忡忡的瞪着蒙炎。 蒙炎笑着从内袍中掏出一双串珠粉蓝高底绣花鞋。 荔水遥怔愣了一下,急忙扒开他内袍,但见他心口处虽青紫,皮肤却是完好的,又见他虽脸色苍白,但眼神凝聚有光,生机强盛,忽的一下子就扑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蒙炎连忙用那只还完好的胳膊抱住,急急解释,“想着你的生辰快到了,打听着将作监里头有擅做高底绣花玉鞋的,就提前付了定钱,约好了今日可取,我取了鞋,没东西包它,放在别处怕染脏了就揣怀里了。亏得怀里揣了这双鞋,要不然真就被阴死了,击我心口那人手上带了尖刺指虎,是奔着要我命来的,你瞧,好好一双精美的玉鞋上头被扎出三个深洞来。” 老军医能夹死苍蝇的眉头舒展开,观摩一番玉鞋上那三个深洞就感慨道:“大将军福大命大造化大。” 荔水遥这一哭,抽抽噎噎的停不下来。 这时,听得外头有动静,蒙炎立时握住荔水遥的手,和身边心腹们道:“你们只当我心口被击中,重伤垂死,遥儿你继续哭。” 说时迟那时快,头戴软脚幞头,身穿藕荷色团鹤纹官袍的女史闯了进来,老军医将玉鞋往药箱里一藏,神态镇定,继续给蒙炎处理伤口。 环首虎翼侍立在侧,虎视眈眈。 荔水遥便用帕子半遮面,抽噎啜泣。 女史在花厅中央站定,但见荔水遥坐在榻床边沿低头垂泪,冷冷道:“敢问镇国公夫人,兰溪居士的画在何处,皇后娘娘急要。” “在这儿。”兰苕一手提裙而入,一手高举画轴,递到女史面前,喘着气道:“拿去!” 女史蹙眉不满,“只这一幅?” 兰苕没理,兀自走到荔水遥身畔侍立。 荔水遥抬起泪眼,软声道:“能拿得出手的也只剩这一幅了,大将军如今正在重伤垂死之时,我的心神乱了,能否请皇后娘娘多宽限几日,待得大将军伤势好转,我定用心画上几幅敬献娘娘。” “镇国公夫人当皇后娘娘的懿旨是什么,由得你想几日就几日?大将军虽尊贵,也尊贵不过魏王,魏王发病,正等着兰溪居士的画稳定病情呢。” 女史说着话打开画轴,但见上头只是几条锦鲤罢了,立时怒道:“魏王手中那两幅屏风绢画,我才见过,其势浑然,意蕴天成,令人观之忘忧,岂是这样一幅小破画可比的,镇国公夫人好大的胆量,皇后娘娘的令也敢阳奉阴违!” 荔水遥垂眸滴泪,“岂敢。然则,那两幅画也只是我心境安宁之时,天时地利人和之作,并不常有。皇后娘娘急着要,但凡我有,岂敢藏着不给。若女史有疑,大可请旨抄家。” 女史的脸色顿时铁青,“镇国公夫人这又是何必,罢了,夫人的画与话我会一字不漏的传达给娘娘知道。夫人现如今还能倚势嘴硬,且硬着便是。” 话落,带着画轴甩袖而去。 蒙炎蓦的睁眼,眼底怒焰滔滔。 “你别生气,一幅画而已,治伤要紧。”荔水遥扶他坐起来,柔声安抚。 蒙炎没做声,低垂着眼,任由老军医为自己治伤。 “夫人,这是专治红肿淤青的药油,大将军心口处那一片劳烦夫人涂抹。” 荔水遥连忙接在手里。 蒙炎按住荔水遥扒他内袍的手,道:“不用抹药。” 荔水遥不解的看着他。 蒙炎却从她歪斜的发髻上拔下一支嵌宝金钗,自己扯开内袍,露出古铜色的胸膛,作势往心口处插,荔水遥一把握住钗尾,急慌慌的低叱,“你做什么!” 蒙炎见她这般情态,心里欢喜,就笑道:“我自有道理,我得做出个被尖刺指虎刺中心窝,不久于人世的样子来。你放心,我自己下手,心里有数。防着明日有人急不可耐的来试探。” 荔水遥明白了他的意思,低头望着他心口那一片青紫,轻咬下唇,抬头看着老军医道:“我曾在一本闲书上读到过,利器入皮下两寸便可伤及心脏,可对?” 老军医道:“不准确。我曾切开敌军死卒的胸腔,从心口处刺下利器,一寸半便可伤到心脏。” 荔水遥蓦的瞪住蒙炎,“听到了吧,一寸半便可伤到心脏,你想迷惑强敌,伪装被刺,必得做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对吧?” 蒙炎点头。 荔水遥眼睛一红,落下泪来,“一分一厘也不许你刺!让我试试,或许可以以假乱真,若我做不到,我也不管你了。” 蒙炎咧嘴,笑如孩童,抬手轻拭荔水遥腮边泪痕,老军医等见状,皆识趣的退避了出去
