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他就看见站在她边上的许君赫伸手,从旁人的身上摘了一柄弓,长箭搭弦猛地拉开,靶心正对着他。 他猛地一拽缰绳,想要将马调转方向。但此前跑得太快,一时半会无法急停,更不受他使唤,况且双臂一用力,他的后背就剧烈地疼痛,让他双眼一黑险些栽倒。 眼见许君赫松弦放箭,孙齐铮忽而感觉后背扑来一股巨大的力道,将他整个人扑得脱离马背,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孙齐铮的头不知磕在什么地方,眼前发黑,耳朵剧烈嗡鸣,除却疼痛之外其他什么都感知不到。 其后风声肆虐,迟羡的声音在耳边传来,“大人,大人!” 孙齐铮的意识才慢慢恢复,只感觉脑袋上流下了温热的血,身上的每一寸肉都如刀在刮,每一寸筋骨都被生生砸开。他粗重地喘着气,看见迟羡的肩膀被箭穿透了,血液汹涌,浸透半边衣袍。 “属下无能,没想到皇太孙已料知属下的计划,带人在此处拦截。”迟羡低下头,满眼歉然。 在这一瞬间,孙齐铮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可他身体这般状态,已经无暇顾及那么多,只颤声道:“你快走,别被他们抓住,以你的身手定能轻易逃脱!” “你去裴家那座被封了的府邸,裴寒松的书房中的地上有暗道,里面藏着东西……你去告诉王爷,让他尽全力救我,否则你就将那些东西送给皇上……”孙齐铮说上一句话,就要大喘几口气,急急道:“我与他本就是一条船上的,船沉了,谁都别活!” 迟羡望着他,不应声。 孙齐铮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臂,像是绝望中抓住了一丝救赎般,问道:“迟羡,你是对我最忠心的人,我能绝对信任你,对吧?” 迟羡听后,忽而笑了一下,双眸轻弯,原本冷漠的脸带上轻浅的表情,竟显得十分俊俏。 他望着孙齐铮,轻声道:“迟羡此生,只忠一主。” “也是,若我死了,你也不能独活。”孙齐铮喃喃一句,又像是安抚一般,对迟羡道:“你放心,月中之前若是我能见上王爷一面,就会将放药的地方告诉你。你是我最器重的人,我若不死,就绝不会让你死。”
第109章 孙齐铮将那番话交代给迟羡后就晕死过去,彻底丧失意识。待醒过来时,他已经被送回先前的牢中,视线中仍旧是昏暗无光的铁笼,夜间的那一场出逃,竟像是一场梦。 他感到头颅和后背剧痛不已,也不知道身上哪一处骨头摔裂,稍稍动一下就痛得生不如死。 他躺在地上,想着以迟羡的身手,那些人应当困不住他。 迟羡是他看着长大的,这些年间,他找了无数武艺精湛之人教习迟羡,看着他一步步成长为今天的模样。他几乎战无不胜,布下的任何任务都能完美地完成。 迟羡就是他磨得最锋利的一把刀,只要他还在,孙齐铮就仍然信任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孙齐铮从马背上摔下来的伤都经过简单的治疗,脑袋也被包扎起来,此刻也全然顾不得体面,像只牲口一样趴在地上,喘着粗气,吸一口算有一口,暂时死不了。 他在意识昏沉时听见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都出去守着,没我的命令不准进来。” 孙齐铮一下睁开双眼,慌张地朝牢门外张望,就见一人缓步而来,停在门前,隔着牢门与他相望。来人一袭月白长衫,披着一件宽大的外袍,手里拄着拐杖,脊背微微佝偻,眼窝一圈憔悴的乌黑,还时不时咳两声,病态浓重。 孙齐铮见了他,当即也顾不得浑身的疼痛,奋力往前爬,膝行数步来到牢门处,伸长了手去拽来人的衣摆,悲戚地喊道:“王爷,王爷!求您救救我!” 来人正是许承宁。他低眼睨着孙齐铮,对他这副狼狈凄惨的姿态视若无睹,只问道:“你若是老老实实待着,尚能有一线机会,谁让你越狱而出,这下谁还能救你?” 孙齐铮浑身发抖,老泪纵横,怒声斥责,“王爷,你怎能如此对我?我这些年来当牛做马,为你做了多少事!笼络了多少势力,为何到了这种关头,你却毫不犹豫舍弃我?” 许承宁面色冷漠:“所以我也将你扶持上了丞相之位不是吗?你所做的那些可不是为了我,俱是为了你自己的荣华富贵啊。” “可从一开始我并不想要这些,我只是、只是……”孙齐铮浑浊的眼落下一滴又一滴泪,许多年前的想法,就算是他自己回忆,也有些记不清了,于是又卑微地伏低身子,无比可怜地拽着他的袍摆乞求道:“我愿像从前那样为王爷赴汤蹈火,这么多年来我忠心耿耿从未有个二心,只要王爷能够救我,保我逃过此劫,日后我仍是王爷最听话的狗,求王爷别舍弃我!” “忠心?”许承宁疑惑道:“若是你真的忠心于我,为何还悄悄藏了那么多东西捏着我的把柄?” 孙齐铮身体一抖,慌张辩解,“可那些东西我从不曾告诉过任何人,只有我才知,为的不过是保我自己一条性命啊!我与王爷是同一类人,我们才该是一体的!” 