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吉把太子拉到锦鲤图前, “太子哥哥你先看这幅锦鲤图, 再看这幅《空谷幽兰》, 最后看这一幅《明月夜·渔翁垂钓图》,我断定,《锦鲤图》是她将将摸到自己的画道之作,稍显稚嫩, 再到这幅《空谷幽兰》时,画道初成, 到这一幅浑然天成的《明月夜》,画道圆融臻至化境,再看她的落款小字,将将十五岁,这是画道天才,其天赋远超于我,她合该是我的,我懂她的画,蒙炎那武夫医匠懂个屁!太子哥哥,蒙炎一死我就要她,我要把她关起来,让她日日夜夜给我作画,我要她画鬼,画十八层地狱,凭她的天赋与特质,定能画出让我身临其境的地狱之景!” 秦云吉兴奋的浑身发抖,目不转睛的盯着太子,殷殷期盼。 太子温柔的摸摸秦云吉的头,含笑点头。 “我就知道太子哥哥待我最好!”秦云吉兴奋的原地蹦了两下。 太子忽觉不适连忙掏出帕子来捂住嘴,侧过身去猛咳,持续不止。 秦云吉一改欢喜的模样,两眼渐渐发红,“这病怎么就没遗传到我身上,我烂命一条,不在乎再多一样烂病,怎么偏偏是太子哥哥,母后偏心,连这烂病也挑人!” 太子止住了咳嗽,稍作平复,无奈道:“马场的事故,母后派遣女史把清河平安的接回宫,不就是偏向了我们吗,至于这病,天命而已,母后也不能控制传给谁不传给谁,母后从你这里回去后就卧床,病的起不来了。” “她就是偏心,不管她!”秦云吉撇嘴,忽的兴奋的提议,“太子哥哥,依你看蒙炎还能活几天,我等不及了,再逼一把如何,比如当着他的面抢他心肝,活活气死他?蒙炎老贼和老二的关系自以为隐藏的好,实则早被咱们识破,只要蒙炎一死,老二必会狗急跳墙,到时咱们收网,杀他个片甲不留!” 太子宠溺的看着秦云吉,笑道:“再出手会打草惊蛇。倘若蒙炎是真的快死了,等着老二狗急跳墙,咱们瓮中捉鳖便是;倘若蒙炎是以假乱真蒙蔽咱们……事情就有些棘手了。” “蒙炎肯定快死了,独孤擎亲自动的手,独孤擎还说,一扎进去蒙炎就吐了他一脸血。若太子哥哥怕事有万一,那我即刻派人严防死守,不许镇国公府的人离京,两手准备。” “不,是三层准备。”秦云吉得意的笑起来,“太子哥哥还记得吗,当初母后为了补偿我,选王府的时候,拿了所有王府图纸给我,让我参照着选一座最心仪的居住,我挑中了其中两座,在两座王府之间犹豫比照,最后选了现在这座,另外那一座王府被父皇赐给了蒙炎,蒙炎所得的那座王府,里头有一片莲湖,莲湖底下有一条暗河,这暗河直通城外十里亭附近,昨夜我就派了一队人马出城,命他们伪装起来,在十里亭守株待兔。不管蒙炎是生是死,一旦他企图将妻儿老小通过这条暗河运送出去,一逮一个准,到时候他要是没死,敢和老二合谋对付咱们,正可拿来胁迫他就范。” “甚好。”太子眼睛微弯,这才细细观赏屏风绢画,片刻后禁不住轻轻扬眉,“荔氏朽烂不堪,竟还能培养出这等灵秀的小娘子?这一幅画作,拿去与画道大家比较,也不输。” 秦云吉与有荣焉,昂着头道:“自然不是荔氏培养的,而是底蕴深厚,狡兔三窟的棠氏。太子哥哥有所不知,那荔水遥可不是荔氏的女儿,而是棠伯龄那厮的亲生女,此事说来话长,稍后我让长史写个详细的折略交给哥哥,简言之,棠伯龄的夫人萧氏年老色衰生不出儿子,就拿自己的女儿换了妹妹的儿子,这个儿子叫棠长陵,就是被蒙炎废了根的那个棠九郎,棠荔两家对外都说棠九郎溺水死了,实则被我救下了,改名换姓李长生。” “原来是他。”太子一听李长生的名儿就笑道:“那就怪不得能勾动林內侍的心了,谁能想到,世家公子去了根,以色侍人起来,较之扬州瘦马还要精通,倘若是个鸠占鹊巢的东西,那就说得通了。” “漏给咱们的信息寥寥,本心还是忠于父皇,父皇假借懿旨,让他去给老二赐毒酒,他一点都没犹豫就把要命的差事丢给了棠长陵,倘若老二发疯揭发出来,那老东西保准一口咬出棠长陵是我的人,毒酒也是我指使下的,如此就把父皇洗脱的干干净净。”秦云吉露出阴森的表情,“黑锅有我这疯儿子背,渔翁他来做,玩的一手好帝王道。” 太子怔怔望了秦云吉好一会儿,抬手轻抚他脸上狰狞的疤痕,笑道:“我的云吉弟弟是如此的颖慧无双,想来是糟了天妒,才收走了你的俊美,令蠢彘所得。” 秦云吉蹭着太子的手,乖顺如猫,满心依赖的看着他,“太子哥哥你放心,我一定倾尽全力祝你早登大宝,渔翁也休想稳坐钓鱼台!若万一天命不在咱们这边,太子哥哥也可效仿父皇,一股脑往我身上推便是。” 太子不敢与秦云吉对视,羞愧难当,一把抱住他,泪湿双眼,“天妒云吉又如何,云吉还有我,只要是你想要的,哥哥想方设法都给你弄到手!” “太子哥哥你的大胖肚子顶到我了,有一点难受。”秦云吉咧嘴憨笑,用力回抱,“不过没关系,哥哥需要我,我才活着,若哥哥不需要我了,其实活着真的很无趣。” 