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直白点,染织坊工人被烧死是小事,皇太孙被人害了,这才是大事。 明面上查不到一点与孙相有牵扯的证据,皇帝便一道圣旨将郑褚归指来了泠州。 许君赫站在窗边吹着寒风,脸颊和手都冻得冰凉,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嘴角轻微地勾了一下,露出一个不大明显的笑。 “殿下,施公公接来了。”有人在外面禀报。 “请进来。”许君赫道。 不多时,一位年过五十的男子就被请进了寝殿内。 他穿着绿色的对襟袄子,掺杂着白丝的发梳得整齐干净,脚步轻便利落,边往里走边哭着道:“哎呦喂,小殿下,你这是在泠州吃的什么苦头啊——” 许君赫无奈地摇摇头,笑道:“施公公,我人还好好的,你哭什么。” 施公公原名施英,是皇帝身边伺候了许多年的太监。 当初太子遇难,年幼的许君赫被接进宫中,起初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施英照顾着,只是后来许君赫慢慢开蒙记事,皇帝就将他调离许君赫身边。 但施英还是经常去看许君赫,变着法地做小孩子喜欢吃的东西哄着许君赫吃。 许君赫在泠州遭此劫难,皇帝分身乏术不能够亲自来看孙儿,便将贴身太监送了过来。 施英年纪大了,但也不觉赶路辛苦,不远万里来到泠州,见了许君赫就开始哭,好不凄惨。 许君赫劝慰几句,他才慢慢停下哭嚎,抹着眼豆子说:“陛下担忧你啊,又走不脱身,就只能派奴才来看看,若是让陛下见了小殿下这样,怕是心里也会难受。” “我已经没什么事了。”许君赫道。 “眼睛都还瞧不见,怎么叫没事!”施英微微提高声音,又道:“那些太医都是什么本事,平日里拿着俸禄混日子的吗?!小殿下可不能惯着下面的奴才……” 正说着,门口传来通报:“殿下,纪姑娘回来了——” 许君赫想也没想,便道:“让她进来。” 末了,还要补一句,“外面那么冷,她又跑去那里,现在才回来。” 话音落下,纪云蘅踏进了寝殿里,不期然与殿内的施英相望。 她见有陌生人,就停下脚步站在门边有些戒备地看着施英,侧着身子,随时准备退出去。 “这是……”施英惊奇地将纪云蘅打量着,往前走了几步,“是小殿下自己所选的太孙妃吗?” “施公公!” 许君赫一听就慌了,暗道失策,竟然忘记先前在京城时,施英最爱做的事就是点鸳鸯谱,最愁的就是他岁及弱冠还未娶妻之事!
第50章 施英心中一直有个未解之谜。 照理说他们小殿下生得俊美无双,要个头有个头,要容貌有容貌,就算是脾气差了点,但尊贵的身份足以弥补那点性子上的小瑕疵,合该早早就选妃成家才是。 京城里的男儿郎大多都是岁及十八就择亲,弱冠时孩子都能抱俩。 偏偏许君赫长到这个岁数,不管出入什么地方,身边都瞧不见一个妙龄姑娘。 施英对此颇为心急,若是小殿下年轻贪玩,心思没放在成家上也就罢了,但皇上也该为他主张一门合适的婚事才对。 谁知这爷孙俩竟心照不宣,只口不提小殿下选妃之事,施英便是干看着着急。 他也多次找过许君赫说起此事,许君赫多半是敷衍而过,嘴上答应着会留心京城的高门千金,转个脸就跑得找不到人。 施英对此也颇为无奈,为此还曾愁得夜不能寐。 谁知这一别数日,来到这泠州的行宫处,竟有一个这样的姑娘能堂而皇之地走进许君赫的寝殿里。 且看她熟练的架势,也不是一回两回。 施英慢步往前,就见她身穿墨红交织的云纹短袄,下边则是金织褶裙,踩着一双锦靴。长发梳着简单的发髻,只戴了一根白玉金簪,乌黑的长发披在肩头,发尾微微打着卷。 她有一双十分漂亮的眼睛,含着猫儿一样的警惕,墨色的眉眼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分明。 是个十足的美人儿。 旁的不说,单看这张脸,就让人心生喜欢。 施英顿时满意一笑,抚掌道:“我们小殿下看人的眼光自是不会出错。” 纪云蘅见他笑得和蔼可亲,浑身散发着平易近人的气息,这才让她的戒备消减不少,主动向他搭话,“你是良学的什么人?” 这“良学”二字一入耳朵,任许君赫再如何狡辩也是毫无用处了,施英双眼猛地一亮,边朝她走近边道:“小姑娘唤的可是我们小殿下的表字?” 纪云蘅点头回道:“是呀。” 随后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是他让我这么叫的。” 施英乐道:“那就对了!” “对?怎么对了?”纪云蘅追问。 施英压低声音,小声说:“小殿下在京城的时候,可不准旁人唤他表字,他觉得这是逾矩。” “我叫的时候他从未说过不准。”纪云蘅道。 “姑娘你当然是不同的,我们小殿下喜欢你,中意你,才想让你叫他的表字。”