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蘅安静地起身,将滚落至各处的珠子一颗颗给捡了起来,一边数着一边问,“良学,这珠子一共有几颗?” 许君赫回答:“十八颗。” 纪云蘅数了两遍都只有十七颗,她在殿内找了许久,又喊了宫人进来帮忙找,却完全找不到最后的那一颗珠子。 “找不到便不找了。”许君赫道:“这堂课我已经学会,珠子也就不重要了。” 纪云蘅有些不太懂他在说什么,将剩下的十七颗珠子拢起来放在桌子的抽屉里,而后太监送了药进来。 熬出得十分浓稠的汤药已经放得温热,入口不烫。 许君赫显然是相当明显的喝药困难户,宫人端上来的药边上放了各种各样的糕点果干,来到边上拼命给纪云蘅使眼色。 “良学。”纪云蘅倒是看懂了这眼色,说:“你该喝药了。” 许君赫果然抗拒非常,“不喝,端出去倒了。” “可是你身上还有余毒,不喝药眼睛好不了啊。”纪云蘅劝道。 “我方才问过太医,他们说剩下余毒会慢慢排除,不喝药最多慢个几日,不妨事。”许君赫说。 纪云蘅上前接下了药,道:“生病了就得喝药,我经常生病,但每次都会喝。” “我不喝。”许君赫闻到药味都想吐,正拒绝着,纪云蘅就端着药靠近了。 他闻到那股难闻的味道,将头一偏躲闪,赶紧下令,“来人,将纪云蘅叉出去。” 方才还坐在一起说着过往的两个人,关系瞬间破裂,站在了对立面。 “他们都出去了。”纪云蘅认真道:“这里只有我和良学。” 许君赫小吸一口气,正要提高声音大喊来人,结果刚一张口,一勺汤药就送进了嘴里。 慌乱间许君赫受惊,一口吞咽下去。 “呕——”
第49章 许君赫不喜欢吃药,长那么大,每回生病他能扛则扛,实在扛不住了才会吃药。 浓郁的汤药一入口,他就会产生想要呕吐的生理反应。 虽然纪云蘅将那碗药喂给了许君赫,但见他对药的反应那么大,也觉得这些药不吃也没什么,余毒慢慢排就是了。 但楚晴却不赞同,甚至连夜想出了方法。 在许君赫吃药前,她会用几根针往许君赫的穴位上一扎,让他失去味觉和嗅觉。 如此,他再喝药就等同于喝水,也算是解了这一大难题。 不过自那天之后,纪云蘅就和楚晴在行宫里住下来。 楚晴负责给许君赫排余毒和调理身体,而纪云蘅每日除却跟许君赫说说话之外,就是站在书桌前作画。 她很固执地画人像,即使一开始画得潦草走形,还是坚持浪费了一张又一张的纸,画着相同的内容。 若是晴朗天,艳阳挂在上头,纪云蘅也会陪着许君赫在院中晒太阳。 那一场雪过后,天气有些许回暖,阳光照在大地上融化了雪,纪云蘅上下山就方便许多。 这天纪云蘅换上一身鹅黄色的雪绒冬裙,斜跨上布包准备下山。 她走到行宫之外,迎面正撞上了一个年轻男子。 那男子穿着墨色长衫,长发束起,手里提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包裹,身后跟着两个侍卫。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是一副很难相处的样子。 纪云蘅见了这人,下意识想要绕着走,却听他开口道:“纪姑娘。” 纪云蘅用手攥着包,停下了脚步,转头看他。 认识倒谈不上,但纪云蘅知道他是谁,先前在抱月斋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她记得此人被称作迟大人。 就见他几步走上前来,“在下迟羡,今日上山是受左相之令,给太孙殿下送个物件。” 纪云蘅微微抿唇,身子稍侧,并没有以正面对着迟羡,这是一种随时都要转身离去的姿势。 她没有应声,迟羡就将东西捧在手上,递到纪云蘅的跟前,说道:“太孙殿下先前所遭遇之事左相已有耳闻,对泠州有这等胆大妄为的贼寇大为震惊,为宽慰太孙殿下,左相特送来礼物,希望殿下能够早日恢复身体,尽快返京。” 纪云蘅道:“既是送给殿下的,你给我作何?” “殿下的行宫在下进不去,有劳纪姑娘帮忙传递。”迟羡面无表情道。 “我现在要下山去。”纪云蘅没有伸手接。 迟羡仍保持着双手递出的姿势,两条常年习武的手臂极其稳健,见纪云蘅不接,他就将东西放在地上,径直转身离开。 纪云蘅看着面前地上摆着的包裹,到底还是因为胆小没敢乱碰,转头叫来了宫人,将此物给拿了进去。 她本来是想下山,但见迟羡送了东西来,就又走回去,在许君赫的寝宫门口等了半晌,看见送包裹的太监进去又出来,手里捧着一个方方正正的木盒,盖得严严实实。 太监从纪云蘅身边走过,她好奇地问了一句,“公公,这是什么东西?” 那太监的脚步顿了顿,低声道:“是贺贼的首级。” 纪云蘅想起先前总是跟在许君赫身后,像个影子一样悄无声息的贺尧。 他长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就算连看个好几眼也很容易忘记的面容,但是因为身量高大,所以还算是有些记忆点。 