许承宁听着,面色逐渐变得阴冷,嗤笑道:“就凭你也敢说与本王是一体的?孙齐铮,是不是这些年你这丞相的位置坐得太牢靠,让你得意忘形,也忘记了谁是奴才,谁是主子?当初是你来求着我,央我可怜你,你才有如今的地位权力,我能扶持一个权倾朝野的丞相,自然也能扶持第二个,你算什么东西?” 孙齐铮仰头望着他,擦了一把泪,收起了可怜的姿态,忽而笑道:“是了,就像王爷当初能杀一个储君,自然也能杀第二个。不过王爷就没想过,这些事迹一旦败露会落得什么下场吗?” 许承宁:“所以你才要死在这儿。” “我死了不要紧,自还有我的人在外面。”孙齐铮道:“这些年我为你所使,掏心掏肺四处奔走,最后却落得个卸磨杀驴的下场,王爷,你以为你能够善终?” “你是说迟羡?”许承宁扯着唇线,眉眼间带着讽意,“你别忘了他是我带回京城的人,不过是安置在你身边多年,你就以为他忠心于你?” 孙齐铮:“我精心培育他长大,这情分自然不是其他人能比,况且我自有办法让他对我忠心不二。” 许承宁听后,缓缓蹲下来,视线与他齐平,声音也跟着压低:“你在他身上下的毒,我早就知道了,解药又不止你有,你死了对他也并无大碍。” 孙齐铮脸色一白,顷刻间意识到了什么。 “孙齐铮,你以为那场大火是谁放的?迟羡当真有权力出入牢狱,将你顺顺利利带出去?” 许承宁勾着一抹笑,高深莫测道:“为了从你嘴里套出点东西,我也是做了不小的牺牲,今日冒险来牢中探你,就是让你死得明白些。” 他像是自说自话,又感叹道:“不得不说那些东西你藏得可真严实,这么多年都没能让迟羡从你嘴里掏出一星半点的线索,京城几乎让我翻遍了,没想到你竟然藏在泠州,还是郊外的那座破宅子里,如此秽气的地方,难怪我找不到……” 许承宁说完了这番话,像是吐出了怄在心间多年的郁结之气。授人以柄的滋味并不好受,如今他算是彻底解决心头大患,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王爷,监管大人要来巡查了,别让小的们难做。”一衙役遥遥喊道。 许承宁撑着拐杖起身,最后道:“我也是没办法,谁让你太无能,连几个孩子都斗不过,败在他们手中也太让我失望了。” 孙齐铮至此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面如死灰,心中满是绝望,终于意识到他是一个被彻彻底底舍弃的棋子。 许承宁离开后,他听见脚步声渐近,一衙役出现在他面前,露出惊讶的表情,“孙大人,您跪在地上做什么,小的可受不起,快起来吧。” 他抬头,看见面前这狱卒,竟是昨夜倒在牢门口的血泊里的那个。 孙齐铮只感觉眼前蒙上了一层浓厚的雾,不管如何用力地拨弄也无法驱散,完全看不清周围。他这一生玩弄权术,设计了成千上万大大小小的计谋去追逐自己想要的,却不想到了最后,他也被算计得如此惨烈,已然分不清真真假假。 他恍惚跪了很久,直到双膝麻木,双腿没了知觉,才慢慢抬头,低声说了句话。 守在边上的狱卒听见了,回头张望,“孙大人说什么?” “东西可不是藏在郊外那座宅子里呀。”孙齐铮如此说。 百盏灯聚集于一处,将长夜映入明昼。风声不息,盘旋在泠州的上空,似在诉说着多年前的老故事。 纪云蘅坐在秋千上,脚尖点着地,轻轻晃着。明亮的灯照亮她的红衣,像是披了一身鲜艳的火在身上,衬得肤色润白,眼眸墨黑。 裴寒松的书房外,打了一处秋千,纪云蘅坐在上面轻晃,想到许多年前这是娘亲曾坐过的地方,心里感到一阵亲切。 裴府被封多年,许多地方破落不堪,但纪云蘅就是喜欢这里。 院中人站得密密麻麻,铲土声不断,地上挖出了许多洞,新土盖着旧土,累得人大汗淋漓。 许君赫站在她的边上,时不时用手推一下秋千绳,让纪云蘅保持一个不算高,但又能荡起来的弧度。他望着旁边石椅上坐着的迟羡,问道:“伤包扎过了?” 迟羡微微颔首,算是应答。 他的神色依旧平静沉着,墨眸淡无波澜,静静地看着院中侍卫们挖土,如若不是灯光照在他身上,恐怕没人会发现这里还坐着个活人。 两人又沉默,迟羡总是这副模样,对谁都淡淡的,不卑不亢。 纪云蘅晃了一会儿,忽而开口,朝迟羡说话,“那两支箭,是不是你射的?” 迟羡听闻,缓缓将眸转过来,落在纪云蘅身上,反问,“你如何得知?” “我猜到的。”纪云蘅说:“我身边会武功的人只有薛叔,但薛叔不会给我传信。” 因为薛久一直都拿她当小孩,没指望她做什么,纪云蘅一直记着,所以她认为薛久若是要报信让人救许君赫,必不会将信传到她这里。 第一箭告知她许君赫遇难,第二箭提醒他们躲藏。 他藏在暗处,不得现身,所以才会用这种方式传信,而那时薛久已经不再隐藏自己的身份,所以纪云蘅想,除了迟羡之外也没有别人了。 迟羡听了她的分析,面上虽没什么反应,却缓缓道:“确实如此,纪姑娘果然聪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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