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听着妹妹哭诉,又甩手打了近处的婢女的脸,斥责道:“你们是如何当的差?!让小姐被不三不四的人欺负还拦不住,要你们有何用,明日就让管家卖了你们!” 挨了打的婢女也不敢吱声,与其他人一同跪下,喊着少爷饶命。 纪远仍旧不解气,对着几个跪着的婢女踹了几脚,嘴里骂声不断,发了好大的脾气。 许君赫穿成小狗之后鼻子灵巧,能闻到他身上那浓郁的酒气,一眼就看出这人就是在外面受了气,回来拿家中的下人撒火。 他年纪并不大,想来是从自己父亲身上学得的陋习。 果真应了民间的话,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本事没有,威风倒学了个十成十。 想着,他目光又掠过纪云蘅。 这个除外。 纪远一通打骂过后,略微消了些气,纪盈盈也跟着劝解了两句,他才停手。 “母亲不是嘱咐过少来此地,你今日来是做什么?”纪远皱着眉头质问妹妹。 纪盈盈也不敢如实交代是自己先来惹事,只道:“今日母亲唤了她去前院说话,她走之后我的玉佩就丢了,我以为是她拿的,就追来寻找。” 纪远脸色一变,急声道:“玉佩丢了?现在可找到了?!” “找到了。”纪盈盈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一块玉佩来,在手中晃了晃。 那是一块通体碧绿莹润的玉,掌心的一半大小,雕成平安锁的样子,尾端挂了缠金丝的穗。 即便是天光黯淡,那块玉佩也闪烁着微芒。 许君赫只匆匆看了一眼,立即察觉出了不对劲。 这种玉他在皇宫里见得太多了,晶莹剔透,如碧草一般的颜色,毫无杂质,若是让日光一照,更是闪耀无比。 这种玉乃是蒲甘献给晏国的朝贡,是皇室独有,任何一块都价值连城,就连朝中重臣都得不到,更遑论民间。 若此玉当真是来自蒲甘的碧玉,出现在这里,那只有一种可能。 贪污。 许君赫并不想轻易下定论,于是往前走了几步,想要近距离看一看。 他身边有很多这样的玉,是真是假,一眼就能辨认。 但就这么几步的距离,纪远瞧见了他,不由分说地一脚踢上来,“哪来的畜生!” 小狗崽的身体本就幼小,被这么不留余力地一踢,当场翻了过去。 许君赫只觉得肋骨的部分传来剧痛,难以掌控身体,在地上翻了两个滚之后才停下来,但疼痛已然让他无法动弹。 他出口便想骂人,但传出的却是小狗弱弱的哀鸣。 “学学!” 纪云蘅低低地惊呼一声,几个大步跑来,蹲身将许君赫给抱了起来。 少女的身体是柔软炽热的,温柔的手落在许君赫的脑袋上,手臂将他抱得很紧,低声呢喃传入耳朵,“不痛不痛,揉一揉就不痛了。” 许君赫还是感觉痛,肋骨好似断了一样,只想杀人。 纪云蘅的声音却缠住了耳朵,让他本来要出口的狂躁暴怒的叫喊,化作一声声小狗低鸣。 “玉牌没丢就好,你千万收好,不可大意。”纪远瞥了瞥这一人一狗,冷哼一声,道:“走吧,莫在此地惹一身晦气。” 纪盈盈应和一声,随后跟着兄长离开。 闹剧终于散去,婢女小厮也跟着一同离开,不知是谁顺手将纪云蘅的院门给带上了,满院的狼藉就封在了门后。 纪云蘅站在院中,看不见外面。 她一下一下顺着许君赫的后背,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小狗。 “没事了没事了,不要怕,马上就不痛了。” 许君赫把狗牙都要磨秃了,满腔怒火难以宣泄,忽而感觉爪子处落下了温凉的液体。 他恍然一抬头,就看见纪云蘅的眼睛正往下落着豆大的泪珠,她瘪着嘴,用力地吸着鼻子,极力抑制着哭声。 但到底还是委屈,眼泪一颗接一颗地滚落,她抱着小狗在树下坐下来,用袖子用力地蹭着眼睛,不多时眼眶红得更厉害了。 纪云蘅是个奇怪的人。 她被威吓,被刁难,被小狗追着咬,都未生气。 却在有人说了她母亲,哪怕只是一句,就勃然大怒,冲上去跟人动手。 她被人踩低,被言辞侮辱,被人打了一巴掌时,也没落泪。 却在小狗挨了一脚之后,抱着小狗哭得止不住。 她用手轻轻抚摸着许君赫被踢中的地方,落下的泪打湿了他的爪子,连带着头上的毛也湿淋淋的。 许君赫因为疼痛无法挣扎,就这么让她抱着。 纪云蘅倒也没有哭很久,因为天很快就黑了。 她擦干了眼泪,小心翼翼地将许君赫放在地上,而后去点上院里的灯,开始将婢女们翻乱的东西整理回原位。 许君赫趴在地上,安静地看着她忙活。 纪云蘅忙出了满身的汗,去后院打水沐浴,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她站在栀子花树下,像往常一样问许君赫,眼眸亮晶晶的,“学学,跟我进屋睡吗?” 以往许君赫并不会回应,一来是他不喜欢纪云蘅口中的“学学”二字,二来是屋中闷热,他更喜欢趴在树下。 只是今日不同。 他想起纪云蘅总是坐在院子或是站在墙边发呆,那些她望着墙外的天空时的眼眸里,藏着数不尽的孤寂。 在“学学”这只小狗被带回来之前,这小院里只有纪云蘅一人。 许君赫从来都是杀伐果断,冷漠无情的上位者,心中容不下仁慈。 只是穿成小狗之后本来也什么都做不了,加上这小傻子总是重复着请求,那么他姑且进屋坐一坐,被她当作陪伴也无妨。 他应声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就被纪云蘅欢欢喜喜地抱起来,往屋里去。 