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生与杜岩有些关系,先前大家在抱月斋互相认识过,若是眼下让他看出柳今言与他有牵扯,事情恐怕要糟。 谁知道这个落榜书生也会进赌坊! 显然柳今言也是如此想法,听见邵生的声音后,她赶忙想要扭身离去。 谁知她刚赢了一把,手中拿着几两碎银。 赢一把就走,在赌桌上是不允许的,果然她刚一动身,方才输的人就立即将她拦住了,嚷嚷着不让她离开。 柳今言心中一急,下意识甩手,顷刻间几人就拉扯起来。 程子墨见状便要上前解围,推搡间有输钱生怨的人故意动手,摘了柳今言脸上的面具。 柳今言遮掩不及,脸就露在众人面前。 “柳姑娘?”邵生大惊道:“你怎么也在此地?” 临近太阳落山,纪云蘅才带着自己买的东西回了行宫。 晚霞映红了天际,像是不吝颜色的画笔,肆意地在天幕上涂抹着,将大地都染上了色彩。 纪云蘅慢步往寝殿去,就见寝殿门口站了不少太监,就连施英也在门口徘徊,像是很着急的样子。 见到她回来,施英便赶忙快步迎上来,对纪云蘅道:“哎呦纪姑娘,你可算回来了!” “怎么了?”纪云蘅下意识问:“是良学又生气了吗?” “是小殿下的眼睛恢复了!”施英道。 纪云蘅心中一喜,“那可太好了,那你们怎么都站在门口?” 她原本想着应当就是这两日了,因为晴姨说不确定是什么时辰,纪云蘅也就没想过会那么快。 “小殿下不准任何人进去,只说在里面等你回来呢。”施英顺手将她手里提着,背上背的东西接下来,“你快进去瞧瞧吧。” 纪云蘅心生疑窦,在施英的催促下,她抬步往里走。 寝殿的门闭着,推开之后就是扑面而来的温暖。 殿中寂静无比,纪云蘅脱了鞋子踩在柔软的绒毯上,慢下来时脚步几乎无声,穿过几重厚重的纱帐往里。 进去就看见许君赫身着一身鲜艳的赤色长衣,长发高束,背着手站在一面墙前。 他微微仰着头往上看,那墙上挂着一幅画。 画纸上是一个还不成型的人像,身着红衣,头戴官帽。 作画的人慷慨地用色,染出了大面积的红,绚烂无比。 许君赫一袭红衣站在画下,好似与画中的人重叠,走入现世。 “良学?”纪云蘅唤他。 许君赫转头,那双漂亮的眼睛终于有了神采,能够清晰地将视线落在纪云蘅的眼睛上,与她对望。 有了眼眸的点缀,许君赫仿佛又变成了先前那个意气飞扬的少年。 他对纪云蘅道:“这是你画的?” 纪云蘅点头。 这正是她这段时间刻苦练习,反反复复地画的那个人像画。 虽然还不完整,甚至都没能画出清楚的五官,但颜色铺上去,已经有了六分相像。 “你可知你画的是谁?”许君赫问。 纪云蘅向他走过去,黝黑的眸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画,答道:“我的外祖父。” 谁知许君赫却否定了,“不,你画的不是裴大人。”
第55章 许君赫的眼睛不是突然恢复的。 纪云蘅下山之前跟他打了招呼,但他不是很想放纪云蘅下山,于是用不回应来表示自己不同意她下山,希望纪云蘅能自己看出来。 不过很可惜,她没看出来,跟他道别之后就兴冲冲地离开了。 许君赫独自坐在寝殿里,像往常一样,一动不动地发呆。 前几日从邵生那里回来之后,许君赫就得知纪云蘅这段时间一直都在画同一个人,而且还是个男子。 这太让许君赫好奇了,他想问却又觉得特地开口去问这件事很掉面,本想等着纪云蘅自己说,不承想她压根不提此事。 纪云蘅离开之后,寝殿又恢复往日的寂静,外面连一声鸟叫都没有。 许君赫只感觉时间又开始变得漫长,一时一刻都难熬起来。 虽说他知道眼睛会好,但日复一日的黑暗,终究让他心情烦闷,不受控地低落。 正当他百无聊赖地晃动视线的时候,忽然在漆黑之中看见了模糊的光影。 许君赫当即站起身,努力地追着那抹光影去看,不由自主地迈动步伐去追寻。 直到他朝着光影越来越靠近,往前探的脚突然踢到了墙体,紧接着手往前一撑,落在了窗框上,他这才意识到他所看见的这抹光影,其实是天光照着窗子透进来的明亮。 “来人!”许君赫扬声,“传楚医!” 楚晴被传来之后对着他的眼睛检查了一番,而后去调了一种十分黏糊的东西,充满着刺鼻的草药味,光是闻到就充满苦涩。 她将草药敷在许君赫的眼睛上,让他在床上躺了一个时辰左右,等起来将草药洗去之后,许君赫再睁开眼睛,就能看见光明了。 他从视线模糊到清晰,将熟悉的行宫尽收眼底,分明不过大半个月的时间,却好像过了几年那样漫长。 一场风雪,许君赫瞎了眼,为他添茶披衣的殷琅没了,背叛他的贺尧也没了,就连线索也断了。 寝殿还是从前的模样,却又好像变得不同。 许君赫接过宫人递来的锦帕擦了擦脸,起身下榻,绕着寝殿走了一圈。 他看见小狗卧在桌腿边呼呼大睡,还有被纪云蘅移开的暖炉也一直没有搬回原位置,那些瓷瓶摆件被换到了另一处空地。 