太子听罢,越发觉得自己卑劣,喉头哽咽,“我怎忍心让你独身一人上路,放心、放心。” · 夜深人静,镇国公府无人入眠。 蓬莱山上,蜿蜒小径两侧,石灯都被点亮,药庐内灯火通明。 荔水遥帮蒙炎重新换了一遍药,缠上白绢绷带,笑道:“今日鲁王殿下为你一大哭,可见你在他心里分量极重。” “云祥重情。”蒙炎单臂抱住荔水遥的腰,“我与云祥亦是志趣相投。” “我知道,你们都是武痴,追求武道巅峰。天还冷,快把袍子穿上吧。” 说着话,荔水遥轻推开他,将放在一旁的墨色夹纱袍披在了他身上,小心的避开了肩膀上刚刚包扎好的大伤口。 蒙炎轻一跺脚,笑道:“还在于喜欢收藏兵器,云祥更喜欢剑,我则是偏向于刀,但十八般武器都有涉猎,脚下山腹内就是我的一处藏宝室,走,带你下去看看。” “啊?”荔水遥小嘴微张,轻声一笑,“这下头竟还别有洞天呢,我在家里随处闲逛的时候,绕山一周也没发现过入口,你还设定了一道隐藏门不成?防谁呢。” “云祥。” 荔水遥顿时呆住,以为自己听错了,“谁?” 蒙炎带着荔水遥离开斑竹榻,走向旁边放置瓶瓶罐罐的多宝阁,挪动了一下一个人面纹彩陶罐,登时就从地底下传来锁链拉动的声响,随即斑竹榻就缓缓往外移位,露出了一个洞,一条石梯蜿蜒而下。 “只要云祥得了宝剑宝刀,忍不住向我炫耀,我眼馋也偷拿他的。” 荔水遥顿时笑道:“怪不得你们两人能玩到一块去呢,原来都有顽童的一面。” 蒙炎拿起一盏灯,带着荔水遥一阶一阶的走向了黑暗。 “慢点。” “嗯嗯。” 片刻后,石壁上的油灯全部被点亮,就见满室紫檀木做成的陈列架,每一座架子上都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占多数的是宝刀,还有许多是残兵破器,像战场上捡回来的遗物似的。 石室有三间正房那么大,在最深处堆积着六七个大板箱,箱子里头装的是破损的甲胄和盔,以及一些珠光宝气式样的精巧东西。 荔水遥拿起一个用碎宝石镶嵌的奇怪镯子,试着往手腕上戴了戴,沉甸甸的压手,“样式粗糙笨重,一点也不好看。” “这可不是用来好看的镯子。”蒙炎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按上头的一颗红色圆珠,登时就从镯子外表面上冒出一圈尖刺来。 荔水遥顿时星眸圆睁,“原来是这个用处。” 蒙炎再按一次红色圆珠,尖刺缩了回去,荔水遥忙把镯子脱下来,拿在手里仔细把玩。 蒙炎在那堆珠光宝气式样的东西里扒拉了几下,找出一个黑檀木螺钿盒子,方方正正成年男子手掌那般大,打开看了看就递给荔水遥,“戴上这个试试。” 荔水遥接在手里细看,便见里头放着一个蝴蝶纹样嵌宝银臂钏,做工十分精美,拿起来沉甸甸的。 荔水遥戴上了,蒙炎便抬起她的手臂,对准箱子里的旧甲胄,猛地一按靠近手腕处的一只凸起的蝴蝶纹,登时便射出了一支小箭,箭身没入甲胄三寸,只留了一点箭尾在外头。 荔水遥只觉得小手臂震颤了一下,眼前一花而已,随即看向箭尾,又震惊的看着蒙炎。 “倘若对准的是人的脖子,彼时那人已经死了。这个你戴着,它与寻常袖箭不同,里头有两只小箭,可出其不意,是打仗时候的缴获,其出处大抵是某个皇室贵胄女眷防身的东西。” 荔水遥缓缓低下头,轻抚臂钏上的蝴蝶纹,再抬眸时噙着泪,“我知道,可能就在这几日,你们就要有事关生死的大战了,若到了绝境,我会用它抵住自己的脖子保全名节。” 蒙炎捧起荔水遥的脸,强迫她与自己对视,尽力用温柔的语气道:“你误会我了,我给你这个防身的利器是想让你保护自己。遥儿,自从选定了秦王,我翻来覆去想了无数种保全你和全家人的法子,可是都不行,只有把你们放在眼皮子底下我才稍稍放心,可是在决战时,我等同于虎符,我要冲锋在最前面,我实在没有法子周全你们了,也只能分出八百亲兵留在府内,一旦敌人攻破,你们就从莲湖底下的暗河乘小船逃出城去,你还记得方寸山上的太上观吗?” 荔水遥使劲点头,泪光盈盈,“自然,你把方寸山都买下了,还把太上观翻修重建了一遍,现在太上观是咱们自家的家观。” “对,太上观是咱们自家的道观了,我在那里囤积了可供月余的粮食和净水,倘若你们真从暗河逃出了城外就直奔太上观,在那里躲起来,倘若我们成功夺权,我自会亲自去接你们回来,倘若一个月后我都没有出现,那就代表我们失败了,我亦战死,他们必会想方设法搜寻你们的下落,遥儿你要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要寻死,秦云吉很喜欢你的画,他想要你,就一定会找到你。” 荔水遥带着哭腔,使劲摇头,“秦云吉如恶鬼,我宁死也不会依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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