第084章 太子登门 镇国大将军蒙炎在魏王府门口浑身浴血的消息, 至晚间就传遍了京都上层。 凡是觉得他是拦路虎,想要他命的,无不欢欣鼓舞。 然而, 如鲁王,如同住一坊的花锦城、荣笑生等心腹旧部, 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刻就急慌慌登门探望, 却发现镇国公府大门紧闭, 门上张贴了一张“暂不见客”的告示,盖了镇国公的私印, “暂不见客”四个字用的是簪花小楷,字迹灵秀端庄, 一眼看去便知出自内眷之手。 这内眷也不难猜,定是镇国公夫人无疑。而大将军竟是到了不能亲自动笔的地步了吗? 花锦城荣笑生纷纷看向鲁王,希望他能拿个主意。 鲁王看向堆在大门前石阶上的东西, 随手打开一看,但见是一支生出四肢, 须子繁茂的上等人参, “竟有人比咱们先得到消息,找找看有没有签子, 是哪家送来的。” 花锦城示意挑着灯笼的亲卫上前, 借着明亮的灯光探头细瞧, 伸手就从一个巴掌大的礼盒缝隙里抽出一张鹅黄签,定睛一看,立时递给鲁王,“是长乐公主府送来的。” 鲁王稍微一想就道:“是了, 魏王府与长乐的公主府同在一个坊里头,两府中间只隔了一条长街。连长乐都叫不开门, 咱们也够呛。” 荣笑生在旁急的团团转,“只知道大将军重伤,究竟伤到何等地步,哪怕垂死,也得咱们兄弟在跟前才是,不然怎么托孤呢,小嫂子好不晓事!”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花锦城当即怒斥,又道:“上头有咱们大将军的夔龙陌刀印纹,定是大将军亲口下的令。” 鲁王重重捶打两下自己的脑袋,强迫自己冷静,“府里头有老军医在,老军医治疗外伤的医术咱们都亲身体会过,不说出神入化,也是炉火纯青,所以兄长一定不会有事的,这会儿说不得正在治伤,防着咱们这些人乌泱泱的,冲撞了反而碍事,以前打仗的时候,老军医一贯的也是先把咱们撵出去再治伤的,对,肯定是这个缘故,咱们可不能方寸大乱,就在这儿守着,守到天亮,要是还不给咱们开门,咱们大不了翻墙进去!” 说到这里,鲁王眼睛通红,“反正、反正不管怎样,我是一定要在兄长跟前的!” “您说的这都是什么丧气话!”花锦城气红了脸,“早年投奔大将军麾下之前,我可是找相师给大将军看过相的,直批了‘功德无量’四个字,故此,大将军绝无可能短命!” 却说府内,蒙武亲自操刀,剥下了一张新鲜猪皮,刘婵娟带着俩闺女外孙女,聚在一盏落地大灯下,聚精会神的拔猪毛。 正房书房内,荔水遥则是带着兰苕等侍女调和颜料。 蒙炎终究失了太多的血,喝了自己配的药,在卧房内昏睡。 月色暝暝,夜鸦呱呱,寒风悄然肆虐,鲁王执拗,裹紧身上的大猞猁斗篷,缩在门楼下偷眼抹泪,一忽儿自责愧疚,一忽儿恨不得杀进魏王府把秦云吉揪出来,以命换命,一了百了。 深夜寂静,乌鸦的啼叫一声声刺入心肺,令人深觉不祥,悲从中来。 鲁王猛地拉高斗篷,藏起脸来呜咽。 “唉——” 一声由远及近的长叹,让鲁王蓦的止住哭声,浑身僵硬。 荔红枝摸着隆起的肚腹,在鲁王身前站定,低声嘲笑,“再有三个月就是做父亲的人了,怎么还似总角孩童似的,藏起脸来偷偷哭。” 鲁王不吭声,往旁边一挪,把自己屁股下暖热了的锦垫让了出来。 荔红枝又长长叹了一口气,缓缓坐下,柔声道:“你和我说蒙镇国救你弃魏王这件糟心事的时候,那时候我心里只想着用妩媚温柔蒙蔽你,就顺着你说,但是现在……” 荔红枝拉起鲁王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笑道:“我也向你袒露一点真实的我,你和蒙镇国之所以被魏王拿捏,是因为你们俩太傻太真了,设若我是蒙镇国,甭管我救了谁弃了谁,我都是有功的,罪魁祸首是那个折磨魏王的细作,凭什么恨我,我不认。设若我是你,我更不认,我才不惯着魏王。你说我心狠也好,冷血也罢,终究也不是我的错,凭什么要我背负。秦云祥,我就是这样一个以自己为先的人,你得重新认识一下我。” “你以为自己伪装的天衣无缝不成。”鲁王嗤之以鼻,握紧荔红枝的手,带着鼻音道:“你怎么肯定我没有伪装呢,荔红枝。” 荔红枝蓦的一愣,倏忽便笑道:“好哇,竟原来是黄雀伪装成了夏蝉,把我这螳螂偷了心。那么,敢问鲁王殿下,既得了螳螂心,是弃之如敝屣,还是珍之如宝呢?” “自是挚爱一生,再不让你受人欺凌。” 荔红枝只觉一颗心被他搅弄的既酸疼又饱胀,禁不住滚下两行热泪,可仍旧道:“说的好听,可我不会再轻易相信男人的山盟海誓了,我摆在心里第一位的是遵从本心把酒坊做大,在酒行坐头一把交椅,赚花不完的金子;第二位的是我腹中的孩儿,我血脉的延续;第三位的是荔四,我曾勾搭蒙镇国未遂,荔四不仅没作践我,还善待了我,给我铺面和金子,我这才有了立足之基;你只能排第四,还愿意吗?” “甘之如饴。”秦云祥把荔红枝轻轻揽到怀里,“京城事了,我带着你,带着兄长的妻儿父母,到我的封地去,再也不回来了。” 荔红枝哭笑不得,掐了他手背一把,“我看蒙镇国就不是短命相,荔四如同一朵倾国倾城的娇花,若没了他守护,往后的命运还不知如何,他能甘心一死,我把头割下来给你当球踢。”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5 首页 上一页 78 79 80 81 82 8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