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僧还摇着头吹曲,有些唏嘘,但与他有什么干系呢,夜里睡前总觉得不舒服,梦里跟着花锦走了一遭,他都要憋屈的自戕了,再睁眼,一切就回到了几年前。 高僧从破旧的寺庙中爬起来,床板已经塌了,屋檐漏雨,他花了数年修建好的庙都不翼而飞。 你奶奶的!祖宗十八代! 高僧恨得咬牙切齿,看见接了满满一盆的水缸,恨不得把瓦片吞了。 你奶奶的新帝!九五之尊了不起啊? 气归气,高僧抓起笔,心中就有了计策,他故作玄虚,让花锦误以为他是阴诡的谋士。 他哪儿有那个本事。 今日与那一日竟是这般相像,不过也是很好的结局,好歹沈昭没再去拜佛了,高僧真怕一觉醒来又从头来过。 算是圆满的结局......算吗? 高僧看着沈昭的背影,长叹一口气,刚想念段高尚的话来疏解心中的郁闷,余光瞥见被侍从随手撇在地上的垃圾,嘴角一抽:“这帮孙子!强盗啊?” 高僧对新帝没什么好感。 出家人厌恶打打杀杀,更厌恶罪孽深重的人,沈昭手上沾了许多人的血,哪怕重来一世,只要靠近他,高僧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能看到沈昭身上缠着的恶灵。 更别提新帝一个愿望,害他一切都得重来。 这一世倒是好了些,冥冥之中,他居然比上一世心慈手软了不少。 高僧将那些被翻乱的信收好,放回匣子里。他回首,只见佛像慈眉善目地俯瞰众生,高僧心静了下来,他上过香,又过上了悠闲的日子。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沈昭已经是太子了。 他再回京,就很少去探望病中的陛下了,花锦“死”后的第二年,朝中就有人盯上了东宫空出来的女主人的位子。 沈昭总是温厚的模样,就有胆子大不要命的主动送人来,沈昭全拒了,陛下强塞来的,就像从前对待皇后的手段一样,塞在东宫离他院子最远的地方。 更有甚者,不知从哪儿打听到了花锦的喜好,东施效颦。 她喜欢穿颜色明艳的衣裙,喜欢吃点心,喜欢和温柔的女娘嬉闹,古灵精怪的。 沈昭想忘了她。 但不知不觉,身边的所有人都在不经意间提醒他——你忘不掉。 好几次醒来,安公公在门外唤他,他推开门,下意识想让安公公噤声,别吵到......别吵到她。 沈昭思虑过多,身体垮了好几次,他总是梦到从前,梦到她委屈的说:“沈昭,连你都给我休书。” 沈昭很想抓住她的手说,不会了,往后都不会了。 但每当他如愿以偿碰到心心念念的人,梦就会被撕碎,后来不想再经历这么多分离,干脆睡得也少了。 沈炽的孩子出生了,是个小女娘。沈昭是在家宴上见到她的。 小团子鼓着脸,还不会说利索的话,眼睛圆圆的,她不怕生,更不怕面上瞧着温和的沈昭,愿意被沈昭抱着。 陛下见他对小孩喜欢,于是出声斥责,话里话外都是怪他不知轻重。 陛下对他心生不满,他却再也不是从前的沈昭了。 陛下身体垮了。 他靠着各种名贵丹药续命,可他其实本没有那么多病的,是药吃的多了,病就多了。 他是在临死前才反应过来的。宫中妃子为了不殉葬,早早做起了打算,白蓉也不愿再装了,他的子嗣都不愿亲近他。死到临头,他才深刻知道了自己是孤家寡人。 平日说孤家寡人就罢了,真到了这么悲凉的时候,死都不能瞑目。 沈昭站的很远,冷眼看着陛下咽气。 皇后也是死在这样一个冬日,他们夫妻,如此也算美满。 生前相看两厌,死后还要葬在一处。 沈昭还未登位,朝中熟识的大臣就已经催促他娶妻了。 纪太傅一把老骨头,从病榻上爬起来,连夜给他分析了利弊。 先帝尸骨未寒。 沈昭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他抬眸,纪太傅身后,晨光熹微,雪仓促地落了下来,寒风瑟瑟,他这样远望去,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以及被高墙斩断的天空。 纪太傅头头是道,身上的衣裳也变得仿佛有千斤重。 沈昭忽然喘不上气。 如果说从前只是茫然,如今就是恐惧了。 沈昭劝说自己,人不能太贪心,既要又要,欲念过多,一定会自噬。他已经得到了一切,万难已经熬过去了。 他可以像纪太傅说的一样,娶一个温婉贤淑的皇后,哪怕是摆在后宫做摆设,也比空着这个位子让人诟病好。 他会与她相敬如宾。 他会做一个好帝王,合格的孤家寡人。
