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盒子盖上,拿着盒子从案桌底下退出来,还未站起身,一道冰冷的硬物贴在他的侧颈处,继而漠然的声音响起,“不想脑袋落地就别乱动。” 杜员外吓得浑身一僵,震惊得无以复加,嘶声道:“怎么可能?我分明锁了门!你是如何进来的?” 更重要的是他竟然没有听到半点动静,完全没能察觉。 “那你就姑且当我是神仙吧。”身后人吊儿郎当地回了一句,其后猛地往杜员外的腿窝上一踹。他痛呼一声半跪着,刚要出口喊人,就觉得下巴一痛,继而嘴巴不受控制地大张着,只能发出啊啊的叫喊。 来人将杜员外的双手往身后一别,掏出根绳子十分迅速地捆上,把人整个按在地上去。 盒子脱了手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外面的守卫总算意识到不对劲了,一边敲门一边询问。 杜员外大叫着,奈何他进来的时候锁了门,守卫便是想冲进来救人,也只得先老老实实地撞大门。 来人将弯刀往身后一别,又拿出个烟花来,点燃之后往天上放。也正是在这时候杜员外才发现,头上的屋顶不知何时破了个大洞,瓦片被人揭开,微弱的月光落在层层叠叠的牌位上。他总算明白,此人是从屋顶进来的,只是这样的高度,他落下来的时候竟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身手恐怕在他所豢养的守卫之上。 烟花从屋顶的破洞飞出去,在夜幕中留下一抹红色,又化作烟雾。 那人几步走到近处,弯腰将灯笼和盒子一同捡起,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杜员外才看清楚,此人正是方才跑到他的寝房中差点将他掐死的那一个。 他凑近杜员外,笑着道:“杜员外,这次你算是立了大功了。” 外头依旧持续着撞门的声响,只是祠堂在建造的时候就对门窗有多重防护,为的就是保证门窗一旦锁上,外面不可被轻易突破,因此难以撼动。 杜员外的下巴被卸,说不出任何话,只垂死挣扎一般发出无意义的叫喊,乞求地看着面前这人。 那人优哉游哉地在旁边坐下来,脊背靠着柱子,一条腿曲起,搭上去的手腕随意地转着手里的弯刀,跟杜员外闲聊起来,“其实我跟殿下讨了你这条命,我想亲手宰了你,你且急着,你爷爷我名叫薛惊羽,等你走黄泉路的时候阴差问你被谁杀,你记得报上我的大名,毕竟杀了你也算是大功一件。” 杜员外一听他口中提到“殿下”,自然是什么都明白了,这人方才说的什么“忠于一主”,“清理门户”都是假的。 他根本就不是孙相的人! 皎洁的月光落在他的身上,照亮了半边混不吝的脸,正是薛久。 杜员外的脑中晃过许君赫那张年轻俊美的脸,或许他总是表现得喜形于色,于是让人下意识觉得,他不过是金玉其外的绣花枕头。 却不想他走这一步棋,既是离间计,又是引蛇出洞。 祠堂分明四面封闭,而杜员外的心口却像是被捅穿了,无休无止的风刮进来,冻结了浑身的血液,吓得浑身都瘫软了。 一刻钟后,撞门的声音戛然而止,外面传来了一阵喧闹,持续了一段时间,最后也全部归于宁静。 有人敲门,声音传进来,“开门。” 是许君赫的声音。 薛久起身,从杜员外那拽来钥匙,将门锁打开。 门外侍卫提着十来盏灯,灯火通明。许君赫与纪云蘅、邵生三人并肩而立,被完全笼罩在光里,亮得刺眼。 薛久上前,将盒子双手奉上,被纪云蘅接住,捧在了怀里。 她低眼看去,这个盒子虽雕琢得精致华丽,但年岁太久,显得十分老旧。纪云蘅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因此眼眸不自觉染上了哀伤。 他们傍晚从山庄离开之后的确下了山,但并未回去,而是在山下附近的客栈里休息。纪云蘅只睡了两个时辰,然后就被许君赫给摇醒。他什么都没说,但纪云蘅隐约明白这几日忙活的事,在今夜会有个结果。 她强忍着困意跟着来到山上,正好看见一束红色的烟花直冲天际。 随后几人来到山顶处,就见杜家的山庄之外聚集了不少人,以程渝为首,其他所有人都穿着黑色的夜行衣,手上拿着利器,原地待命。 许君赫从中走过,打了个手势,所有人立即动身,分列两队像游蛇一般从高墙翻越。 很快,门就从里面被打开,接下来一路也通畅无阻,杜家的守卫无法与许君赫手底下的暗卫较量,一路走过去死了很多人,直到他们来到祠堂前。 “杜大人,你是个聪明人,对付你也让我费了不少力气。”许君赫偏头,对身后的人吩咐,“把人押进来。” 少顷,杜岩就被五花大绑地抬了进来,重重扔在杜员外的身边,骨头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的嘴被布塞得死死的,只能发出呜呜声音,惊恐地看着自己父亲。 许君赫走上前,从袖中摸出那张画像,展开之后拿给杜员外看,“这个人你认识吗?” 杜员外惊惧地瞪着画像,猛地摇起头来。 