施英笑得双眼眯起来。 许君赫一听,心道这还得了,再让两个人聊下去,明儿施英估计就开始往京城报喜了。 “不要再胡说了。”他赶忙打断二人的对话。 纪云蘅认真道:“我没有胡说啊,当初的就是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叫良学。” “我不是说你。”许君赫随口解释了一句,又对施英道:“施公公,你不远千里而来,舟车劳顿,不如先去好好歇息。” 施英揣着手看着他笑,倒没有拒绝,顺着话道:“那奴才就多谢小殿下了。” 许君赫摆了两下手,让施英退下。 纪云蘅在门口站了片刻,见施英跟着宫人离去,就进了寝殿,说道:“良学,我给你带了梅花糕。” 听着她不徐不疾的脚步在殿中响起,许君赫的眼睛纵然是看不见,也能精准地捕捉到纪云蘅的位置。 她走到何处,他那双无神的眼睛就跟到何处,“你别听施公公方才胡言乱语,他是老糊涂了,有时候就喜欢随口胡说。” “我知道。”纪云蘅回了一句。 她记得当初许君赫出现在她小院里时,一开始是想要隐瞒自己的身份,所以才告诉了她表字。 许君赫本来还想着好好解释一番,别让纪云蘅误会,谁知道就被她一句话堵住了。 沉吟半晌,他才继续道:“你三天两头下山,干什么去了?” “学画画。” 纪云蘅这段时间都在跟邵生学作画。起初听他说自己对作画方面有一些研究,还以为不过是闲来无事画着玩的,却没想到邵生在作画方面果真有两把刷子。 他教得也很好,不过才学了几次,纪云蘅已经学会如何画人了,尽管画得还不算好看。 这些简单的画所用到的技巧其实并不多,最主要的就是多练。 纪云蘅最不缺的便是耐心,大量的练习让她开始掌握画人的技巧。 许君赫状似无意,“跟谁学?” “邵生哥哥。”纪云蘅走到桌边,将怀里装着的梅花糕拿出来,把油纸剥开,里面还是热的。 这梅花糕卖的极好,也是泠州当地的特色,她回来的时候路过店门,想着给许君赫带一块尝尝,便排了许久的队才买到。 许君赫立马追问:“你这又是哪来的哥哥?” “你上回见过的呀,在抱月斋的时候。”纪云蘅答。 许君赫的脑中回忆起当日在抱月斋的场景,这才想起其实那日纪云蘅已经说过这号人物,只是当时他遇见了迟羡,将此事给忘记了。 记忆中那名唤邵生的男子也颇为年轻俊朗,虽然个头比他矮了些许,但浑身笼罩着文人之气,是个出挑的人物。 这就让许君赫纳闷了,“那姓邵的,怎么就成你哥哥了?” 纪云蘅正忙着将梅花糕装在碟子里。 寝殿的桌子上永远摆着奢华精致的碟子,里面要么装着新鲜水果,要么装着各种瞧着就精美的糕点。 许君赫却很少吃,像是摆着当装饰一样。 纪云蘅每次路过的时候,倒是会顺一点放嘴里。 她忙着将粘稠的梅花糕剥下来,一时间太过专心,没留意许君赫的问话,没有回答。 许君赫现在就是个瞎子,压根就看不见纪云蘅在做什么,这样的问题得到了沉默作为应答,他心里顿时冒出了异样的情绪来。 纪云蘅为何沉默不答?她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她在想什么? “纪云蘅。”许君赫喊她。 “什么?”纪云蘅随口回应,一心只有梅花糕,剥得两手都沾上了黏黏的糯米,“吃梅花糕吗?” “为何不答我的话?”许君赫也一心只有自己的问题。 纪云蘅道:“什么问题?没听清楚。” 许君赫语速快了不少,将问题重复一遍,“那姓邵的怎么成了你哥哥。” “先前苏姨母想为我择亲,约莫是见邵生哥哥生得一表人才,所以想要我与他认识一下。”纪云蘅老老实实地回答,然后端着碟子往他走去。 许君赫站在窗边,眨着无神的眼睛,一副茫然的样子。 京城的风俗与泠州到底是有许多不同。 在泠州此地,哥哥妹妹可不是用来调情的称呼。 可在京城里,表兄妹成婚,都叫亲上加亲。 他问:“你爹后娶的继室不是已经不会再为难你,为何还要你去择亲?” 纪云蘅回道:“苏姨母说我到了婚嫁的年纪,该考虑这些事了。倘若合适的话,我也想早日成婚,苏姨母这些年为了我耽搁了很多岁月,或许只有看到我出嫁了,她才会安心地为自己考虑。” 许君赫心思一晃,一句不行脱口而出。 “什么不行?”纪云蘅疑惑地转头看他。 许君赫也说不好是什么不行,总之心口突然就像堵了一口气一样,哽住了,下意识就要反对。 他的思绪转了转,有些遮掩自己方才失态的意味,“那邵生是什么人,你可了解清楚了?这才见上几面就哥哥妹妹喊起来。” 话说到后面时,声音慢慢落了下去,更像是喃喃自语。 纪云蘅这才觉得许君赫的问话似乎有点多了,而且像是逮着邵生问一样,她便反问道:“良学与邵生哥哥是旧相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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