贺尧的面容从脑中一晃而过,纪云蘅没有追问,事不关己般转头离去,乘马车下了山。 许君赫刚喝了药,正有些反胃,听见迟羡送了贺尧的头颅来,差点没当场将汤药给吐出来。 宫人吓得连忙送水递锦帕,这才让许君赫渐渐平静下来。 左相布下此局,又收尾得干净利落,山上的染织坊也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在明面上找不到任何与左相有牵扯的证据。 贺尧的项上人头被他当作礼物给送了回来,似在暗示许君赫早日放弃泠州,回京城去。 许君赫本就气性大,喝水时呛了一口,咳得脸和脖子通红。 “殿下,殷公公的尸身已经收敛,衙门那边来请示殿下如何处理。”宫人轻声禀报此事。 许君赫沉默地坐了许久,久到寝宫中没有一丝杂音,落针可闻,他才缓声道:“天寒地冻,尸身能保存许久,运回京城吧,至少让他归家。” 宫人应了声是,转头的时候悄悄抹起眼泪。 殷琅是个性子温和的人,行宫上下都是他打点,宫里的太监都爱戴他。 如今他一朝身死,即便没有后代,为他哭丧戴孝的人也不少。 纪云蘅下山之后,先回了一趟家。 本想着与苏漪见面说会儿话,让她别担忧自己,却不想苏漪外出忙事了,倒是在院中遇见了邵生。 邵生是照例来给后院的孩子们上课的。 他生得清俊,身着青色长衣,戴着方帽,恍若冬阳下抽条的新竹。 “云蘅妹妹。”邵生见了她,将两手一拱,行了个十分漂亮的礼,笑眯眯道:“好些日子不见了,今日来纪宅时还想着能否遇见你,没承想这想着想着,就成真了。” 纪云蘅回了个礼,“邵生哥哥近日可好?” “好着呢。”邵生道:“平日里也没什么大事,不过给人教教书,习习字,赚些闲钱花罢了。” “快要过年了,邵生哥哥不回家吗?”纪云蘅问。 “今年便不回了,这一来一去又花上不少时间,倒不如将时间省下来备考。”邵生笑着应答,“看你这身装扮,像是从外面才回来。” 纪云蘅转了个方向,与邵生同行,“我本想找苏姨母,但她不在,我这就出门了。” “你是要去何处?” “画馆。”纪云蘅道:“我近日在学习作人像画,只是我许是欠缺这方面的天赋,不论怎么练都不得章法,所以想去画馆瞧瞧别人怎么画的。” 邵生听闻,便想说些鼓励的话,振一振纪云蘅的士气,“云蘅妹妹此言差矣,作画本是闲情逸事,天赋高低又如何,自己画得开心就好,有何章法可言?” “当真?”纪云蘅果然被鼓励了,双眸微微发亮,一边回答,一边将纸从挎包里拿出来,展开给邵生瞧,“那邵生哥哥帮我看看这画。” 邵生自然相当乐意。 可等他转头,往纪云蘅手上的画纸瞧时,又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思来想去还是道:“不过天赋的确是很重要的东西,倘若天资欠缺,靠自己盲目努力也是不行的,适当踩一踩前人的脚印也算是走捷径。” 纪云蘅被这番话整得迷糊了,问:“那我是该去画馆,还是不该去?” 邵生折起她那些画,说道:“愚兄先前有段时间对作画也颇感兴趣,稍稍学了些,若是妹妹不嫌弃,我可以教你一二。” 纪云蘅正愁没地方学习,一听邵生连画画都会,当下开心道:“那就劳烦邵生哥哥了,我便按照你给旁人授课的工钱给你。” 邵生大手一挥,“教自家妹妹还收什么钱。” 纪云蘅开心地与他约定了时间,又去画馆里买了些作画的东西,在家中等到苏漪归家。 在她上山住在行宫的几日里,苏漪大部分时间都没在纪宅,只是每晚回来时让宅中的下人们汇报今日各院的动向。 纪老爷那些妾室和孩子也都安分老实,几乎不出院子,许是经历过纪家先前的大事,那些平日里有些斗争口角的女子在这时候也都相处得十分和睦。 纪老爷回来之后就病倒了,与王惠关在同一个院子里,也请了郎中开药,并没有苛待两人。 只是纪老爷得知纪家几乎都有一个外来的人掌管着,且将纪宅中所有下人都换了一遍时,发了一次大怒,不但没人理睬,还差点将自己送去鬼门关。 纪远在牢中蹲了三个多月,终究是有些用处的。 吃了教训,他老实许多,回来之后便闭门不出。纪盈盈先前挨了一顿鞭子,也不敢再耍性子闹腾,总结下来纪家一切平静。 也是许君赫的鞭子抽人足够痛,才将这些人抽得息声,灭了嚣张气焰,夹起尾巴做人。 这是件好事,好就好在,外头那些对纪云蘅的风言风语渐渐消失了。 泠州刺史刚走马上任,就出了染织坊这样的大事,两百余人葬身火海,皇太孙也无辜被害,此事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去了京城,皇帝果然震怒,泠州又是一番风雨难息。 刑部尚书郑褚归领了皇令,不远千里赶来泠州,便正是为彻查这染织坊大火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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