只是纪云蘅再想摸他,就不能了,总是被他闪躲。 纪云蘅已然知足,跟小狗说了会儿话,没得到回应也不介意,然后自顾自躺上床。 今日实在是太累,她合上眼就睡沉了。 许君赫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了小半时辰,随后也蜷缩起身体睡去。 隔日,纪云蘅醒得早,小狗已经坐在床头用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不吵不闹十分安静。 纪云蘅一醒来看见乖乖小狗,心情也跟着变得很好,坐起来揉了它一通,随后更衣洗漱。 时辰还早,朝阳正初升,纪云蘅站在院中,清凉的风千丝万缕地穿过栀子树,吹了满院的芬芳。 纪云蘅喜欢这样的早晨,思及今日无他事,便站在院中背诗。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 纪云蘅往前走几步,语调慢慢,香甜的风吹动柔顺的长发,轻轻飘扬,“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喂。” 乍然一声清朗的声音,打断了纪云蘅满含情感的背诵。她惊了一大跳,蓦地转头循声去看,就看见身后的墙上正坐着一个俊美的少年郎。 他穿着雪白的织金衣袍,墨黑长发披落两肩,头上的金冠闪烁。 朝阳洒下大片金光,将少年坐在墙头的影子投在地上,与纪云蘅站立的影子落到一处。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纪云蘅,意气飞扬。 “飞云冉冉蘅皋暮。”许君赫问她:“你的名字就是取自这句?” 纪云蘅在这里生活十多年,从未遇到这种情况,吓得一声不敢吭,立马跑回了自己的寝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从里面给闩住。 许君赫从墙头上翻下来,轻盈落地。 他倒没有立即去拍门喊人出来,而是走到小狗面前。 接连好几日他都变成这只小狗,如今总算能够看清楚小狗的模样。 是一只浑身白毛的狗崽子,毛发微卷,瞪着两只傻不溜球的圆眼睛,正兴奋地摇着尾巴,歪着头看他。 许君赫瞥见自己今日穿的衣裳,顿时不爽。 他将小狗提起来,一只手就能将狗崽的半个身子给攥住,往肋骨处摸了摸,没断。 昨日疼得他许久都没能入睡,还以为给踢断了,看来是没事。 许君赫检查完小狗随手放下,偏头朝紧闭的寝屋一看,就见纪云蘅趴在窗边,将窗子悄悄拉开一条缝,正透过那条缝观察他。 被许君赫发现后,她又赶紧把头缩回去躲闪。 “我看见你了。”许君赫说。 纪云蘅吓得心脏狂跳,听见了话也不回应,躲在窗后希望他赶快离开。 “纪云蘅。” 许君赫直接唤她:“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青玉案·凌波不过横塘路》宋·贺铸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飞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试问闲情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第10章 纪云蘅的小院里,除却纪宅的下人之外,从未有过陌生人的到访。 她缩着脑袋藏在窗子下面,用手指将窗子顶开一条缝隙,听见院中长时间没有声音,便悄悄将头探上去,小心翼翼地用眼睛去瞧。 谁知这一看,那原本站在院中的少年不知何时来到她的窗前,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将她抓了个正着。 “还藏?” 纪云蘅吓得一哆嗦,下意识抬手就要将窗子给按上,却不料面前这人动作更快,直接用手扒上窗框。 如此一来,纪云蘅手上的力道就完全不够看了,许君赫轻而易举地推开了窗子。 纪云蘅赶忙站起来,后退了两步。 寝房的地基要高于院子,许君赫纵然是身量高,站在窗下朝里望时,视线须得往上抬才能与纪云蘅对视。 她双手扶着桌子,眼睛瞪得圆圆的,满眼的戒备。 只不过许君赫深知她的性子,这副模样落在他的眼中,纯粹就是纸老虎。 “为何不回话,你又不是哑巴。” 许君赫见她一直不说话,语气添了两分不满。 “你擅闯私宅,犯大晏律法,我会报官抓你。”纪云蘅毫无气势地警告。 “报官抓我?”许君赫双眸微眯,满不在乎地笑,“上一个说报官抓我的人,坟头草比你手下的桌子都高了,你当真要报官?” 纪云蘅的表情写在脸上,立即露出了害怕的神色。 她心想,来者不善。 她记得这个人,是昨日在涟漪楼里,苏姨母招待的贵客。 许是个当官的,别人都叫他大人。 纪云蘅并不知他的身份,只是昨日在酒楼回话的时候,直觉他不是个好相处的人,没想到今日竟闯进了她的院子里来。 瞧着不像个好人。 该怎么赶走呢? 许君赫在窗边站了片刻,见纪云蘅双眼逐渐涣散,似乎在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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