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蘅。”许君赫已经尽力控制语气,听起来却还是充满冷意地质问,“你到底在为谁而活?” 话说得有些重了,纪云蘅低下头去,长发遮了脸,没再说话。 其后的路上两人都沉默,僵硬的气息在马车中弥漫,一直到马车缓缓停下来,外头的侍卫喊道:“殿下,纪宅到了。” 还不等许君赫开口,纪云蘅就站了起来,动作有些匆匆,似乎想要飞快地逃离这个地方。 许君赫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紧紧盯着她,就见她的手扒着车门边上,将下未下的时候突然停住动作,而后缓缓转过头来。 许君赫看清了她的眼睛。 眼眶红了一圈,在白皙的皮肤上很是明显,黑眸水润润的,倒是没有落泪,看向他的目光中像是盛满了难过一样。 她低着声音,慢慢地说道:“良学,我听施公公说,你的手烫伤了,回去之后让医师看看吧。” 许君赫在这一瞬只感觉心脏猛地一缩,掌中烫伤的地方连同心口之处传来清晰的痛楚。 那种并不尖锐但数量极为密集的痛将他的心给扎软了一样。 纪云蘅在被他训斥之后还红着眼睛关心他手上的烫伤,饶是他还为纪云蘅毫无主见,软弱顺从生气,却还是忍不住汹涌的疼惜在心口泛滥。 他没有开口,纪云蘅也不再说话,又看了他两眼,随后撩开车帘下去了。 纪云蘅往前走了两步,就听见许君赫闷闷的声音隐约传来,“回行宫。” 她转头看,见马车掉转了个方向,渐渐驶离。 纪云蘅收回视线,眼眶依旧是红的,像是努力忍了忍才没落泪,低着头进了门。 寒风将她身上的衣物吹得冷透了,纪云蘅回到寝屋自己点上了暖炉,在软椅上坐下来,整个身体往柔软的裘毯中陷入,然后被包裹起来。 她这样坐了许久,好似睡着了。 直到六菊回到院中轻轻叩门,纪云蘅才像是从梦中醒来一般,缓缓坐起身,只是那双眼睛仍旧分明,没有半点困倦之意。 六菊在外面询问她是否有事,毕竟许君赫将她带走的时候脸上的怒气完全遮掩不住,谁看了都打哆嗦。 “我没事。”纪云蘅的嗓音有些沙哑,应道:“我想睡会儿。” 六菊应了声,随后便不再打扰她。 纪云蘅慢吞吞地起身,脱了外衣和鞋子爬上床榻,将自己卷入厚厚的被子当中,蒙住了头。 这日之后,纪云蘅就不再出门了,连去邵生那里作画都不再去。 邵生站在门口盼了许久只盼到纪家下人来送信,因此颇为心痛,拿着算盘来来回回地打着,算纪云蘅没来他亏损多少银子。 苏漪从六菊的口中听说了那日的事,长叹一声后去纪云蘅房中走了一趟,给她送了些吃的,哄了她两句,没有多说。 临近年关,涟漪楼的生意也忙碌起来,除却每日来看一眼纪云蘅,大部分时间她都在外面。 纪云蘅不出门,整日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时而坐在院中,时而在书房。 她这段时日比先前安静了许多,经常望着一处发呆,走神许久。 不过由于她以前也经常发呆,所以六菊并没察觉出她有什么不同,只是心情稍比于从前低落了不少而已。 纪云蘅偶尔也会在宅中遇见纪盈盈和纪远二人。 如今纪家完全变了天,这兄妹二人再没有以前那样嚣张的气焰,见到纪云蘅之后尾巴都要夹起来走路,避得远远的,害怕纪云蘅记恨从前,仗着如今的势来报复他们。 实则纪云蘅并没有那个心思,她根本不想搭理这两兄妹。 十来天的观察看下来,六菊才发现纪云蘅有些不同。 她像是冻蔫吧的萝卜似的,无精打采,对什么都失了兴趣一样。 这将近半个月的时间,许君赫也没再出现过。 腊月二十,一场雪落了下来,泠州披上银白的衣装。 柳今言上门来寻,瞧见纪云蘅站在檐下仰着头看雪,面上表情很呆滞,有股傻乎乎的感觉。 柳今言笑着上前,问道:“云蘅,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呢?” 纪云蘅低下头将视线收回,与柳今言对望,惊讶道:“外面下着雪,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来找你出去玩呀!”柳今言上前去拉她,“你都半个月没去找我了,今日下雪,正适合出去玩,庙会要开了,外面街道上热闹着呢。” 纪云蘅半个月没出门了,她缩了缩脖子,有些不想出去,“外面冷。” “不冷,你多穿点就好。”柳今言晃着她的手,说:“过了年我就要去游阳咯,到时候你再想喊我出去玩可就没机会了。” 纪云蘅顿了一下,当下转身,“好,我去披一件外衣,等等我。” 纪云蘅与院中的下人说了一声,随后跟着柳今言一同出门去。 街上果真热闹,自打腊月进了二十开始,泠州的庙会就开始了。 庙会从二十持续到年三十,在这十天里泠州的街上会张灯结彩,聚集各种摊贩,卖着各式各样的东西,以庆新年。 