许君赫将纸放在杜员外的脸边,来回看了好几眼,啧啧道:“当真是完全不一样了,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 画像上的人清瘦,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肉,颧骨凸起,右边的眉毛上有一颗大痦子。而杜员外的脸却肥胖圆润,双下巴叠在一起,眉毛上只有一个不大起眼的小疤,乍一看与画像上的人完全无法联系到一起。 许君赫给程渝使了个眼色,他就上前将杜岩一把提起,押着人跪在许君赫面前。 画像拿到杜岩的脸边一比,纪云蘅伸着脖子看,来来回回地比对好几下,恍然大悟,“我道怎么今日看着杜公子时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原来竟与画像上有几分相似。” 说是有几分其实有些多了,至多也才一两分,要仔细看许久才能找出那一星半点的相似。 许君赫道:“十多年前,你假借赈灾之由在外地东奔西走,常年不归泠州,实则是到处寻找民间的治靥术,以此来改变你的面相。其后你又假装在出行途中遭遇泥石滑坡,在家闭门不出休养一年之久,将自己吃成肥胖的模样,难怪泠州的百姓提起你这个大善人时,总说你与从前判若两人。你为了隐藏过往,当真是费了不少心思啊。” 杜员外的脸在许多年前就被动过,又胖了几十公斤,因此许君赫怎么也找不到画像上的最后一人,任谁见了也无法将杜员外与画像上那个清瘦的人联系在一起。 只是那日樊文湛上门说起杜家的事时,许君赫脑中隐约浮现了杜岩的面容,这才惊觉他与画像的那人有些相似。 杜员外能在十多年前就有了这一招准备,可谓是十分聪明,只是他太胆小怕死。许君赫正是利用了他那过分敏感的警惕心,才设下了这一局。 他可以笃定,在薛久闯入杜员外的寝房,假装刺杀失败后,杜员外就会谁也不敢信任,只想着逃走。 如此,他才会将手上最大的底牌拿出来。 满堂的灯火仿佛炙烤着杜员外,他淌了满脸的汗,肥胖的身体颤抖着,想说些话求饶,但下巴使不上半点力气,只能发出可怜的声音,像被逼上绝路无力反抗的败兽。 杜岩见状也满眼泪水,不停地给许君赫磕头,发出呜呜的嘶喊。 许君赫叹一声,讥笑道:“现在知道怕了?” 他站起身,走回纪云蘅身边,道:“打开看看。” 纪云蘅的心跳从抱着盒子那一刻起就飞快地跳着,浑身的血液像是被灼烧一般沸腾起来。 她听见了风在身后喧嚣不止,那是夜的声音;也听见身边所有人深深浅浅的呼吸声,堂中杜家父子的哀求声。可在她将盒子打开的那一瞬,似乎所有声音都消失,纪云蘅的世界静谧下来。 盒子里放着的纸张被拿出来,厚厚一沓。 她一张张展开,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地契,上面写明了房屋所在的位置,建成时间以及面积大小,而后就是签署的名字和按在上面的鲜红手印。卖方是杜旗,买方处则是潇洒俊逸的字体:裴延文。 杜旗则正是杜员外的大名。地契一式两份,宅子卖给裴延文之后,另一份地契合约就一直留在杜旗的手中。 这张老旧的契约,便是裴氏厄运的开端。 再往下翻,则是一张委托文书,内容则是写信人委托杜员外在泠州的郊外建造一座宅子,宅子的占地面积与结构与方才地契上的完全吻合,并要求他在宅子建成之后以低价卖给裴延文,还写了事成之后会付给杜员外的报酬,下方落款人则正是当朝丞相孙齐铮,名字旁盖了个官印。 纪云蘅看到这东西,心里堵了一口气,双肩却又在瞬间放松下来。 这才是许君赫要找的东西。 剩下的数张纸则都是杜员外当初与孙相的书信往来,以及这些年陆续从画像上其他几人中收到的信件,里面都直接或是间接提到了当年的事。这些文书再加上许君赫从其他人手中获得的证据,以及薛久手里那颗夜明珠,已经足够为裴氏翻案。 事行至此,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纪云蘅忍着心中的难受将这些证据放回盒子里,想说点什么,但几次开口都没能发出声音。 找到证据自然是好事,只是纪云蘅看到这些用了那么多人性命换来的东西,这些刺向她亲人的利刃,也就很难发自内心的喜悦。 此时,一直安静地站在边上的邵生忽而开口,“太孙殿下,小人有几句话想跟杜员外说。” 许君赫点了点头,算是应允。 邵生抬步上前,走到了杜员外面前蹲下来,直直地看着他,“杜大人,你还记得我吗?” 杜员外的脸上出现一丝迷茫,紧张地盯着邵生,眼睛左右打转,端详着他的脸,显然是见过,但想不起来。 “也是,你不记得也是正常。十多年前那个夜晚,你将人带领到那座宅子里,杀了那么多孩子,哪里能一个个都记着呢?”邵生轻轻叹一声,勾起嘲讽的嘴角,“但我一直觉得,至少你应该会记得我。” 他逼视杜员外,俊朗的面容染上浓烈的恨意与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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