第73章 五花八门 细雨从檐上翘角滴落下来, 天灰蒙蒙的,鲜少有人出门,一女娘撑着油纸伞, 从土灰色的墙边走过。她皮肤白皙,穿着一身天蓝色的衣裳, 穿过小巷,将酒坊的门打开。 她被冻得面色红润,一双杏眼水汪汪的, 在酒坊中等着买酒的客人回头看来, 还是被惊的移不开眼。 这是一座离京城太远的小镇, 镇上只有鲜少的百姓上过京,花锦来这里不久,就引起了不小的动静。 她有许多漂亮的衣裙, 长得像仙女,性格温婉, 没人不愿意与她说上两句话, 她出手阔绰, 还酿的一手好酒, 在这里住了几日,就决定留在这儿了。 “锦娘, 怎么回来的这样早?”看店的小二是她买来的婢女,刚经营这家酒坊的时候,连吆喝都不敢, 瞪着一双鹿眼, 羞得满脸通红, 如今也能独当一面,让花锦乐个清闲。 花锦先去了蓟州, 之后又依照清熙郡主给她的图纸,走遍了许多地方。 她一个女娘,独自在外困难重重,要防备许多,后来扮起男装,也少不了一番刁难。 离开了围困她的宅院,她遇见了许多志同道合的友人,不过友人都只因为她也是“男子”才愿意与她交谈。 她几乎是走走停停,不在哪处多待,也遇上过一回起义,幸亏叛乱的首领不是丧心病狂的疯子,让平民百姓走了。 她长得俊美,被有龙阳之好的人扣下,险些丢了命,她故技重施,苟延残喘逃出险境,被心善的老朽捡了回去,刚好些了,她就带着行囊继续走了。 花锦上过不该上的船,见过了许多从前不敢想的风景。 初次在外,她也十分拘谨,去哪儿都像异乡人,不过,无论是哪一处的芙蓉阁,都有心软的女娘与她说话,她喝个烂醉,那些伤怀的事就烟消云散了。 花锦还去探望过一次上官青阳。 表兄常年在外经商,见多识广,给她说了许多行规,也没有因为她是女子而歧视。 她与表兄坐在宅院外,望着宽广的蓝天,像是回到了幼时。 上官青阳与外祖母住在一处,他轻声说:“祖母年事已高,你阿爹被病痛缠身,你阿娘......也不大好了,你要见一见吗?” 他猜到,或许这也是他和花锦的最后一面,所以用很委婉的方式,问她要不要再看一眼从前的亲眷。 花锦很果断地摇头:“不见了。” 上官青阳思来想去,又告诉了她一件事:花瑟死了,百里侯夫人怎么可能放过她,路上用了些手段,花瑟受不了折磨,自戕了。 她死的多惨,花锦一个字都不想听。 那些,都与她没有什么干系了。 上官青阳点点头:“你能走出来,真好,窈窈,世间这样多的美好,你也不要回头看,若得空了,就给表兄写一封信,可好?” 花锦点点头。 上官青阳:“若是有了心上人,或是看谁像是能过日子的,带来给表兄见见。” 他没说:无论如何,表兄都是你永远的亲眷。花锦明白他的意思,她踮脚,拍拍上官青阳的肩膀:“别说的这样伤感,待我找到落脚的地方,就写信给你。” 上官青阳选了两个身手好的侍从跟她,她不要,说出来的话也很无畏:“就算是真有什么意外,死在路上,我也是愿意的。” 她已经看过了许多风景,有了很多见识,不再拘泥于宅院,不必再费尽心思讨好夫君,更不用担心哪一日属于她的爱就变了。 上官青阳看着花锦离开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他想让花锦就留在身边,可徐州也有太多让她痛苦的回忆。 那就,走吧。 花锦走后不久,上官青阳回过神来,他回首,只见婢女扶着上官夫人,上官夫人死死地盯着她离开的方向。 燕王妃的死讯传来很久了,上官夫人大病几场,好不容易才爬起来,这才几日不到,又昏死过去了。她身子不好,再也不能出来吹风,身边除了偶尔归家的上官青阳,也无人能照料她了。 上官青阳也不愿与她多提窈窈,上官夫人又把那些话咽了下去,只是将玉镯取了下来,托上官青阳下回带给花锦。 上官青阳看着苍老的姑母,鼻尖一酸,应下了。 他没说,花锦已经不再对人说自己的姓氏,她一路走来,旁人都唤她锦娘。 她这样痛恨厌恶自己的姓氏,又怎么会再接受与你们有关的一切呢? 花锦没有停留多久,她又开始了颠簸,直到来了这个小镇,这里实在算不上繁华,至多有些漂亮的小溪,房屋破旧,连店铺也没几家,不过这里的人都十分和善,都愿意与她多说些话。 她本也要走的。 只是要赶路的那晚,邻里都送了些稀奇的特产来,她看着那些发自心中温和的笑容,想了又想,决定就在这里落脚。 于是她开了一家酒坊,她酿的酒香甜,大家也都愿意买,久而久之就经营了起来。 有人看店,她就时不时出去游玩。 只不过,她每次走前,都要与看店的丫头说:“此去若我不回来了,这家店就归你了,喏,这是钥匙,酿酒的法子在我房中的梳妆台上,你拿去学了傍身。” 丫头也很固执,每次都认定她会回来,她走多久,房门就锁多久,久到落了灰,她才慢悠悠回来。 她这样放荡不羁的女娘少见,不乏有人嘀咕她,她也不在意。 花锦这样好的女娘,还是有许多人愿意来说亲的,镇上的公子哥也闻名来过一回,苦苦追求她,最后实在追不上,干脆和她拜了把子。 “锦娘,你家在哪儿啊?” 公子哥叫贾圆宝,长得白白净净,和花锦斗酒多了,真拿花锦当兄弟,坐姿放荡,就差躺在椅子上与她说话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94 首页 上一页 75 76 77 78 79 80 下一页 尾页
|