纪云蘅以前会在年二十五时偷溜出来玩,因为那天和年三十是庙会最热闹的时候,街上行人多得摩肩接踵,还有很多表演戏法杂耍的人。 庙会才刚开,还不是特别盛大,路边摆着零星的花灯。 雪飘落下来,落在纪云蘅撑的伞上,很快就堆积了白茫茫的一层。 柳今言像是没怎么参加过庙会,对街边的所有东西都表现出热情和喜欢,拉着纪云蘅逛了一个接一个摊位。 纪云蘅不想扫朋友的兴,就脸上带着笑,尽量给予积极的回应。 就算如此,柳今言却还是看出来了。 她放下手中的发簪,在纪云蘅的脸上仔细看了看,而后说:“云蘅,你怎么看起来像是心里有事呢?不开心吗?” 纪云蘅摇了摇头,“没有,我没事。” 柳今言显然不信,她沉吟片刻,随后问道:“是跟太孙殿下吵架了吗?” 纪云蘅睁圆了眼睛,“怎么会。” 她不会跟人吵架,因为嘴笨,吵不过别人,更怕别人生气时一个暴起,要揍她。 更不会跟许君赫吵架。 “那是什么事?”柳今言说:“你看起来不高兴,能跟我说说吗?我们是朋友呀。” 纪云蘅想说自己没有不高兴,但她的确提不起什么兴致来,既是强颜欢笑也被人看穿。 于是只得承认,然后像泄了气一样,肩膀垮下来,说:“我只是……在思考一些事情。”
第68章 十二岁那年,纪云蘅长成半大的姑娘。 由于她的东西总是被纪盈盈抢去,所以纪云蘅很少从苏漪那里接受漂亮的衣裙或是什么头饰,就算拿了也会悄悄藏起来,只有偷偷跑出去的时候才会换上。 每次出去见苏漪,纪云蘅都觉得这是一场赴约。 所以她会拿出崭新的衣裙,给自己辫一个不算精致的发髻,戴上花簪。不说打扮得多么华贵,至少从头到脚都是干干净净的,向苏漪表示她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她提了些水果去寻苏漪,问过涟漪楼的伙计之后得知她在后院,便自己找去后院。 恰巧遇到苏漪在跟人争吵,尖锐的声音隐隐传来,也不知是摔了什么瓷器,声音传到纪云蘅的耳朵里,吓得她躲在拐角的墙后不敢上前。 争吵没有持续多久,纪云蘅只隐约听见苏漪喊着让人滚,随后就有一个男子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出。 那男子生得高大,面如冠玉,纪云蘅见过他几回,姓楚,每回来都在苏漪的旁边,笑眯眯地喊她“小云蘅”。 纪云蘅想与他打招呼,但见他当下在怒着,面色极红,戾气满身,又不敢贸然开口。 不过很快,那楚公子就发现了她,顿时将脚步一转走到她面前。 纪云蘅见他脸色冰冷至极,半点没有先前见面时的和善模样,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 就见楚公子居高临下地逼视她,“小云蘅,你没有家吗?为何总是来找涟漪?” 纪云蘅往后退了两步,将手里的水果往身后藏了藏,小声道:“我来看看姨母。” “姨母?”楚公子说:“你跟她毫无血缘相连,算哪门子的姨甥关系?你知不知道她今年都多大年岁了?她与我早就订下婚约,却总是一拖再拖,不愿与我成婚,你知不知道是因为谁?” 记忆中楚公子的态度并没有那么咄咄逼人,又或者是因为他当时在气头上,所以对纪云蘅的语气没有那么好。 纪云蘅当时只觉得害怕,后来才想明白楚公子的迁怒源于何处。 那次的争吵过后,楚公子就离开了泠州,也不知是去了哪里,后来再也没回来过。 纪云蘅听说涟漪楼的伙计说苏漪曾几次三番托人打探楚公子的消息,只是后来得了个什么消息,纪云蘅就不得而知了。 她记得苏漪提起楚公子时的失神,明白她藏在眼中的落寞和难过,那是让纪云蘅记了很久的眼神。 纪云蘅不想成为任何人的拖累,所以她一直很努力地生活,用自己的方式去回报那些爱她的,对她好的人。 她一贯这样认为着,直到半个月前,许君赫用压着怒气的声音向她问出那个问题。 纪云蘅在这十来天神思恍惚,时而在梦中重新听到那句话,时而在发呆走神时想起许君赫那时的表情。 “今言,你以后想跟什么样的人结为夫妻?” 纪云蘅向身边的人询问。 柳今言认真想了想,说:“我想找个其貌不扬,但踏实肯干的男人,不过由于我是舞姬,在楼里我是决定不了自己归宿的。” 纪云蘅道:“所以你会听从楼里那些嬷嬷的话吗?” “当然也不。”柳今言说:“我最恨别人摆布我,等我有了很多钱,我一定要想办法从楼里出去,自己找心仪的男子成婚。” 纪云蘅听见这话就有些走神。 柳今言说的这些,与纪云蘅的认知不同。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由家中长辈做主。 纪云蘅的娘死得很早,父亲不将她放在眼里,只有苏漪十年如一日地爱着她,在纪云蘅的心里,苏漪就是她的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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