以及他平日里用来办公看书的桌子上,摆满了不属于他的东西。 那些用来练习的画纸层层叠叠,厚厚一沓,还有赤红的颜料被蹭在纸上各处。 纪云蘅走之前将东西归整好,但由于太多所以一眼瞧去看时显得有点乱。 施英年纪大了,经不起情绪波动,见他像个刚睁眼的孩子一样到处仔细看着,一下就在后面悄悄抹起了眼泪。 殿中其他宫人都静默不语。 许君赫来到桌前,一眼就看见摆在正中央的地方放着一张画纸。 画作仍未完成,只是画中人的衣裳和头发各处已经上了色,唯有一张脸还不够清晰。 只是这幅画许君赫看了太多太多遍,以至于这张未完成的画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上面画的是谁。 如同巨石落入心河,砸起了千千万万层涟漪,让许君赫心头大震。 仿佛一支箭从泠州飞跃万山,射进京城,将相隔千万里的两地连在一起。 也穿越几十年的光景,将现世与过去系在一起。 “这便是纪云蘅一直练习的那幅画?”许君赫低声问。 “是。”施英见他神色有异,往前走了几步,在画上瞧了瞧,又道:“小殿下,这画上的人是谁啊?” 光影错落,昼夜更替。 太阳落山之后,寝殿里只点了几盏灯,不够照亮偌大的殿堂,人影随着跳动的烛光在地上轻晃。 许君赫与纪云蘅隔了几步的距离相对而站。 她看着许君赫的影子落在身后的画上,晦暗的光描摹他的眉眼,让纪云蘅产生了一种他与画重叠的错觉。 许君赫凝望着她,眸光出奇的柔和,漆黑的眸底也被烛光照亮,他轻声道:“纪云蘅,你画的是我爹,当朝太子。” 纪云蘅错愕地瞪大眼睛。 随后许君赫抬手,将墙上的画纸扯下来,露出来藏在下面的一幅画。 画中的男子高坐马上,一身赤红衣袍,头戴官帽,俊美无双。 这与先前杜岩带纪云蘅所看的那幅画几乎相同,不同的是这幅画的旁边没有那一句诗,且作此画的人显然有着更为高超的画技,将画中的人描绘得无比鲜活。 先前杜岩请纪云蘅去喝茶,给她看了这样一幅画,说这是她外祖父裴寒松。 而今日许君赫站在画前,却说这是他父亲,当朝太子。 纪云蘅的脑子乱成一团,变成浆糊,呆呆地看着画上的人,几次张了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许君赫折返走了几步,在一旁的矮桌上拿起一卷画来到纪云蘅的面前,徐徐打开,就见画中出现个俊俏青年。 他身着藏蓝官服,手中提着一坛酒,正满脸笑意,恣意潇洒。 纪云蘅看见画上的男子在左眼角的位置,有一颗痣。 正想着,忽然眼角边就被温软的指尖触碰了一下,许君赫低着头,灼热的气息扑在她耳边,声音慢慢传来,“你看,这才是裴大人,你与他一样,眼角边都有一颗小痣。” 纪云蘅眼底一湿,泪珠瞬间就滚落下来。 没有任何疑问,她在看见画中人的瞬间就能确认,这才是她外祖父,裴寒松。 因为纪云蘅的母亲与画上的男子的眉眼极其相像,尤其是笑着的模样,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难怪先前在杜岩那里看到那幅画的时候,她心头虽有震荡,却没有别的情感。 当血浓于水的亲人阴阳两隔,只能在画上再见他们的模样时,纪云蘅的心里只有巨大的悲怆。 她接受亲人的死亡,接受不被爱,接受任何被欺压的环境,不公的待遇。 却无法接受自己与母亲永远分离的事实,在任何时候想起,都会被滔天巨浪般的难过淹没。 纪云蘅心想,母亲应当也是如此。 她被困在小院时那郁郁寡欢的余生里,每回想起自己的父亲,都会湿了眼眶。 许君赫看见晶莹的泪珠无声地从她眼中滚落,他不知为何心念一动,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将她脸上的泪珠揩去。 做完后才突觉自己动作有些不妥,略显仓皇地将手收回。 纪云蘅慢慢抬起头,与他对上视线。 总是软弱的眼睛里盛满泪水,再硬的心也要被泡软了,许君赫只感觉心头满是涩意,语气不由低下来,哄着她道:“别哭了,你告诉我,墙上的那幅画你是在哪看见的?” 纪云蘅往墙上看去,慢吞吞地回答,“是杜岩给我看的,他告诉我这是我外祖父当年高中状元时的画像,还说……” “还说什么?”许君赫接着她的话追问。 “还说我外祖父的死是当初风头过盛为皇家所忌惮,才被设局陷害,含冤而死。”纪云蘅怯怯地看了许君赫一眼,有些害怕这些话说出来会让许君赫生气。 许君赫却并未因此动怒,而转身,朝墙上的画像看去,轻声道:“这幅画,是当年裴大人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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